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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能提起的过往前尘

一如往常的梦境,一如往常一般被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无法动弹,但这一次,七叶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她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不远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靠近了过来,近了,更近了,似乎是个人影,她看着慢慢显现出来的人影,感到一阵恐惧,有什么她不想要面对的东西正在慢慢地苏醒过来。

“是你害死了七叶!你把七叶还给我!”

一个满带恨意的声音响起,声音陌生又熟悉,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人影终于显现完成,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属于那个爱她又恨她,她爱又必须恨的男人,她的父亲。

他曾叫她七叶,让她还的却是另一个七叶。

七叶忽然笑了起来,紧紧凝视着父亲的眼睛,随着他的眼睛,又进入了另一场正上演着故事的梦境之中。

故事起源于一名男子和一位少女的相遇,那天是雨天,少女被几名地痞流氓围困在街角,他好心地帮她解困。少女笑着向他道谢说要请他吃饭,灿烂的笑容明媚动人,瞬间就俘获了他的心。此后他一直寻找机会和她见面,而每多见她一次,他的心就沦陷得更深一些,他的爱意以大火燎原之势迅速蔓延至他的整个身心,他向她表达爱意,她拒绝,下次再见时,她带了另一人前来,她亲昵地挽着那个人的手,告诉他说她会嫁给他,说希望他祝福他们。

他的世界忽然破碎开来,他们离去的画面像是一把巨锤重重地向他砸了下来,将他砸了个粉碎。嫉妒,恨意,不甘……种种负面情绪突然疯狂地生长起来,他想占有她,不想将她让给任何人,哪怕要伤害她,他这样想着,无法付诸的爱意全然变成了恨。

他有多爱她,也就有多恨她,爱她,是因为情之所至,恨她,则是因为她不爱他,甚至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她的温柔喜悦伤心苦恼全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即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选择视而不见。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待遇,他明明什么都比那个人好,他长相比那个人英俊,他能力比那个人优秀,他比那个人待她更温柔体贴,他甚至比那个人要多上千百万倍的爱她。可这一切都架不住她不爱他,他什么都好,可她就是不爱他。

为什么偏偏选择的是那个人?他不甘心!如果她的幸福不是由他来给予,那么这样的幸福就由他来亲手毁去,于是他设计让那个人破产,逼他走上自杀的道路,最终,如愿使得她嫁给了他。

她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即便婚后他待她的好比从前更甚,她脸上的笑容也再没能重现。他以为只要他对她好,终有一天她还是能够忘记那个人,能够知道他的好,然后心甘情愿地与他共度余生的。所以当他知道她怀孕的时候,他甚至都要高兴疯了。她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即便她不爱他,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愿意接受他了呢?他看见她偶尔露出笑脸,她还给孩子取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名字,她的表情不再像以前那般空空落落变得有了些期待,他像是终于看到了幸福的大门慢慢朝他敞开,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孩子的降生,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幸福生活的日子的到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迎来了孩子的降生的同时却也迎来了她的死亡。他抱着五分像她三分像自己的女儿,颤抖着手掀开盖着她的脸的白布,看着她面上安静满足的笑容,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滴落下来,落在了小小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脸上,像是受到了悲伤氛围的感染,小小的婴儿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响亮,惊天动地一般,将处于崩溃边缘的他给拉了回来。

他看着怀中柔弱的女儿,心弦有些被触动,这是他和他最爱的人所生的孩子,是被她爱着的孩子,是在这世上留下的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他绝不该让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地变成孤单单的孤儿。于是他从悲痛中站了起来,在往后的岁月极尽地宠爱着女儿,只要是她想要的,他给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他绝不允许她受到半点的委屈和伤害,简直就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此后的一切迅速与七叶幼时的记忆重叠了起来,那时她是人人羡慕的小公主,有令人羡艳的家世,有宠爱自己的父亲,即便少了母亲的疼爱,她所感受到的幸福也没有被减弱上分毫。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七叶绝对会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果她永远都长不到六岁,如果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甚至第五个第二十七个七叶存在的话。

因为七叶的血统很是独特,基于不让别有用心之人算计的缘故,七叶家族的族人需要隐藏自己真实的名字和生辰,所以对世人全都称自己为七叶,与其说七叶是个名字倒还不如说它是一个身份。七叶虽是以精湛到出神入化的雕刻技艺而闻名,但隐藏在这背后的神奇血脉却罕有人知,这种奇特的血脉使得每个七叶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的能力,使她们一生下来可以和某种特定的物体进行沟通,这一任的七叶是各种树木木材、七叶的母亲是水晶、七叶的外婆的则是一种罕见的岩石,都一代都各不相同。然唯一相同的是,随着七叶的成长,七叶无例外地都会无师自通地学会各种符咒和符阵,不同的符咒和符阵能够借用物体的不同能力,而七叶的血则能够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最大。

或许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太过美好,以至于连上天都要嫉妒,所以七叶生来便注定要背上受了诅咒的命运,七叶永远只有一个,而七叶的宿命也永远都只有一个,在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努力地将雕刻技艺磨练到达到上苍要求的程度,否则一旦丧失了能证明自己的资格,就只剩下生下新一代的七叶毫无缘由地立刻死去这样的结局。

七叶的母亲七叶霓裳幼时曾在一个小乡村里呆过几年时间,因她聪明乖巧长得又十分惹人怜爱,是以很受村中男女老少的喜爱,那时候最疼爱她的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叫阿四爷爷的老人。小孩子最是天真,谁对自己最好,一下就能感受出来,而且常常会记住一辈子。成为雕刻师之后的七叶霓裳感于幼年时村里人对自己的恩情,时不时的还会回村里一趟,陪村里人聊聊天,帮村里人修修路建建学堂,而每次停留时她都会到阿四爷爷那里去坐上半天,听阿四爷爷说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这样的事情一直坚持到了她的爱人死去之前。之后她再没有回去过,阿四爷爷也再没能见到她,一直到她死去将满六年的时候。

彼时,阿四爷爷已经年近百岁,人活得太长,难免时间和记忆就会有些混乱,于是某天清晨睡醒过来,便吵着嚷着想要见见他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小七叶。儿孙告诉他说七叶已经不在了,他不相信,耍着赖着骂儿孙不孝不肯带他去见小七叶。那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太行,他操劳了一辈子,儿孙不忍让他抱憾而终,相互讨论了一番,听说七叶生了个同样叫七叶的女儿,而且她女儿跟她还有几分相像又刚好和那时的小七叶差不多一样的年纪,便决定将她女儿当成阿四爷爷所认识的七叶让阿四爷爷见上一面,以了了阿四爷爷的遗愿。

此前七叶的父亲就听七叶的母亲说过阿四爷爷的事,因他也想了解一下亡妻的幼年时光,所以对阿四爷爷他们的到来很是欢迎,阿四爷爷很自然地将七叶当成了她的母亲,笑呵呵地拉着她述说着她母亲年幼时翻山越岭找石头的趣事。

悲剧往往发生得毫无征兆,阿四爷爷大概是活的时间长了些,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哪儿听到了一些传闻,一直安慰着她说让她不要自责,说天生克母是她们一族的命数,说她母亲的死亡是已经注定了的死劫,说错的是命运,说不是她的错。

先前还算得上其乐融融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死一样的安静。

七叶的父亲忽然就朝着她扑了过去,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叫嚣着让她把他的七叶还给他,恶狠狠的语气全然不似平时的细声软语,完全忘记了她是他的女儿一般,也不管她是不是在挣扎会不会因窒息而死去。

彼时七叶还年幼不更事,除了能够和树说说话偶尔拿块木头雕刻着玩玩之外血统所蕴含的别的信息都还没有觉醒,还不懂自己的名字其实叫七叶弥微,人情世故方面也是懵懂得很,她很不明白一向对她慈爱有加的父亲怎么忽然就变了一张脸,面上狰狞的表情就像在说着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哭着艰难地喊他爸爸,他却仿若未闻,依然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将她的脖子拧断一般。

阿四爷爷并两个孙子一时之间有些懵住,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惊醒过来之后赶忙上来摁住他,想将七叶从他的手中救出来,奈何他力气太大,即便被摁到在地上掐着七叶脖子的手也只是稍微松了一松,得以喘口气的七叶忽然本能地升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双手胡乱地在周围散落下来的杂物中摸索着,抓到一支铅笔,无意识地朝着他狠狠地戳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正好戳在了他的颈动脉之上。

鲜血喷溅,染红了七叶白色的公主裙,他红着一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狠狠地往旁边一摔,落地窗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有几块玻璃扎在了她的后背之上,在她落地的瞬间,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身体里,有块玻璃正中她的后心险些就刺进了她的心脏之中,地上染成红色一片。

他哈哈大笑着,大仇得报一般,终于面容可怖地倒了下去,气绝人亡。

阿四爷爷的孙子将七叶送到了医院之中,她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了一个多星期,醒来的时候心脏像是被灌入了铅一般,沉甸甸的,涨得发疼。那时候她就想,她要恨他,必须恨他,否定掉他之前为她付出的一切,否则她一刻都无法活下去。

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两天后的凌晨,无法面对姑姑的复杂眼神的七叶趁着姑姑熟睡的时候,偷偷拿走姑姑钱包里的钱,揣着一把水果刀,沿着马路旁的绿化树一路走到了森林之中,在森林里一待就整整待到了十岁,一直到白夙将她从森林中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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