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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去年整个乐园有两千五百人选择毁灭性自杀,平均每天七人。比较近年来的统计结果,自杀率依旧在不断攀升……”

中古款式的飞利浦收音机嗞啦作响,伴随着牙齿与银质餐具的磕碰声——电流混响中带着清脆的打击。

——不管是谁,请赶快毁灭这个可怕的世界吧。

这是十三此刻唯一的心愿。

虽然不能完全怪罪于世界,但她真的太痛苦了:连续狂饮五个地球日后,她的神经系统正处在不受控制的紊乱中——因乙醇摄入过量而导致中枢神经间歇性麻痹,伴随有失眠、头疼、口干、困倦等症状——简称宿醉。

她觉得自己此时需要的是一场昏天暗地的睡眠,而不是一出望不到尽头的等待:听着老掉牙的收音机广播,忍受着各种噪音,等待上司完结午餐。

“咔嗒。”

在十三快要撑不住时,所有的噪音终于被一个“OFF”键终结。

世界瞬间清净。

十三满怀感激地望向上司,觉得他那雪白滚圆的手指实在可爱极了。可惜不等她松口气,便看到那可爱的手指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在收音机旁的留声机上又摁了一下:

大提琴曲调颤颤巍巍地飘出——噪音模式切换成催眠模式。

——诸神在上,我选择毁灭。

十三绝望地闭上了眼。

“所以说这次任务非常重要,明白了么,十三?”

“啊?”

“十三?”

“到,密密大人!”

“你听明白任务的内容了吗?”密密微笑,红发轻飘飘地扬起。

十三知道,密密微笑的时候,他那头齐肩长发总会无意识地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而愤怒的时候,头发则会同整个面部一起扭曲,这是他的特质。但正如表情是可以控制的,所以真正能准确指示他心情的不是发型,而是发色。

此时她上司的头发已是橙红,还有迅速变为亮的趋势,这是某种危险的信号——很显然,眼下并不适合说出实情——比如之前的任务内容,她其实一个字节也没有接收到。

“咳……伟大的密密大人,您今天的披风和帽子真是好看,只有这样低调奢华的紫色才能更好地衬托出您新月一般的容颜。啊,这白色紧身裤加黑罩衫也不错,配合您的身材简直像天鹅一样优雅迷人。”

——深紫色的毛皮披风沾满了烤乳猪的油脂,白色的紧身裤忠实地勾勒出主人圆鼓鼓的肚子,黑色上衣在视觉上进一步强调了下半身的臃肿。如果十三接收到的视觉信号和知识储存没有出问题,她上司目前的装扮应该和地上界一种叫“棕熊”的珍稀动物相似。

“根据检索结果,您的房间还有这身衣服,应该是上古十四世纪地球西方贵族的装饰风格……看看这清晰度,哦,还有还原度,一定非常贵重吧?”

十三一边强忍着莫大的痛苦赞美上司,一边注意着他的发色:密密的头发已经开始褪去亮色,逐渐变深。

“不错。”密密放下刀叉,颇为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这一套花了我五百个储存点。主要是这两个小东西做得很好,细节极为清晰美妙,一共三百个储存点。感觉如何?”

十三回想了下她那一百个储存点就搞定的住所,再看了眼锈得面目全非的收音机还有留声机,不禁由衷赞叹:“大人的品味向来非同凡响。”说完顺势鞠了一个躬,抬头时满意地看到上司的头发彻底变为了深沉的酒红色。

酒红色头发的密密大人看着十三,露出闪亮的八颗牙笑容:“不要老盯着我的肚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靠暴饮暴食才成功除去八块腹肌,达到了古典审美要求,你看,为了完美的效果,我还特地养出了双下巴……”

“……”

十三其实不是非常理解密密近来的上古审美狂热。如果真要说,她还是比较喜欢他以前的宽背窄腰大长腿——完全符合乐园第一流行圣经《乐园流行前线》季刊上的顶尖男模形象。当初她就是被邮件招工广告中的九头身和漂亮脸蛋所迷惑,加入了这个所谓的“爱丽舍乐园第七区服务中心”。结果进来了才发现,自己需要担心的不是审美疲劳,而是上司变幻莫测的品味与喜好——每次见面都要换一套制服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

十三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觉得所谓的上古小礼服穿在身上,真是哪里都不对劲:愚蠢的紧身胸衣,愚蠢的蕾丝花边,愚蠢的蓬蓬裙摆,再配合宿醉的痛苦,简直让她随时可能因为眩晕失去连接。

她想,再这样呆下去,自己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毁灭世界,啊对了,自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为了世界的和平与自身的幸福,少女决定迅速结束这场痛苦——哪怕很可能遭受不幸在所不惜。

她略略抬起下巴,目光越过上司的头顶,落在他身后的一尊山羊头骨标本上。它高高地挂在砖灰色的墙面上,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回望着她,看起来严肃而又深沉。

少女举起右手,握拳在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同样严肃而又真诚:“报告,乐园的人类正处于危难之中,我愿立即参与特别行动,尽我所能拯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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