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玄门的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又不是没在不落林中吃过亏,怎么还有事没事老就去挑衅那些的凶猛动物?”
远处不落林中带着愤怒之意的兽吼声响起,蹲在地上的七叶一脸不解地喃喃念了一句,将面前雕刻精美的七个大小不一的盒子里放进了她缝制好的布袋中,戴好面具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拎着袋子往葙凉城直奔了过去。
距离她从瘴气之中苏醒来已经过了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来除开教墨涟识字之外的时间她基本上都呆在湖边不远处的香樟树上。原本她是打算如往常一样跑到奈何那里去的,可最近不落林有些不太平,整天吵吵闹闹的,实在是不怎么能让人静下心来,加上百里防风又不晓得是吃错了什么药,只要她一离开九重塔他就死皮赖脸地贴上来,硬要跟着她,惹得她只好在这湖边布了个阵躲了进来,这才得以安心地在这湖边专心地进行她的雕刻。
一直摆在香樟树下的石块之上的罗盘指针早在她沉睡醒来不久之后就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正南的位置,从那之后的每个夜晚,夜夜惊雷响彻催促,倾盆大雨将她先前暂时安身的湖泊扩大了两倍不止,她却将启程的时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动身。
是因为,她从来不愿和人相欠,无论是秀儿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还是她重病时百里防风的两次相救,亦或是青阳镇中墨涟的几次出手解围,还有锦卫为她挡下那枚钢珠,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相还,所以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离开。
还因为,她需要在这里找一个落脚之处。并不是因为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什么眷恋,只是今非昔比,没了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七转轮回灯随便一飞一降落,只怕她便要在路上奔波许久的。曾经除了使命之外她再无别的事情能够叫她上心,所以能够无牵无挂,要走的路无论多险峻多荒芜她都能够无所畏惧,如今却是不能,因为她既然已经来到她那两位即便轮回转世也依旧对她念念不忘、还扰了她大半生让她不得安宁的血缘至亲所在的世界,为了一个了断,他们就一定会毫无自觉地循着她的踪迹找到她,就如同她追随着七转轮回灯一样。而七叶,她并不想让他们冒这个险。
用于报答恩情的物品,她已经做好,只差送出去便可,已经不用再记挂。所以,她此趟下山,是为了寻找到一个她可以用来暂时安身的地方,不像天玄门这般警卫森严,而是一个随意就可以让人进入却又不会太过引人注意的地方。而在此之前先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最重要的——挣钱。
“是姑娘您呀!您请往里边请!阿财,上好茶!”
七叶刚走到百不知的门前,眼尖的掌柜就已经通过她所戴的那枚面具认出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算盘就迎了出来,一双赤瞳闪亮闪亮的招呼着伙计奉茶,面上的神情更是显得既恭敬又欣喜。
“茶就免了,我不过就是来卖几件首饰而已,用不着这么麻烦的。掌柜的,劳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能值多少银子?”七叶说着,将盒子取出,尽数摆在了柜台之上。
“这!”掌柜随意打开一个盒子,只看了一眼,就被盒子内那华美却不失素雅的发冠紧紧吸引住了眼睛。只见发冠雕刻成了一副双龙戏珠的模样,龙身如同泛着祥光一般,龙眼及鳞爪处稍带着些许睥睨天下的冷傲神韵,鳞片上的细微之处纹理分明,就连悬在半空之中的那颗明珠也隐隐透出夺目光彩,初看时只觉得这发冠实在是做得巧夺天工,待一细看却又觉得以它的精美程度就连用出神入化都已经无法形容了。
“本公子出三千两,姑娘能否将此物卖给本公子?”店内一直在一堆金银珠宝中摇摆不定的沈凌一时好奇,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两眼发亮,直接就将盒子从掌柜手中夺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七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七叶疑惑地望向掌柜,见掌柜虽然诧异但面上却并无异议,便转过头来很自然地问了一句:“白银还是黄金?”
沈凌被七叶再自然不过的语气惊了一下,半响后无力地吐出两个字:“白银。”
“哦,成交。”七叶应了一声,一脸淡然地朝他伸出了手,顿了一下,又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觉得不说也没关系,但还是提醒一下公子吧,这其实是木雕。”
“木雕?!这、竟是木头做的?”沈凌惊异道。
“是的。”七叶点点头,看来他确实是没看出来,果然提醒他一下是对的,不然怕是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原来如此。”沈凌闻言捧着发冠仔细查看了一下,片刻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余下的六个盒子问道:“这些盒子中的也全都是?”
七叶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一看便知。”
沈凌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之情,颤抖着双手一个个地打开了盒子,每打开一个,他眼中的光彩就更盛一分,到最后眼中除了盒子中的装着的佩饰,就再容不进任何东西了。他见惯了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从前只觉得佩饰的材质越是珍稀才越加显得贵重,佩戴这样的饰物也才越加能显示他们的高贵,直到看到这些佩饰,华美精致却不艳俗,雕工精湛宛如天成,带着木雕特有的素雅韵味,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妥之处,他才觉得这才是能体现他们高贵身份的饰物。
七叶静静地站着,一直等了好久,沈凌的目光才终于从那些首饰盒中移开,他抬起头来,像是刚从一场令人留恋不舍的美梦中醒来一般,一脸憧憬地问她:“请问姑娘,这些首饰是何人所制?”
七叶一脸平静:“是我。”
“什么?!”沈凌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以姑娘你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做出这般精巧之物的人……”
七叶眉头一皱,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语气一转,话语中就带了三分冷意:“公子若是打算买这些首饰,只管出个合适的价钱拿走即可,若公子非要在何人所制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那还请另寻他物。”
沈凌一瞬间有些被七叶的语气镇住,似乎是没想到先前还算是和颜悦色的七叶突然变脸,呆了半响,思量了一下其中缘由,便讪笑着赔礼道:“姑娘别生气,本公子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对能做出这样的佩饰来的奇人心生佩服,却没想到原来姑娘就是那位奇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实在是有些失态了。这样,为了给姑娘赔罪,本公子愿出三万两白银全部买下这些。”他说罢,手一招,后面的随从就给七叶递上了一沓银票。
“本公子是南阳王世子沈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沈凌盯着七叶目光闪闪地自报姓名来历。
怎么又是皇亲国戚?!
七叶叹了口气,接过银票,一边数着,一边语气平静地说道:“原来是南阳王世子,失敬。我是木雕师七叶,多谢世子了。”说完,权当交易已经结束,便懒得再管他,转身从手中的一沓银票中抽出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掌柜:“这个给你。”
掌柜吓得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七叶说的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什么使不得的,我抢了你的生意,付你一些赔偿费也是理所应当的。”
掌柜一脸惶恐:“使不得使不得!您是门中的贵客,您的赔偿费小的便是如何也不敢拿的。”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有什么好不好或敢不敢的?银票我就放这儿了,你若是不要,回头随便给谁就好了。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七叶说完,将银票轻放在了柜台之上,脚底抹油一般,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百不知,留下掌柜和沈凌几人面面相觑。
夜晚的街道灯火阑珊,许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除了烟花场所和酒肆赌坊依然人声鼎沸,别的地方都显得有些清静。
七叶目光扫至一家似带有院子的店铺前一棵长得很是高大茂盛的女贞上,眼睛一亮心中一喜,便径直走了过去。在女贞树下站了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上前敲门。
“谁呀!”门内有人应了一声,片刻之后,烛火的光芒便透过门缝传了出来。店主人掌着灯,神情忧愁有些疲惫地开了门,看见七叶,一脸疑惑:“这么晚了,姑娘是要买文房墨宝吗?”
七叶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这店铺要多少钱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