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墨涟看着从七叶房中走出来的陌生女子,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
面前的七叶,一双不起眼的红瞳鲜红若血,粗眉,细长眼,睫毛微翘,鼻子小巧但算不上挺直,朱唇却娇艳欲滴,脸蛋看起来肉乎乎的,带了点未脱的稚气。五官和脸蛋组合起来,三分妩媚七分傻气,挺多算娇憨可爱,能沾个美人边,却算不得是个多惹眼的美人。纤腰虽还在,先前当得上丰满的胸部像是被裹了起来,平白小了一大圈。衣着一改先前暗沉的装扮穿成了绿裙翠衫的样式,如泼墨般浓黑的秀发看似随意地挽了起来,上面只点缀了一支缀着红色玛瑙的发簪和几颗散乱着散发着柔光的白色珠子,素雅却不失得体。半落下来的秀发更是直直垂到了膝盖上方,行走之时衣袖翻飞,隐隐带着一股木樨花的香气。一切都与她先前的样子相差甚远,若不是行走之间的动作风范依旧如故,根本无从辨认。
“答对了。”七叶朝墨涟眨了眨眼睛,声音清澈地问道:“我这样子,不会太惹眼吧?”
墨涟惊讶地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做到的?”
七叶笑了笑,有些得意:“我在山林中的时候发现了种天然凝胶,便拿来试着做了下能改变眼睛颜色的美瞳。你帮我看一下,戴上之后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并没有。”
墨涟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心下却隐隐有些焦虑。七叶会的东西层出不穷,总能让人感到意外给人带来惊喜,但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
他在她方离开后的几天时间里失去了她的踪迹之后,惊觉前几日里少了她的不习惯全变成了对她思念和害怕失去她的畏惧,于是他追着她南下,派人追踪查找了好久,才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她神出鬼没,善于隐藏踪迹,只要她想,所有的一切追踪手段都对她毫无作用。加上她身份变化不定,时男时女、时老时少,甚至大多时候年龄莫测雌雄难辨,根本没有固定的样子,于是他也只能循着她为了掩盖住瞳色而戴的面具和装扮来寻她,沿着她留下的木雕去往她所去过的地方,再追向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可若是连这个方法都没有用了,那下次她消失不见的时候,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她呢?
七叶见墨涟有些失神,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墨涟?”
“走吧。”墨涟被七叶一叫,神色便恢复了正常,朝着楼梯处走了过去。
七叶奇怪地望了墨涟一眼,转头望向一旁的影卫:“难道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影卫匆忙在七叶身上扫了一下,不敢多做停留:“回姑娘,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那就奇怪了,你们家门主莫不是吃错药了?”七叶定定站住,依然在纠结着墨涟刚才明显的不正常,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她话音方落,忽然一个酿跄,却已经被墨涟用锁链缠着,带下了楼去。
马车上,七叶刚坐下来,墨涟就望着她调笑:“来,叫声爷来听听。”
“啊?”七叶愕然地抬起头来,她没听错吧?
墨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壶酒,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说道:“流霞山庄的少庄主似乎把你当成我的侍妾了。”
七叶很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你澄清一下不就可以了?”
墨涟一本正经:“我突然觉得有个侍妾也挺好的,省得有人整天有人以我不近女色为名,说我是断袖。”
七叶试探:“所以,你就将错就错,打算让我假扮成你的侍妾,以便帮你挡掉那些打你主意的断袖?”
墨涟笑着点点头,纯良无害的笑容里满是春风和煦。
七叶一见墨涟做此神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当即二话不说,掀起车帘就下了马车。
“作为你毁约的赔偿,你那宝贝八尺镜我就收下不归还了。”
七叶脚刚落地,还没走几步,墨涟轻飘飘的声音就从车厢内传了出来。七叶听闻此言,顿了一下,没停下脚步。
“说起来,那出别院就我和锦卫知道,想来放东西应该是安全得很的。”
七叶一听八尺镜已经不在天玄门,又顿了一下,欲哭无泪地返回了马车。八尺镜不是木材所制,若离开它太远,她就是放再多的血,也是查探不到它的所在的。经过刚刚的事,七叶已经隐约预知到自己明天的惨状了,不过为了几枚丹朱果,结果一下子就被坑了两次,她这回可算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了,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墨涟见七叶回来,露出来了一副十分满意的神色,舒服地靠在马车上,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七叶执着酒壶,弯着腰僵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做出来什么行动,只好可怜兮兮地问道:“我能不能装成一位不用说话的哑巴侍妾?”
“可以。”墨涟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将呆站着的七叶拉至自己身边坐下,手从她后腰绕过,抓着她执着酒壶的手,慢慢腾腾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个……现在只有我和你,是不是先不用着急着做戏?”七叶声音显得有些僵硬,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刻刀,辛苦地忍着想随时给墨涟捅上一刀的冲动,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
墨涟的面上笑容深邃,倒是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那么紧张了,若到了人多的地方岂不是还要紧张?所以还是提前习惯为好。”
“可侍妾该做什么这种事情我没了解过啊!”七叶僵硬着身体,抗拒地往旁边挪了一挪,极力让自己离墨涟远上哪怕一星半点儿。
“你是我的宠妾,自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墨涟将七叶往怀中带了带,勾着嘴角附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声音魅惑,动人心魄,直听得七叶一阵骨头发软,手中的刻刀不自觉就松了松,拂在她耳旁的气息更是让她感到一阵酥麻难耐,直接就瘫倒到了墨涟怀中,连半点反抗之心都生不起来了。
墨涟轻笑两声,将手中的酒杯放置一旁,满意地搂着七叶的腰肢,闭目养神起来。可他即便是闭着眼睛,眉眼却依旧是弯着的,面上的深邃笑容更是从未有一刻散去。
马车行驶着,很快就到流霞山庄。少庄主夏擎苍早在门口等候许久,墨涟乘坐的马车还未停稳,他人就已经面带笑意地先迎了上来。
墨涟从马车下来,手中扬起的车帘却并未放下,伸着另一只手,笑吟吟地望着七叶,直把七叶看着毛骨悚然,将手递给他,气恼着,极及不情愿走出了车厢。
七叶活了二十三年,虽然还未经情事,但却一向不怎么将这些事情放进眼中的。可墨涟不过略施小计小小动作了一番,她便支持不住了,这实在是让她有些恼怒。可她这点恼怒被看进了墨涟的眼中,却更是勾起了墨涟想要戏弄她的心,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就往她腰上掐了两把。七叶气得又羞又恼,却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只好硬生生地忍着,无法表现出来半分。只能在心中无奈地想着,若她能有的常人的寿命,光这一次,指不定就要折上好几年的寿。
“墨门主,在下可是恭候许久了。”夏擎苍朝着墨涟一拱手,待墨涟回应了之后,便眼带笑意地望向了墨涟半搂着显得有些羞恼的七叶,赞叹着说道:“这位想来便是墨门主近来新纳的侍妾了吧,长得当真是娇俏可爱得很,难怪让近年来滴水不进的墨门主都起了纳妾之心了。”
这样你还能看出来娇俏可爱?眼睛坏掉了吧?
七叶愕然地看了看了夏擎苍一眼,见他生得模样俊秀,年纪轻轻的样子,强忍着建议他去找太夫看看眼疾的冲动,朝他点头一笑,安守着作为一个哑女的本分,没有开口说话。为了不用喊墨涟一声爷,她也真是够拼了。
“这……”夏擎苍见七叶没有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所说的话哪里让七叶不满惹她不开心了,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墨涟看了夏擎苍一眼,贴心地解释:“微儿她自小失语,并不会说话,还请少庄主不要见怪。”
微儿?七叶心中一怔,这随意取的名字,起得还真是凑巧。
“倒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微儿姑娘见怪。”夏擎苍朝着七叶看了一眼,满是歉意地说道,心中却忍不住一阵惋惜。
七叶捏着袖子,微笑着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夏擎苍自己没在意,让他不用介意。
“墨门主,是打算先品尝新酿的流霞酒还是……”夏擎苍再次略带歉意地朝着笑了笑七叶,便一边引着路,一边朝着墨涟问道。
墨涟盯着七叶微亮的眼睛,说道:“微儿很喜欢流霞山庄种的新奇果子,在下打算先略作休息之后,便带着她在这果园中转一转,晚些再去酒坊向少庄主请教如何酿造流霞酒……”
他的语气平静至极,听起来并没任何不妥之处,话语中却隐隐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使人感到舒服至极,却又不会觉得太过突兀,明明只是寻常的话语,还用了在下这样的谦词,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想要遵从他话中明里的或暗含的意思。
夏擎苍听闻此言,惊讶地望了七叶一眼,墨涟每次前来流霞山庄向来都只奔着庄中所酿的美酒,从来对除此之外的东西半点不上心的,也不知道这位微儿姑娘何德何能,竟能让天玄门门主墨涟对待至此。他略一思索,便吩咐了下人几句,一边和墨涟闲聊着将墨涟和七叶引到了果园中的一处风景上好的庭院之中。
庭院选址很讲究,处在几片种着不同果树的果园之间,显得既便利又清静。庭院中有片种满了荷花的湖,荷花竟已经相继盛开,簇拥着湖中雅致的亭子,通往湖心亭的长廊荷香环绕,幽静至极。
七叶被墨涟一只手搂着走过雕梁画柱的长廊时,远远盯看到石桌的摆满了点心器皿,亭中却并无半个人影时,心中一片暗叹,这流霞山庄少庄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却未免有些识相过了头了!
“这是本庄特制的果点,想来微儿姑娘应该会喜欢才是,二位可在此休息片刻,在下还有些小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二位了。”夏擎苍看了很是“情意绵绵”的墨涟七叶二人一眼,在墨涟隐晦的目光中,识相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