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着脸的手感觉到了阵阵滚烫传入指尖,定是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我自嘲地一笑,叹道:“一会儿要见的可不是寰宇,管于飞你也太兴奋了吧!”
“啊……”车外一声惊呼,我还来不及细听便被车子剧烈的晃动从座椅甩到了地上,我眉头一紧慌忙向一边看去,暖炉果然随之翻倒,烧得火红的炭块滚落出来,凤辇里铺满了兽皮做的毯子,顷刻便被火星引燃。
接着又是剧烈的晃动,只觉得天旋地转,我的身子也跟着车架翻滚,待一切平静时我发现车子已侧翻在地,我正跌落在方才还由此向外看的车窗上,底下隔着窗幔透过来的冰凉要我知道自己已经落地了。
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兽皮燃起的火苗已越来越旺并挡住了车门的去路。只听得到车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抬头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另一侧车窗上,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能有办法出去。
稍稍挪动了身子将沁了雪水的窗幔撕扯下来扑在了身边最近火苗上,随后立即扶着座椅试着把身子站起来,可是左脚踝用力后产生的剧烈疼痛让我再一次跌倒下去,脚伤了,我根本站不起来。
我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裳用来扑灭不断蔓延的火苗,凤辇里每一个角落都是极易燃烧的兽皮织物,烟雾越来越浓烈,双眼也被呛得泪水直流,若再没有人来把我拉出去,我就极有可能被烧死在车里。
“皇嫂,把手给我!”
我蓦然抬头,竟是寰宥趴在另一侧车窗上向我伸出手。没有半刻犹豫,我便极力地将手伸向他,可车辇太宽,跌倒在地上的我根本够不到他。
“你能站起来吗?”寰宥的身子又向车内探了探,但还是抓不到我的手。
求生的意念越来越强烈,我一咬牙将右手伸向了一旁烧得滚烫的暖炉,手掌用力一撑的同时右脚同时用力将身体撑起来,高高伸出的左手正好触及寰宥的手,随即一股大力将我整个人拉了起来。
身子探出车窗的那一刻,寰宥抱着我直接滚下了凤辇,待落到地上便有内侍宫女蜂拥过来将我们扶起,就在我转目的一瞬间,凤辇轰然塌下。
莲衣扶着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的脸色竟比那屋檐上的积雪还惨白,因左脚受伤我无力支撑身体便全倚在了她的身上。
“多谢逸亲王了。”我喘着重重的气,向从地上爬起来立在我面前的寰宥感激一笑。
我的笑容很真诚,却看到寰宥眼底带出的恐慌、震惊还有不可思议。他没有答话而我也不再问他,只因从他身后我看到一团明黄色正快速地向这边靠拢,待越来越近直到了我的身边,并一双厚实的大手向我伸出时,所有的意志和坚强都消失殆尽,只记得自己软软地躺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并连心都安定了。
这一次的惊吓于谁都来得不轻,昏睡中的我只觉得眼前还是那旋转的凤辇和肆意跳跃的火苗,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又惧怕醒后周身剧烈的疼痛,便越发急火攻心,竟高烧起来。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晓得醒来时我在寰宇的臂弯里,仿佛是他周身淡淡的味道将我唤醒。
“于飞怎么这么贪睡?朕抱着你有多累知道吗?”寰宇见我的眼睛似睁未睁时便轻轻捏了我的脸,低声嗔怪道,“醒了吗?不睡了?”
脚踝的扭伤,手掌的烫伤,浑身不知还有哪里被碰伤,总之醒来后尚来不及感动寰宇对我的心疼,就已痛得万分委屈起来。眼窝也里不争气地盛出晶莹的泪水,睫毛一动便顺着眼角珍珠般滚落在了寰宇的衣袖。
“娘娘可醒了!”说话的是莲衣,只是一觉醒来,她却竟眼窝深陷满脸的疲倦,定是为了我急坏了,但见她挤出笑容对寰宇道,“皇上也歇息吧,这里有奴婢伺候着就好。”
寰宇却看也不看她,只是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擦拭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口中道:“你已一日一夜没睡,说皇后醒了就去睡,眼下可敢欺君?朕命你即刻去睡,若你倒下了,往后谁来照顾皇后?”莲衣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嘱咐了几个大宫女后便退出了我的宫室。
一日一夜?我是初四早晨遭遇意外的,那现在是初五了么?我将目光投向窗户,却看不到外头的光景,于是无力地问道:“皇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许是有其他宫女上来侍奉,寰宇便将我从他的怀里放平到床上,坐在床边冲我笑道:“你管他什么时辰?既然睡了那么久何不再多睡一会儿?偏偏这个时候醒过来,即刻就要给你的手换药,不是自找苦吃么?”
我委屈地看着他,紧咬着嘴唇抗议他的不体贴,又因害怕疼痛而滚出泪水,却不敢说出口。
寰宇凑下身子到我的耳边,低声道:“好大胆的于飞,瞪着朕做什么?朕可不要缺胳膊缺腿的皇后,没好好保护自己,此刻还敢怪朕不体贴?”
我越发委屈羞愧,努力克制着情绪将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因疼痛而在额头沁出一层层的冷汗。
寰宇见状不禁蹙眉,嘴唇微微蠕动却没有把话说出口,而是蓦然离开床榻对宫女们道:“快把太医和医女叫进来替皇后诊视换药!”
因药膏和脓血的粘连,医女们解开我右手上的棉纱时根本不敢硬扯那些已粘在被烫脱了皮肤的手掌上的纱布,可是她们用棉花一点点沾着热水的撕扯,更让我痛不欲生。
寰宇看得脸色发青,一把排开那个医女握起我的手腕,耳边只听到“于飞忍一忍”,手掌上便即刻传来因撕扯到皮肉而产生的剧烈疼痛,钻心的痛楚让我险些叫出声,但身体抽搐的那一瞬却又被寰宇紧紧地抱起。此刻,他已不再顾忌那些宫女太医,只是坐在床头将我搂在怀里,直到换完药、喝下药,直到我又沉沉地睡去。
之后的梦里再没有翻滚的车辇和跳跃的火苗,只有寰宇的笑容久久停留在我的眼前,让人觉得无比安心,仿佛周身的疼痛也因此减少,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睡梦中的我于是又固执地断定,寰宇就是我的神,我的天地。
“娘娘醒了么?”莲衣似乎看到我的眼睛微微开合,便试着轻轻唤了一声。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姣好润泽的脸庞,乌黑的眼眸里却映着一张苍白的面容,可她的嘴角有着柔和的笑容,笑得那样温暖,“莲衣,辛苦你了。”
莲衣见我竟然笑着说话,先是一怔,随即便一副释然放心的模样,眼角噙着泪水道:“若再多些辛苦能让娘娘避过那一劫,莲衣死又何妨?”
我努着嘴怪她:“什么死呀死的,皇上听见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