我坐在操场边喝完四瓶统一鲜橙多,撑得想像一只皮球一样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叶轻舟慢悠悠像倩女幽魂似的飘了过来。扫了一眼摆成一排的空瓶子,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段槿陌,你比以前更像水桶了。
我看了看她如工笔画般精致的五官,眉宇之中若有似无的淡淡忧伤,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轻舟,饿死我了啦,你请我吃炸酱面吧。
她绝情地甩开我的手,喂,上周又有人说我们两个是Les了,你不要害我这样的绝世美人交不到男朋友好不好。
我继续扑上去,交不到男朋友有什么不好,这辈子我们就可以相依为命了。
她啧了啧嘴,用一副被我侮辱了的表情看着我,对我说,段槿陌,你可以去shi了!
作为我唯一的朋友,叶轻舟对我的神经质表现出强大的承受能力大大的满足了我。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子适合我。
她也对我毫不隐瞒她的秘密,她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就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她曾经也有过很温暖很美好的童年,虽然有个爱喝酒闹事的父亲,上天也算对她公平,给了她一个温柔能干的母亲,在她的懵懂和母亲的隐忍之下,日子过得煞有其事的平静安宁,也许是母亲真的累了,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睡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那天起,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家里没有了母亲的照料一落千丈,他喝酒更加变本加厉,叶轻舟记得很清楚,六年级的那个夏天的晚上,她想念母亲做的皮蛋瘦肉粥了,便闹了一下情绪,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父亲一巴掌把她打到了角落,对她喊着,别烦老子。
她哭得更厉害了,他红着眼睛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完全不能呼吸的感觉十分难受,在一瞬间她甚至看见了在天国的母亲对她招手,温柔地对她说,轻舟,你得活下去。
她终于没有力气挣扎了,而他好像也对她的顺从颇感满意,放开了快要窒息的她,然后哼着小曲继续喝酒去了。
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没有任性撒娇胡闹的权利了。自己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明白了很多事,那些残酷的让人想要哭泣的事,例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再疼爱自己了。
因为懂得,所以格外期望。她交过很多男朋友,他们都对她说爱,对她很好,可是总是希望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直到她高二那年遇到了林,他有温柔细致的性格和英俊不凡的眉眼,他对她说,轻舟,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爱上了你。
她真正爱上他,是在一次争吵之后,她生气地去睡觉,而他坐在她身边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很大,他暗自调低了音量。叶轻舟一下子就哭了,抱住了他。她说她很久没有被别人这样重视和在乎过了,她认定了在吵架过后都会顾及她的感受的人,是值得托付的。
直到之后在街上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孩挽着林的胳膊,眉间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才让轻舟明白了,原来有时候爱情真的和教养无关。
其实我们都只是太需要一段可以依赖的感情。像那一年,我一个人在绿皮火车肮脏的车厢里,听着身边巨大的鼾声,内心的那种不安,对未来的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我。我把背包抱得紧紧的,那里面装的是我仅有的东西了。
所以我可以明白叶轻舟心里的感觉,有时候我会很心疼她,就像是心疼自己。
那时候我和叶轻舟在临江路有一套小公寓,三十层的高度足以鸟瞰整座城市。因为我们两个都过不惯繁乱的群居生活,所以果决的搬出了宿舍。最初我想要租一套房子,我那个财大气粗的爹却扔给我一张银行卡说,买了吧,租什么租。
没错,我有爸爸了。传说中的亲生爹地。家财万贯,气宇轩昂。
我偶尔回忆起红叶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是我不愿意提及的上辈子,是段槿陌这三个字可以和悲剧画等号的日子。
叶轻舟会做各式各样的饭菜,我经常跟她开玩笑说谁娶到她该杀鸡还神了。她只是笑笑,并不做声。她很安静,有时候安静得你根本感觉不到她存在的气息。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说这样的人有很透明的气质,注定似一阵风,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
我那时候觉得它简直在放屁。
从学校步行回家需要一刻钟时间,会路过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店,还有一家很正宗的重庆火锅店。有一个地下通道,里面潜藏着一些很有梦想的人,偶尔会听到很动人的歌声和买到一些我根本欣赏不来的画。
有一段时间,我和叶轻舟不愿意做饭,便每天都叫KFC的外卖。直到有一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那个送外卖的小青年从滴着水的雨衣下艰难的掏出我们的外卖,然后颤抖着找钱给我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叫过一次外卖了。
我觉得很心酸,也许我还是很善良的。我跟很多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不一样,我明白那些艰辛的生活,和在社会底层的尴尬无奈。
就像是高中报道的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叶轻舟。
在新生接待处,她手里紧紧攒着一个墨色的布袋子,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墙壁上那张学年交费清单。
我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儿像一只孤傲的丹顶鹤。我走上去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于小五向我伸出的那只右手,心里一阵阵难过。
这是我离开红叶镇的第六年,我觉得生活还算美好。因为那时候我要的很少,一个可以休息的家,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也是后来我才真正知道,原来没有爱情的时候,才能够获得世界和平。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桐岛,那天很热,高考将近,叶轻舟终日窝在冷气十足的图书馆里不愿意出来,并且残忍地指使我去给她买酸奶。
学校的超市已经没有黄桃味的卖了,我打电话向她汇报,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那你就去别的超市买,我只喝黄桃味的。
然后我就在那个地下通道第一次见到桐岛。
他那天穿了件很简单的纯白的棉tee,英俊得一塌糊涂,他抱着吉他唱了一首我没有听过名字的英文歌,通道里没有阳光,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放进他面前那个装满花花绿绿小钞的盒子里,因为这一百块我看见了他的眼睛,有些惊讶,有些疑惑,有些孤傲的眼神。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他小声地对我说了句谢谢,然后接着唱歌,我则继续马不停蹄地去给叶轻舟买黄桃味的酸奶。
这个夏天,热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跟叶轻舟提起过这个人,在此之前,我什么都愿意跟她分享,一直到很后来我才明白,那一刻我终于遇到了一个不愿意与分别分享的人,甚至是我最好的朋友叶轻舟。
每个女孩在情窦初开的年龄都会有这样一个人,他不同于任何,区别于一切。我在十六岁那个炎热的夏天,遇见了我的这个人。
她又谈恋爱了,在所有人都全心备战高考的时候,她跟我说,瑾陌,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就美好起来了。
那个男生比我们小一岁,是高二年级的学弟,长得花枝招展的,我真的怀疑这样精致的五官怎么能统统聚集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还是个男的。太不公平了,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
女生在爱的时候智商可能都为负,叶轻舟在恋爱的时候,智商为负负,只可惜她的负负不能得正,只能负上加负。
别总是想挑战古代权威留下的至理名言,不仅是漂亮的女人不能信,男人太过漂亮同样不能信。我说,同学,你还是好好准备高考吧,这个时候分心去做别的事,效果可能不太好吧?
她正窝在小厨房里给那个男生准备明天的饭盒。我真难想象一个十几平方厘米的盒子居然可以塞下如此丰盛的午餐,胡萝卜都巴不得拼成一颗心的形状。
面对我的苦口婆心她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绘制那副“鸳鸯织就欲双飞”的宏伟蓝图。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一个叫“虔诚”的词语,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偷吃了一只鸡腿之后滚去继续看书了。没有经历过高三的人,就不懂什么叫烽火六月。
做梦的时候梦到一张空白的考卷,一个字都不会写,都会被惊醒之后发现自己一身是汗。那真的不知道是叫慌张,还是叫恐惧。
说实话从内心里,我还是挺羡慕叶轻舟的,她会做我不敢做的事,不计后果,甘之如饴。
我常常在想,如果有谁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女孩子,那他不是神经错乱,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所以儿童节那天我看到那个“潘金莲”似的男生牵着一个眉清目秀女生过马路的时候,我手上的冰淇淋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降落在他雪白的衬衣上。如果说劈腿的代价只是一件衬衣的话那也太轻巧了吧,我又拿手里的温水杯拨了那个女生一身的水。
我不是个这样强悍的人,只是在看到他们含情脉脉地手牵手过马路的时候,想起了还在家里给这个“贱男春”准备礼物的叶轻舟,所以止不住怒火中烧了。
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会当街还了我一巴掌,打得我有点儿头晕眼花,第一反应就是顺手也给了他一巴掌。
我以前听说过一个女人面目最狰狞的时刻便是当街打架的时候,我有些泄气的想,只盼望这时候千万不要碰到熟人。
愿望常常与现实背道而驰,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又碰到了一个称不上熟人的熟人,桐岛。
他拦下了即将落下来的拳头,然后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男生按倒在地,很酷地说了一句,打女生可不是个好习惯喔。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拉住我扬长而去。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拯救,第一次被男生牵手。
他那天依旧穿了一件样式很简单的白色tee,刚刚生过气的面孔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些暴戾。我正在猜想他为什么生气时,他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你永远不要妄想能打赢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我怔了怔,然后说,我打他不是因为他不爱我,是因为他不爱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你朋友眼睛瞎了,这样的货色也要。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她眼睛是瞎了,但是还是气弱地争辩了一句,还不是你们男的会骗人。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不是每个男的都一样。
当时那句话是真的震撼了我不谙世事的心,眼前这个男生正直高大的形象一下子就在我心里成功的树立起来了。
我追着问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存好,桐岛这个名字很特殊,我张口准备问你爸爸难道姓“桐”?结果一抬头,哪里还找得见人呐。
我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边暗自咒骂那个贱人最好是不得好死,一边纠结着该怎样告诉叶轻舟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想我天生就是块儿演戏的材料,在叶轻舟问我“你是去买冰淇淋了还是去跟狗打架了?”的时候,我一脸真诚地跟她说,那只狗看上了我的冰淇淋,我与它争夺的时候,光荣负伤了。
她淡淡一笑,段槿陌,你敢大方点儿吗?它要你给它好了。
我在心里有些惆怅的想,我真希望你能大方一点儿,他想滚,你就让他滚好了。
高考前一周,叶轻舟突然的失踪,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做错了,我不该瞒着她的。那天晚自习她去厕所之后一直到下课铃响起,都没有再回来,无论我拨多少便她的号码,都是一句要死不活的“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这个时候她能去哪里,我心烦意乱的在心里问自己。
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到处找她的时候,叶轻舟独自坐在突起大风的山顶上,静静地俯视身下的这座城市,凌晨时分,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它包容了太多人的失意和绝望,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的悲喜都显得太过渺小,她突然不知道她在这里存在的意义了。
她突然不知道这座养育了她十六年的城市,究竟什么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几个小时前,那个前段时间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生用那么冷漠的声音告诉她,叶轻舟,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居然没有预想之中的伤心难过,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说爱的时候那么容易,不爱了更加容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开了机,数十个未接来电通知蜂拥而至,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他,拨过去只是想对他说声她不爱了,顺便道句祝福。结果那头果断的按掉了电话,她一直没有哭,又在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名字拨通,瑾陌,我在龙泉山顶,你有时间就来接我。
挂掉电话,又是一阵呼啸而过的狂风,吹乱了她缠绕在一起的长发,在风里飘飘荡荡的,就像是没有归路的孩子。
高考之后,成绩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叶轻舟准备趁这两个月去做兼职赚大学的学费,而我必须回家度过这个人生中最放肆的暑假,这是我答应我爸的。
毕竟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人,我拖着箱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叶轻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赶紧主动凑上去想要来个临别的拥抱,谁想到她一把推开我,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那个,你帮我问下你爸爸,我暑假能不能去他公司做兼职,我也不懂什么,打打杂的就行。
我有些错愕的愣了半分钟,然后霸气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总算如释重负的笑了,朝我摆摆手,好了,你可以闪人了,路上小心,别跟狗打架了。
我走出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想起点儿什么,扭头跟她说,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你其实可以随意带男生回来住,祝你幸福!
一道强劲的内力把房门“砰”地一声甩上了,随后传出一个简短而愤怒的声音,“滚!”
我只好拉着箱子,滚地出门了。
漫长又无趣的暑假彻底到来了。
那栋气势宏伟的别墅座落在城市最东边的半山腰上,那是这座城市出了名的富人区,出名的并不是有钱,而是那里的保安——格外的狗眼看人低。
在某种级别以下的车造访,他们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如果不凑巧正好有真正的主人回来,你就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起先笔直笔直的腰板儿在后者面前,顷刻间就会呈现出一个卑微的“弓”字型。
世态炎凉总是体现在这个社会每一个细微的地方,最初我很排斥这个地方,可是见得多了,也就真的习惯了。一直到很后来,桐岛对我说,段槿陌,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想,如果他能在再早些时候认识我,如果他见过那个家长座谈会总是在门口罚站的女孩,也许他会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并不需要找任何理由,其实就像柯南说的那样,真相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桐岛,他不爱我。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又让我伤心欲绝的答案。
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但是我必须住在这里,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知道我要回来,温婉仪早早就等在那扇华丽的大门前,见着我拖着个箱子类似流浪汉的装扮之后,眉头微皱,但很快就恢复了她以往一丝不苟的模样。
“来,把箱子给我吧。”她接过我手里那个沉重的箱子,走在前面。
她的头发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脖子,显得很是高贵。
我想,要是于秋在的话,她该如何做想呢。没错,温婉仪才是我爸的原配,地位不可动摇的正宫娘娘。我有一个不太好听,却也实在的称谓“私生女”。
呵呵,多么让人难堪和羞耻啊。
我不知道温婉仪在五年前那个大雨的晚上,是怎样说服自己留下了我,我只知道这里变成了我的家,一个我格格不入,却实至名归的家。
一进门我就看到段皓予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那个巨大的柔软的沙发上看电视,我知道他的注意力不在电视上,否则这么无聊的卫生巾广告他早就转台了。
果然,我还没站定,那个又高傲又不屑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唷,我们家的小公主学成归来了啊?
我懒得理他,从温婉仪手里拿过自己的箱子准备转身上楼,突然想起叶轻舟的请求,又转身跟他说,段皓予,我有个好朋友,暑假想要去公司上班,你随便给她安排个空档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人一听就来了精神,美女吗?
温婉仪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听到这个纨绔子弟饶有兴致的问题,面露不悦,像模像样地咳了两声。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麻烦你了,替我安排一下吧。
段皓予摆摆手,被打断的兴致透露出极为不爽的情绪,别麻烦我,麻烦你爸去吧。
他很不爽我,大概从我踏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
这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温婉仪没能为我爸生下一男半女。在他们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的时候,段皓予是他们俩一起去孤儿院领回来的。
那年他七岁,在那所孤儿院生活了七年,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一直认为他继承了他亲生父母骨子里的冷血和绝情,他们将他抛弃,他终将抛弃整个世界,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到最后他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那个守城人。
这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现在在圣大念大三,智商高到让我无语,学分早已经修完了,就等着圣大发毕业证书了,段德志这个做爸爸的不想看他每天闲得冒泡,就下了圣旨喊他去公司帮忙,作为公司的头号接班人,段皓予同志表现出的强大领导力让爸爸有了想要提前退休的打算。
而我,真正流着段家血液的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面对未来,觉得一片茫然。
我在自己的房间待到吃晚饭才下楼,他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即使看上去那样专心致志,但是他还是听到了我细微的脚步声,眼光朝我看来,你回来了。
他永远可以把疑问句变成肯定句,仿佛理所应当他说的话就是真理。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他又说,高考考得怎么样,去圣大没有什么问题吧。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了,只要你分数过线,就可以直接去你哥哥那个学院。
是谁告诉他我想学枯燥的经济贸易的?我不记得我讲过啊,不过也是,他哪需要谁告诉他,独断独行才是他的风格。
我懒得争辩,反正天知道我到底能不能过那个分数线。
一顿饭还是吃得万年不变的沉闷,倒是他夹菜给我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温婉仪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她掩饰得很好,可是我还是发现了。
这些年来,我的敏感与日俱增,我清楚的知道她不喜欢我。
的确,她没有什么理由会喜欢自己丈夫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女儿,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特别是像她这样骄傲的女人。
我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是种讽刺,可是她必须面对我,面对跟她最不想见到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我借高三复习太忙为由搬了出去。
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是说实话,她对我还算不错。
我一直都不懂,有了这样一个温和美丽的妻子,爸爸为什么还会跟于秋有了我。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那时都想不明白,等到后来我终于懂得了,我那颗在尘世中历练磨砺过的心,却再也回不到当时的素白美好了。
一直到后来,我越来越怀念以前那个缺心眼的傻姑娘,被人欺骗被人背叛,心却永远是热的。
是夜。山上的风总是参杂着些许青草的香味,拂面而来时,令人微醺。
我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给叶轻舟打电话,她刚从便利店打工回家,正在煮晚饭,跟我说话心不在焉的。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把通讯录翻了两遍,在“桐岛”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没有敢拨过去。
我想起那个面容宛如刀刻,眼眸宛如星辰的男生,竟然莫名地心跳加速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遇见他,不知道下次遇见他还记不记得我。
正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没有注意隔壁的阳台上,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看来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我的“目中无人”了,才生硬地开口,喂,这么晚不睡觉,你梦游啊?
我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楚对面的那个人是段皓予,才吼了出来,你有毛病啊,这大半夜的会吓死人的。
可能是晚上的原因,段皓予的脸上没有白天的咄咄逼人,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竟然有些忧伤的感觉,坦白说他很好看,不是像桐岛那种令人惊艳的好看,是周身散发出来的贵族气质,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在一向玩世不恭的段皓予眼里,我看到了那些忽明忽暗,就要倾泻出来的哀伤。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岛屿,那座名叫“段皓予”的孤岛,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倔强坚毅的长大了,可惜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原来在这个家里,心上刻着“寄人篱下”这个词语的人,并不止我一个人。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一个名叫红叶镇的地方,即使我再也回不去了,至少真实的拥有过那一段记忆。
这里也不是他的家,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家在哪里,他尚未得到就已失去了。
真正的孤单可能他比我要明白许多。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充满距离感的脸,心里暗自揣测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段皓予的毒舌没有领教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跟他每讲一句话,我都会在心里排演一次,生害怕哪句话被他抓住了话柄,趁机羞辱我一番。
他抬手丢过来一袋东西,我没敢接,这么阴暗的夜晚,谁能保证他丢过来的不是一颗手榴弹。
掉到地上,“啪”的一声响,我看清原来是一袋话梅。
这让我觉得更加惊悚了。
他扯了扯嘴角,表示对我的嘲讽,“段槿陌,我说你除了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外,你究竟在学校都学了点儿什么?”
他能看透人心的本领更加高强,我把话梅捡起来,借着月光检查了一下保质期,确认它是安全的之后,才悻悻地道谢,突然想起叶轻舟的事情还没解决,又跟他提了一次。
他倒没有再为难我,答应我下周一喊叶轻舟去公司面试。
正在我觉得他没有以前讨厌了的时候,他转身准备回屋,留下一句让我想飞檐走壁过去代表月亮消灭了他的话,“不过,如果她像你这样好吃懒做,我会毫不犹豫开了她的。”
“段皓予你这个王八蛋!”我顺手把那袋话梅丢过去砸他,因为太使劲,飞出了阳台,直愣愣地坠入楼下的游泳池。
他回头冲我笑了,“明天早上记得去自首,妈今天才喊人换过游泳池的水,等她看到话梅的尸首会想杀人的,你别连累别人。”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在这么多年跟他的战斗中,我从未赢过一招半式。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那样一段时间,看到一片海,于是就想知道海的对面是什么,可惜不是谁都忍受得了沿途的漫长寂寥颠沛流离,所以对面的风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谜。
那时候的我们便都是站在海这边眺望的人。
如果日后真的有机会,我很想对当时的自己说,珍惜眼前的永远比眺望远方的聪明许多,这一路走来,马不停蹄的错过,轻而易举的辜负,不知不觉的陌路,那些曾经想要得到的,终有一天终于不想要了,握在手里的却寥寥无几。
叶轻舟的面试很顺利的通过了,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大声对她吼,搞错没搞错,面试只需要问一个“你有没有男朋友”这么没有成分的问题吗?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顺手把咬过的冰淇淋塞进我的嘴巴,堵住了我的嘴。
段皓予这个王八蛋,迟早会把我爸的公司和心血毁了的。
为了庆祝叶轻舟顺利通过段皓予那只色胚的面试问题,我们决定大吃一顿。
酒足饭饱,叶轻舟才跟我说,她突然觉得生活从今天开始有了新的希望,看到她眼底跃起的星星之火,我真的挺为她开心的。
不知道我的希望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那时候我们还太年轻,还没看懂这个波涛暗涌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常常在弄清真相前,就会把眼前的假象当作真相了。
我始终记得我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震惊的样子,也只有我看见他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这让无依无靠的我突然衍生出一丝安心,有一种靠岸了的感觉。
我第一次叫出爸爸这个词的时候,觉得突然被赋予了一种被保护的权利。
那天我从火车上爬下来,浑身酸痛得要命,身上的衣服在长途跋涉中显得凌乱不堪,我在出站口问了问路,拿随身带的铅笔详细地记下来如何转车,才忐忑地上了拥挤的公交车,到达那个地址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我站在那些别墅群下的感觉有些气弱,踌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上前去问那几个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保安叔叔。
然后他们就把我赶走了,说哪里来的野孩子,滚一边儿玩去。
我有些沮丧,可就这样放弃了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沿着别墅下面的哨岗一直走啊走啊,突然在铁丝栅栏网上被我发现了一个不小的洞,我的身体完全可以过得去。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第一次来这里是从这个洞钻进去的,我当时太想见到他了。
那里可真大啊,原来我的爸爸是个这么有钱的人。我边走边想,下次见到于小五一定要好好跟他炫耀一下。
我按了门铃,开门的人是温婉仪。
她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武林高手封住了全身的穴道,十二岁的我,已经逐渐显出跟于秋如出一辙的轮廓,我想那天对于我来说可能是重生,但是对于温婉仪来说是什么,很久很久以后的我才真的明白了。
她在门里,我在门外,我们无声的对峙着。
也许是开门后一直没有动静,段德志亲自出马了。然后他第二个被点了穴道。
隔了很久,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喏喏地开口问,你是我爸爸吗?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看,浓眉毛,很深邃漆黑的眼眸,岁月留下的一点点痕迹在眼角四周显得更加智慧深沉,嘴角因为激动略微有些颤抖,手里还握着一张财经报纸,因为用力,报纸皱巴巴的卷了起来。
我想了想,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再问一次,我妈妈叫于秋,她给我这个地址,说可以找到我亲爸爸,你是我亲爸爸吗?
他点头的动作很缓慢,然后我就云里雾里的被拉进了房间。
我想起电视剧里千里认亲的场景,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要拿出信物以便相认才对,我思量了半天,不知道什么要用什么证明我的身份。
后来的他看上去有些冷漠,在那个大得惊人的客厅里,我们坐得很远很远,远到我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倒是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就是彼时的段皓予,明眸皓齿,气势逼人,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然后两位让我看不透的家长上楼去了,我手足无措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下不敢挪动半寸,生害怕弄脏了雪白雪白的地毯,可能是我的样子实在太做作了,段皓予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放肆地问我,你以为你是在拍电视剧吗?
我对他的坏印象可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趾高气昂和不可一世,红叶镇的小孩子虽然偶尔会有意无意用异样的眼光对待我这个只有妈妈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会这样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一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我亲哥哥,我就忍不住想哭,我这颗小白菜可能就这样羊入虎口,从此将要过上悲惨的生活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从楼上下来了,段德志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住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爸爸。
由始至终温婉仪都没有正眼看过我,然后我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像是一个小锤子轻轻地敲在我稚嫩的心上,它来自那条翘到天上去的尾巴的主人。
真不敢相信,就这样,我在这里快要住了六年了。
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了。有时候我无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会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原来圆圆胖胖的脸褪去了婴儿肥,逐渐长出分明的轮廓,甚至有时候我还会以为这就是年轻的于秋。
我很想她,在她离开六年后,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经常都会梦到她。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有一次她对我说,段槿陌,要是有时间的话,给我烧一张你爸爸的照片吧,时间过得太久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隔天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了一张我自认为段德志最帅的单人照烧给她,希望她可以含笑九泉。
那一幕不幸被段皓予目睹了,他用很鄙夷的表情无声地羞辱了我。意思大概是,你这个白痴,烧照片归烧照片,要是敢把家烧起来了,老子给你好看。
我也毫不退缩,字字珠玑回应了他,再看,再看连你的一起烧给我妈,让她看看都是谁整天欺负我,有时间了帮她女儿报下仇。
然后他就默默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张照片过来,“喏,拿去,这张可是我珍藏版的!我是真的很想看看你亲妈是怎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
气得我真想把他当照片烧了算了。
段德志究竟有多少钱,这是个谜。只是在酒足饭饱之余,叶轻舟也会感叹几句,如果他是我爸的话,生活就充满阳光了。
我笑她,很简单吧这个问题,想办法嫁给段皓予呗,媳妇儿跟女儿没多大区别。
叶轻舟进公司之后,段皓予一直都很照顾她,其实女生长得漂亮真的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至少对于段皓予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来说,这很适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我,游手好闲的在家里窝着。
其实段皓予说我好吃懒做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我仔细研究了半个晚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所以第二天我把所有的佣人赶出厨房,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早餐,挽救一下我岌岌可危的形象。
结果谁知道烤面包机那么难搞,差点儿没把厨房烧起来。
又是一个混乱的场面。
段德志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一直到出门的时候才跟我说,如果你没事的话,白天多出去逛逛吧。
我心虚地没敢争辩,你们把我唯一的朋友弄走了,我难道要一个人出去游荡啊。
很快我就发现待在家里还不如一个人出去游荡,因为早上的小插曲,每个佣人都把我当作极其危险的恐怖分子,我想开冰箱拿瓶饮料,还没摸到冰箱门就会有人以光速冲过来把我打开,一脸殷情的说,小姐你想喝什么,我帮你拿,我想玩会儿游戏机,又会有人马上帮我连线选频道。
我坚决不信这是他们的一贯做事方式,绝对有人警告过他们再让我损坏家里的东西就让他们好看。我终于忍无可忍宣布,我出去了!然后看到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本着解放他们,也解放我自己的原则,我背着包出门了。
阳光真是好,想跟坐在写字楼里的叶轻舟分享一下,所以我拨过去电话,那边喂了一声,我就听见段皓予怒发冲冠的咆啸声,“丁小齐你下午搞不定这份合同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吧,轻舟,你帮帮她好了,你手里的事先放下别做了。”后来那句相比之下真是温柔。
我无奈地挂掉电话,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突然自己彻底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我想起那个叫桐岛的男孩,在那个逼仄的地下通道里,他会不会还在旁若无人的唱歌。
不知道为什么,我毫无来由的觉得他很孤单,跟我的孤单不一样,这些年来时光不留情面地打磨着我,时至今日偶尔见到镜中低眉顺眼的自己,曾有过的戾气和锋芒早已收敛至踪迹全无,而他似一片浮萍,在这个喧嚣的尘世间安静地拥有着自己的一块儿乐土,尽管那只是一个地下通道。
后来的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找到他,他没有接受我荒唐的提议,是不是一切都将朝着相对幸福美满的结局发展。
可是那天,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唱许巍的那首《永隔一江水》。
我和你在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
他很认真的在唱歌,并没有看到我,四周站着很多跟我一样被歌声打动了的人,有些人听了两分钟在他前面的纸箱放上一点儿零钱就离开了,在那一刻我觉得心微微地疼了,我走上去拍了拍他在琴弦上跳舞的手,“你还记得我吗?”
音乐戛然而止,他抬头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有些被打扰的不悦和对我这个天外来客的防备。
“那个啊,你不记得啦?在马路上……”我突然想起有他的电话,便赶紧从包里翻出来,“就是,你还给我留过电话,记得吗?”
见我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突然就笑起来了,“你别翻了,我留过电话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就是你真有也不稀奇,不过我记得你了,不就是上次在马路上……”
他话还没说完,我赶紧打断了他,那种事情不提也罢,“对啊,你记得就好了!”
他说,“那还真是巧,这样都能遇到!”
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笨蛋!
他把一个旧纸箱压了压,往旁边的地上一摊:“坐会儿?还有半个小时我就收工了,请你吃饭吧。”
如果真正说有爱情这回事,应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这个逼仄阴暗的地下通道里,没有强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子的罅隙在地面上画出斑驳的影子,甚至在四周被隔绝开来的人间烟火的气息都是那样稀薄。
空气里流动的是一些感动的情绪。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唱歌可以像古人吟诗一般优雅动听。如果我说在他抬头看我的那一刹那我就被他秒杀了,会不会有人觉得这姑娘很不矜持。
可是爱情来的时候,谁又能忍心对它说不呢。
那天我们坐在路边杂乱的摊位上大快朵颐的时候,我还有点儿晕乎乎的,像在做梦一样。
昏暗的灯光下,那是很年轻的眉眼,笑容里是最难得的真诚,手里握着一瓶绿色的青岛啤酒,说到开心处,仰头猛喝一口。
我曾说过他像某一个人,我终于想起,他的眼神和叶轻舟的如出一辙。
对待陌生人会有一些疏离,里面蕴藏的小秘密总能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时光荏苒,岁月翩跹。
这些我曾经推心置腹以为可以永远肝胆相照的人,他们的面孔在被时间割裂出的巨大伤口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赫然真实。谁也不会料到在不久后的将来,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叶轻舟躺在一片血泊中,她最后对我的一个笑容是那样决绝凄艳动人,她说,段槿陌,如果再来一次,我决不骗你。
吃完晚饭,得知他要去城中有名的酒吧“win”唱夜场,我死乞白赖地赖着他带我去,他拗不过我只好冲我摆摆手:“去是可以,不能喝酒,你成年是没成年啊,就敢跟个陌生男人去酒吧,你妈妈是没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吧。”
我无所谓地笑笑,于秋是没教过我,不过她要是还在,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win不愧是win,我像个乡巴佬似的跟在他身后溜了进去,他时不时拍拍我拽着他衬衫的手,我突然有一种他很嫌弃我的感觉。
果然他转过身,很嫌弃地对我说:“拜托,你能不能正常点儿?难道你非要让人觉得我拐带了一个良家妇女吗?”
我义正言辞地说:“不是妇女!是青春美少女!”
他白我一眼,指指吧台旁边的一个位置:“坐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到处乱跑。”然后又扭头对一个正常把调酒瓶当溜溜球玩儿的酒保说:“给她一杯果汁!”
那个看上去比我还小的酒保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了桐岛一眼,又瞄了瞄我,“怎么着,今天换口味了哦!”
我说什么来着,来这种地方的不是纨绔子弟,就是市井流氓。
下一秒我就在距离吧台不远的雅座看到了真正的纨绔子弟——段皓予。
哦!我的天!所谓冤家路窄不外乎就是如此了吧?
他最近不是每天都接口公司有事不回家吃饭么?原来他身边那个画着妖娆的眼线,眼皮上覆盖着大片大片银白色金片,头发染成朱红色,光洁的小腿套色黑色网状丝袜,蹬着一双至少有十厘米高的细跟鞋的美女就是他的“事”哦!
我心底冷哼一声,不过今天这种情况我也不敢让他发现我,否则后果不是有口难辩,就是鱼死网破。
我把头埋进双臂间,伏在吧台上。那个小酒吧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问:“你没事吧,这里空气是有点儿差,你一看就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你跟桐岛不一样!”
我突然对他的话来了兴致:“桐岛经常带女孩子来这里?”
他冲我神秘一笑,“是经常从这里带女孩子走才对吧。”见我脸色不对劲,他赶紧补上一句:“不过以前那些都没你漂亮,真的!”
他可真会说话,“别介意!其实桐岛不坏,他一个人在这里呆得太久了,难免孤单,遇到喜欢的人自然就不会了!”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他喜欢的人是我!”
他狡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因为你跟以前那些不一样呗!”
桐岛开始唱歌之后,原本嘈杂混乱的气氛稍微安静了些。他还是唱的那首《永隔一江水》——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束身长裙的女孩儿熟练地端着一杯酒穿过层层阻碍来到桐岛身边。那杯蓝色的酒因为剧烈地晃动,洒了一些出来,悉数倒在桐岛白色的衬衫上,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算是懂了什么叫一笑倾城,那个笑容在暧昧的彩色激光灯下显露出让人震动的美丽。
连我都被她迷住了,难怪桐岛没有推开她。
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难道忘记刚才我仅仅是拉了拉他的衣角就被他避之不及的推开了吗。我心里闷闷地难受。
台下响起一阵犀利的口哨声,格外刺耳。
小酒保又凑了过来,“看到没,这就是桐岛的前任,叫孔丁丁,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我瞪了他一眼,嫌他多事,“给我调杯酒!她手里那种!”
可能看出是我在赌气,小酒保摇摇头:“算了吧,果汁比较适合你!”
我濒临爆发的边缘,从包里掏出我粉色hello kitty钱包,往吧台上一拍!“奇怪!叫你拿酒就拿酒,怕我没钱付吗?”
这个钱包是去年生日叶轻舟送我的生日礼物,在这个声色犬马的成人世界显得异常尴尬和可笑。
小酒吧举双手投降,“成!小姑奶奶我现在就去给你调!并且收回刚才在心里暗暗夸你单纯可爱的所有词语,行了吧!”
那杯叫“玛格丽特”的鸡尾酒入口微微有些甜,接踵而至的是苦辛之味,像极了初恋的味道。
离我不远的地方,那个叫孔丁丁的女孩儿已经霸占了麦克风,在唱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英文歌。台上哪里还有桐岛的身影,我抽出两张毛爷爷放在吧台上准备离开,一转身就撞在一副身影上。
我摸摸疼痛的鼻尖,一肚子火准备发,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又惊诧的眸子,我说什么来着?冤家真的会路窄吧。有谁可以告诉我,段皓予这个混蛋是什么时候用凌波微步转移到我身后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抓起包,在他一声怒吼“段槿陌,你给老子回来!”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win,迈向一片空气清新,更为广阔的新天地。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反正我有预感,大家来日方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