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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年功过李成梁

——监军御史梅国祯疏:“以臣私计,求旧易于得人,使功不如使过。除各边见任及已经调遣不宜更议外,若退闲可任,则无如原任辽东总兵李成梁者,屡经战阵,纪律严明。李氏不当用之于辽东,若用之别镇,使捕反者,则先声足以慑人。其子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皆负大将之才。”(《皇明经世文编》卷四百五十二)

万历二十年,蒙古鞑靼部人,大明政府曾经的副总兵哱拜发动叛乱,发兵占据宁夏镇,进而连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州(今宁夏灵武)等城,全陕震动。湖北麻城人梅国祯,时任监军御史,跟随兵部尚书魏学曾前往讨伐,在数战不利的背景下,独疏力保李成梁挂帅出征,在奏疏中盛称其能。该奏疏是对李成梁及其儿子能力、威望的简短评价。

李成梁,字汝契,号银城,有考证说其祖籍本为陇西,祖上于唐末为避战乱举族迁入朝鲜。爷爷李英于嘉靖年间归附明廷,任职铁岭卫指挥佥事。明朝武官实行世袭制,李成梁少年便“英毅骁健,有大将才”(《明史·李成梁传》),本应继承指挥佥事的职位,可是到他这一代,家境贫寒,竟然筹集不到去北京承袭官职的路费,以至到了四十岁,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诸生”。

我是不是就这样平凡到老?

我是不是就这样在默默无闻中度过一生?

就在李成梁几乎要对前途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命中贵人。

辽东巡抚御史很赏识李成梁的才略,对他的处境非常同情,慷慨解囊,资助李成梁进京,这样,他获得了祖辈传下来的职位。

这一年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李成梁正式走上了历史舞台。

而在嘉靖中叶,成吉思汗第十五世孙,达延汗(又称大元可汗)巴图蒙克“贤智卓越”(《李朝实录》卷一七五),控弦达十万骑,建左右两翼六个万户,分别为察哈尔万户、兀良哈万户、喀尔喀万户、鄂尔多斯万户、土默特万户和永谢布(哈喇慎、阿苏特)万户。

不久,察哈尔举部东迁,驻牧于蓟、辽地域(大体相当于现在的辽宁、内蒙古东部和河北北部地区),“时窥塞下”,从此与明廷开展了旷日持久的争战。

可以说,战患频起的北方给李成梁提供了展现雄才韬略的机会。

李成梁以一名低级军官的身份,提着脑袋“亲自搏战”,在刀剑拼杀里,在鲜血迸溅中,在无数死人堆里杀出一条条血路,赢得一次次战功,换来官职的不断升迁。很快,李成梁就升任为辽东险山参将。

隆庆元年(1567年),李成梁又升为副总兵,协守辽阳。隆庆四年(1570年),辽东(指辽河以东地区,今辽宁省的东部和南部)鞑靼辛爱部入侵,辽东总兵王治道战死,李成梁受任于危难之际,领总兵官,署理都督佥事。这个职位,李成梁自隆庆四年(1570年)至万历十九年(1591年)一共做了二十二年,后因御史弹劾而解任。

长长的二十二年里,李成梁几乎是无日不战,年年杀敌无数。在万历十六年(1588年)之前,李成梁“师出必捷,威振绝域”(《明史·李成梁传》),战功累累,令人眼花缭乱,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初年兵部职方员外郎、安徽桐城人方孔照所作的《全边略记》。

正是这数不胜数的战功使李成梁成了辽东的一根定域巨擘。

面对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无论是单独挑衅还是联合出兵,李成梁都一一将之战服,进而拓疆七百里,建宽甸六堡,并在开原、清河、抚顺等地开办贸易市场,与当地部落建立友好关系。在将吏贪懦,边备废弛的时代,李成梁纵横北方边塞,史称“边帅武功之盛,两百年来所未有”。

辽阳百姓称李成梁的中左所之战、盘山驿之战、卓山之战、平虏堡之战、红土城之战、养善木之战、鸭儿匮之战、雕背山之战、辽河之战、阿州之战、抚顺之战、沈阳之战、开原之战、袄郎兔之战、曹子谷之战、古勒寨之战,射王杲,诛速把亥,擒逞、仰二奴,斩阿大、阿海,“皆万世之功”(《明史·李成梁传》)。

凭借着这些赫赫战功,李成梁的官职不断升迁。特别是万历十年(1582年)斩杀泰宁部部长速把亥之役,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大事。“速把亥为辽左患二十年”,是大明帝国北方的心腹大患,此人死,兀良哈部元气大伤,另一强势部落海西叶赫部,经分化瓦解,则在万历十七年(1589年)被征服,首领那林孛罗请降。

因此可以说,斩杀泰宁部部长速把亥之事是影响明历史进程的大事,其影响之一:明帝国、蒙古、女真三方的力量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影响之二:帝国支柱张居正也因为在此期间对李成梁的鼎力支持而进位太师,从而成就了由张居正、李成梁和戚继光三人组成铁三角支撑帝国的繁盛局面。

然而好景不长,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二十日,一直力挺李成梁的张居正溘然病逝,李成梁作为边将,朝内没有保护伞,作战趋于保守,以至于在万历十七年、十八年、十九年连续损兵折将,战略上一退再退。

万历十九年(1591年)三月,李成梁发兵出镇夷堡潜袭板升,初战捷,回师途中遭伏击,大败,阵亡者达数千人。此战结束,李成梁不堪御史的弹劾,卸任辽东总兵,“以宁远伯回朝”。从每战必胜到连战连败,张居正的辞世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则完全是李成梁的自身原因。

《明史·李成梁传》说其“始锐意封拜,师出必捷,威振绝域。已而位望益隆,子弟尽列崇阶,仆隶无不荣显。贵极而骄,奢侈无度”。

想当初,李成梁大才难展,白白憋了四十年,一登战场,自然“锐意封拜”,意气风发,舍生忘死,而在“位望益隆”后,就耽于享受,“贵极而骄”了。

当然,谁也不可能永远年轻,毕竟,到了万历十九年,李成梁也已经六七十岁了,还指望他每天满怀豪情地拎着刀去砍砍杀杀也不现实。

另外,“军赀、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赀,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以是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如果以万历十年(1582年)为分界线的话,可以说,万历十年以后的李成梁已经成为一名标准的地方军阀了。

对于明末军队的作战能力,吕思勉先生在《吕著中国通史》中说:“军事的败坏,其机实隐伏于成梁之时,这又是其一例。军队的腐败,其表现于外的,在精神方面,为士气的衰颓;在物质方面,则为积弊的深痼;虽有良将,亦无从整顿,非解散之而另造不可。”

在吕老先生看来,对于明末辽东边防的松弛,李成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仅仅因为这个就认定李成梁是“亡明”始作俑者,证据是不够充分的。事实上,在李成梁的身上,还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或者说是罕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事。其中之一,就是他和清太祖努尔哈赤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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