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B组也不是省油的灯,拉尔菲是个沉着老练的指挥官,他在空战伊始以守住己方阵地为目的采取了防御战,任凭鲁迪斯与邓肯两支队伍争夺空域而厮杀,他安排波尔德的“Shark”去守护加油机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神来之笔,但波尔德所在的位置,却间接起到了牵制迪翁与柯尼西的作用。“小灯塔”拥有极高的机动性,两位飞行员又有着超强的飞行本领,故此丧失了这张王牌的邓肯在夺取制空权上总是差了那么小小的一拍。
“所以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邓肯不爽地叫出了声。
“这次我们‘雷鸟’的优秀飞行员几乎被平均分到了不同的作战队伍中,”达沃尼少将笑道,“想来说不定那个签是国防部有人提前设计好的……”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吧。”“雷鸟”联队的第十三任指挥官叹了口气,对空中战斗人员下着命令,“即时向我汇报飞行参数!”
“是!”
“现在三架战机组成一个小队,向西北方向进行包抄!注意散开!”
“J-9C飞行小队,你们立刻去支援‘灯塔’!”顾不上迪翁无聊的自尊心问题,用“灯塔”来指代“小灯塔”的邓肯虽然相信迪翁与柯尼西应该不会被波尔德击中,但显然他们此时此刻无暇介入其他战局也是事实。而A组想要赢得这场对抗,“小灯塔”就必须投入战斗。
在邓肯看来,驾驶着“Shark”的波尔德已经不能再单纯被视为鲁迪斯的僚飞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飞行才能是天生的,而判断力与反应速度,还有敢于冒险的勇气与计划行动的缜密,这个S-AF史上最年轻的飞行员统统具备。即使是邓肯之前判定的“惟独缺乏经验”,波尔德也能在每一次飞行中让自己加倍成长。
虽然三名指挥官都没有放弃指挥,但是随着战局白热化,操作台上各种颜色的3D机体映像交缠在一起,三支部队已经进入全单位自由开火的阶段了。鲁迪斯将双手紧紧抵住操作台的边缘,不常皱起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
就在刚才C组的两架攻击机被三架B组的战机包抄而被击中,玛莎与库宁格特虽然从后面赶来击中一架B组的战机,但另外两架还是及时逃脱了。而他派人前往M空域的任务没能完成,最后由A组抢占了坐标位置。
限定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最后由约瑟珐宣布空战结束。刚刚还在彼此较量的战机飞行员们纷纷打开了公共通讯线路,一边友好地交流着彼此的空战心得,一边向着S-AF有序返航。
波尔德在第一天的空战对抗中没有完成一次击坠,因为全程他都被“小灯塔”与后来的A组战机牢牢遏制着,但让他感到高兴的是,B组的加油机直到空战结束都是安全的。这让迪翁多少有些恼火,想着一定要借机“欺负”一下那个小鬼,但思索了片刻,天然卷的棕发飞行员最后还是关掉了与波尔德的通话线路——他不想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小家子气。
第一天空战对抗的结果最终以拉尔菲中校指挥的B组取得了胜利,因为B组剩余的总战机数比其他两支队伍多了3架。邓肯所在的A组与鲁迪斯所在的C组打了一个郁闷的平手。
所以当然有人对这样的结局感到很不满意。
在3D显示台上反复播放着刚才的空战录像,鲁迪斯的表情就像是一个不愿服输的倔强少年,尽管极力克制着,但失望之情还是流露了出来。
有那么一两秒,约瑟珐将军甚至怀疑如果不是顾及她的存在,面前的年轻人说不定会用双手狠捶显示台来发泄自己的不甘。
“算了。”过了一会儿,鲁迪斯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恼火,但效果似乎不佳。
“少校,无论是作为一名飞行员还是一名指挥官,你的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今天的对抗你也看到了,你永远无法一人分饰二角。”
约瑟珐将军用青玉色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位曾经抗命坚决不退下火线,一定要跟“荒火”共存亡的王牌飞官,“你懂我的意思吗?”
鲁迪斯背对着约瑟珐将军,用手一层层地拨开操作台上的数据分析,将不重要的窗口扔进垃圾桶,将认为有必要进一步分析的数据窗口做好标记,之后用左手食指都推进另外一个文件夹里。约瑟珐将军对柯纳维亚的第一王牌正透支着难得的耐心。
待把所有收尾工作都一一做完,面前的金发青年用终于恢复了常态的温和口气说了话。
“……如果说,我能够听懂阁下的弦外之音,那么军演结束就允许我从S-AF挖人了吗?”
约瑟珐将军挑了挑眉毛:“不要说得好像是我刚才在启发你一样,军演之后的一切安排你都早就想好了吧?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历史上的所有军事行动都要讲究师出有名。”像是被识破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转过身来的鲁迪斯露出了一个堪称狡黠的笑容,“正义的必须有,非正义的更得有。”
[8]
在赛后的分析会上,邓肯把整个战局数据再度掰开,重新明确了各个飞行位置的作用,对战局中的几处不足提出了意见,分析得条理有序。在没成为“雷鸟”的指挥官之前,邓肯曾经临时出任过联队里的作战参谋。
最后进行总结的人是鲁迪斯,与平时一贯的温和形象截然不同,一谈到战局中出现的致命错误,鲁迪斯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是那样的认真与严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因为见过这样的鲁迪斯,所以波尔德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次F区域的防空失败在于未能抢到先机,S-5A的反应明显比其他战机慢了几拍,没错,在军演中你不过是输掉一场无关痛痒的对抗而已,但是在战场上,你的行为足可以把自己连同你的战友一起送进地狱。”
鲁迪斯在投影屏幕前背着双手说。
“空战是一门高指挥与高服从的战争艺术,不仅考验指挥官的瞬间反应与全局掌握,更是要求每一名飞行员都必须迅速而完美地执行空战指令,历史上从来没有依靠单兵素质就能够赢得战略胜利的先例,我再强调一遍,空战必须协同作战!战场上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
被鲁迪斯批评到的S-5A飞行员坐在底下脸红一阵白一阵,连头都不敢抬。
“看到了吧,这才是那家伙的真正面目。”迪翁乐呵呵地翘着二郎腿对正努力记着笔记的波尔德说道。
他还能清楚地想起学生时代的鲁迪斯,曾经为了空战布置在活动厅里与他的黑发室友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因为谁也不能说服谁,鲁迪斯干脆当天晚上就睡在了活动室的沙发上。“不然回到寝室看到那家伙的脸会忍不住想去揍他一顿。”
迪翁真后悔当时没有把那个场景拍下来,现在好拿给那些盛赞鲁迪斯是“柯纳维亚的空中绅士”与“充满知性的优雅飞官”的人……尤其是女性看。
“虽然当事人现在会觉得挺难受,但鲁迪斯少校说得并没有错。”想到之前因为没能及时开火而输掉蓝白对抗的自己,波尔德由衷地说,“如果未来真的发生跟今天一模一样的情况,他就会知道曾经是谁救了自己的命。”
迪翁微微一惊,之后伸手去揉波尔德的头发:“都说小孩子不懂事,看来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正确嘛。”
“我才不是小孩子。”波尔德逃开迪翁又来烦人的手,“我那会儿可是差点就击落了你的战机!”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击落我跟沃尔夫再说这种话吧。”迪翁笑嘻嘻地,“说来在弗戈森诺读书的时候,鲁迪斯那家伙指挥的空中联队一次都没有在模拟对抗中输过,所以他现在火气大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柯纳维亚的王牌飞官,其实也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
“少校曾经指挥过模拟联队作战?”波尔德转过头,“我怎么不知道?”
模拟联队的指挥作战是弗戈森诺三年级以上才有的半娱乐项目,波尔德每年在高年级举行对抗赛的时候,都会每天蹲在Dog Fight论坛里眼巴巴地刷着各种比赛直播贴,技术分析贴还有赛后口水贴。历史普及贴也是他特别喜欢看的,因为发贴人会把当时参战人员的各项数据都整理出来,但是波尔德不记得自己看到过关于鲁迪斯参加模拟空战的任何帖子。
“他当时的做法是,保证补给线与攻击火力,队形变化多端。印象中他好像特别喜欢用菱形阵,因为可迅速转化攻守,速战速决,绝不恋战。”迪翁用手在波尔德的笔记本上比划了一下。现在用来记录的载体已经相当先进,弗戈森诺为每个学生配备的记录仪器是一副高科技眼镜,只要启动相关功能就可以通过携带人的视网膜进行数据记录,并且立刻上传到网络中进行备份,之后上传人可以根据需要再进行下一步修改与处理。很多学生上课都会戴着它,不过波尔德还是对传统的记录方式更加情有独钟。他的眼镜连拆封都没有,就扔在寝室的储物柜里。
“这种东西就跟刻录的光盘一样,你明明放进了很多内容,想着‘反正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可之后就真的再也不会去看了。”波尔德这么解释说。虽然这个观点得到了不少同学的认同,但是对于高科技所带来的便利,人类的依赖性或者说是惰性,远比他们认知得要顽固得多。
迪翁就像沉浸在回忆中似的继续说道:“当然这些说起来都十分简单,不过众所周知,这对指挥官的要求特别高,因为他必须要提前读破对方的战局,先两步甚至三步摆好自己的棋子才行。天空中的鲁迪斯经常喜欢让对方先出手再制定反击战术,但操作台前的他却是个坚持先发制人理念到有些病态的狂人,那时候他作为指挥官负责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在现场担任飞行队长的墨菲总能迅速贯彻指令,并且准确地反馈场上情报,于是这两个该死的天才组成的黄金搭档,四年里没有任何队伍能够击败。”
“墨菲……那是谁?”波尔德在大脑的数据库里努力搜索了一遍,他肯定这个名字自己并没有在弗戈森诺的名人堂记录亦或是校友志中看到过。能跟鲁迪斯不相上下的飞行员,在弗戈森诺不可能默默无名吧?
“嗯……”迪翁像是不知怎么解释地隔着军帽挠了挠自己的头,“说了你也不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伙。”
波尔德显然对迪翁的这个回答不是特别满意,不过话已至此,也确实没有什么再好继续的了。少年把注意力再度集中在正进行的战术分析上,他的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迪翁随便瞥了一眼,发现波尔德把每一组的行军队形都画了出来,甚至标记了队形中每一种机体所在的位置与变换时间,那是刚才屏幕上播放空战录像时波尔德速记下来的。
这让迪翁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确实有那么一点鲁迪斯昔日的影子。
[9]
长达一周的飞行对抗很快就结束了。
在这七天中总共进行了十三次飞行对抗,密度可以说相当之大,这让每个飞行员都感到疲惫。最后一天飞行结束后在停机坪上有一个小小的庆功会,庆功会中他们各自的指挥官首当其冲,啤酒从鲁迪斯的贝雷帽上流下来,淋得满身都是。金发的飞官也不示弱,趁邓肯不注意,把一大杯啤酒灌进了“雷鸟”队长的脖子里。
“还是年轻人有精力啊。”结果这样感慨着的拉尔菲中校下一刻也被卷进了这场啤酒战争中,一时间停机坪成为了啤酒的海洋。今天所有的庆功开销全部由策兰集团赞助买单,所以达沃尼少将笑眯眯地背着手,远远看着年轻人们难得地尽情胡闹。
波尔德这个年纪最小的飞行员倒是没被灌酒,但是迪翁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一大桶水蜜桃味的果汁全部浇在了他身上。沐浴着黏糊糊的粉红色饮料,波尔德突然觉得自己选择成为一名飞行员真是大错特错了,他应该去当一名狙击手,这个时候就可以把所有子弹都打在迪翁的脸上。
正用袖子胡乱抹着,柯尼西递过来一条毛巾,波尔德感激地拿过来擦了一把脸,接着就感到不对劲了——毛巾上早被人涂了芥末,辣得少年眼泪都流出来了,赶紧从旁人手里抢过一瓶清水从头浇下去,这才逐渐缓解了辛辣的疼痛,余光中柯尼西与迪翁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波尔德立刻修正了几秒之前的念头——如果他是个狙击手,这个时候一定要把所有子弹都射向这对丧尽天良的混蛋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