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了想，檎夷终于明白了。救嚈哒公主的，应该是塔里玛长老的先祖。那时候的小月族地区也是嚈哒的统治范围，塔里玛长老的先祖带兵应征，兵败后，无意中竟然救了这个美丽的嚈哒公主。
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看到了这些，檎夷对这个嚈哒公主终于有了些了解。公主画中透出的哀伤和沉重，深深地打动了檎夷。可是，这个苦命的公主是怎么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凶残淫荡的女神庙的主持呢？
檎夷想尽快找到答案，因此，他快速下了台阶，继续朝前走。
他的刀刚探到第五个岔洞口，突然有人说话了：“檎夷将军，这个洞口就没必要上了吧。”
檎夷一愣：“塔里玛……长老？！”
长老呵呵一笑，说：“正是本长老。”
檎夷收起长刀，手中暗捏了一把小刀，说：“长老怎么在这里？”
长老正色说：“我是专程在这里等候将军的。”
檎夷有些不相信：“长老知道我到了这里？”
塔里玛长老说：“当然。自从你们到了院子，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的监视之内。女神庙虽然是嚈哒帝国修的，但是具体施工者，却是我们小月族的先人。先人为了防盗防匪，修了几处非常巧妙的瞭望塔，此处秘密，即便在小月族，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了。”
檎夷暗暗点头，说：“长老应该知道我来此目的，也应该知道我已知悉了长老的安排。既如此，长老为何不对我下手？在这样的地方，杀一个人，相对要容易得多。”
让檎夷没有想到的是，长老竟然长叹一口气，非常哀伤地说：“檎夷将军见多识广，当洞察世事，将军觉得我是个喜欢杀戮的人吗？”
檎夷没想到长老能说这话，好长时间没话应答。长老声音苍凉：“我让将军观看嚈哒公主的壁画，就是想让将军明白，战争，无论对于一个国家，还是个人，都是无尽的危难。即便是胜利者，也是付出了许多家庭失去亲人，失去了丈夫的代价。何况，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永远的胜利者。比方小月族的先祖，当年的大月氏，曾经杀得匈奴低头称臣，送人质，最后还不是让匈奴人杀得逃难一万多里，连月氏王的头颅都成了匈奴人的酒器了？匈奴厉害吧？曾经打得拜占庭帝国拱手称臣，最后还不是连族群都没有了？还有嚈哒，曾经三次打到身毒，统治了从葱岭到咸海的所有国土，现在怎么样？这些伟大的帝国都如此，何况地薄人稀的小月族？据我所知，这个世上存在最长的国家，正是将军效力的康居国。康居国王当年也是此地大国，被嚈哒打败之后，臣服嚈哒，后来又臣服萨珊王国，现在嚈哒和萨珊都消失了，康居却依然存在。将军，面对强敌，示弱反而更强啊。”
檎夷说：“长老此话看似有理，却是大谬。当年康居为了抵抗嚈哒，两代国王战死。嚈哒统治康居后，扶植亲嚈哒势力，把康居国的元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康居已经不是曾经的康居了。萨珊帝国也是如此，康居王一得罪萨珊皇帝，就要被抓，甚至杀害。这几百年，是康居国屈辱无比的历史啊。现在萨珊帝国倒台，康居现国王咄曷雄心伟略，依附大唐，康居因此重现生机，现在大食人来了，这大食人比嚈哒和萨珊帝国凶残十倍，康居人如不反抗，必遭灭国之痛。长老只见过强国灭亡，见过弱国被辱吗？”
塔里玛长老说：“我虽没见过，但也……有所耳闻。”
檎夷说：“嚈哒征服康居后，为了彻底驯服康居君臣，曾经有个规定，那就是新登基的康居国王必须率众大臣在嚈哒皇帝的宫殿外连跪三天三夜！为此，许多康居君臣不惜自杀反抗，长老没听说过吧？”
塔里玛长老一愣：“这个……真没听说过。”
“萨珊帝国的皇帝看上了康居公主，直接派人来车拉走，招呼都不跟康居国王打一个，长老，这个您也没听说过吧？”
塔里玛长老说：“没有。”
檎夷说：“您是只看到了一条狗活着，却没有看到它在吃屎。”
檎夷的话让长老不高兴了，长老哼了一声，说：“吃屎活着也是活着！”
檎夷坚决地说：“康居人不想吃屎了。长老愿意，檎夷也不干涉。我希望长老把我的人还给我，我们自去唐朝，想当年康居对小月族也算有恩，长老是个念旧的人，希望长老能给檎夷一个方便。”
长老苦笑，说：“檎夷将军，不是我老人家不讲情理，是那帮大食人不讲道理！如你所说，要在他们手下活着，实在不容易。你大概也听说了，我的女儿……苦命的孩子啊，被那帮大食人捉去了。大食人要我帮他们消灭康居使团，就还我女儿，放过小月族。否则……。”
檎夷打断他的话，说：“所以你就送我二百军士，以便里应外合，消灭我等？长老，您的报恩方式真是天下独有。”
塔里玛长老长叹一声，说：“此事确实过于阴毒，但是不如此，大食人不高兴，我的女儿就回不来，小月族日后也不会安宁。檎夷将军，实在是对不住了，等我女儿回来，我把小月族诸事托付给车库，我必自杀谢罪！”
檎夷哼了一声，说：“长老以为此事必成了？”
塔里玛长老很很笃定地说：“自然。不瞒檎夷将军，这个庙里，有五十个黑衣煞杀手。我知道你是格杀高手，但是，我敢保证，你功夫再好，也不是十个黑衣煞的对手。”
檎夷心里清楚，别说是十个黑衣煞，就是五个黑衣煞同时朝自己进攻，依他们的能力，自己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他不能露怯。他笑了笑，说：“长老真的以为我檎夷只是一介武夫吗？”
塔里玛长老一愣：“你……什么意思？”
檎夷轻松地说：“原来只有五十个大食杀手……看来我是多虑了。”
长老哼了一声，说：“檎夷将军，别跟老夫演戏了。你带了一百多小月族战士，并且大部分都放在了门外。你在每处出入口都放重兵把守，老夫确实有些佩服，你考虑得没错，守住门口就是守住了活着的通道。但是，还有一条你没有考虑到，这地洞很多岔洞，却也是很多死路。”
檎夷一愣。
长老悠悠地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地洞，是小月族先祖修的。虽然是给嚈哒公主修的画室，先祖却知道这山洞必有大用，故此里面有很多你探查不到的暗洞，这暗洞……呵呵，檎夷将军，每个暗洞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啊。”
檎夷绕开这话题，问：“屠纳格小姐呢？”
长老呵呵一笑，说：“就在这些暗洞的某个洞里。檎夷将军，别怪老夫狠毒，此事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陪你说了这么多，希望你明白，我杀你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檎夷听到了极为细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檎夷太熟悉了。每听到这声音，檎夷都会浑身血脉喷张。就像一个勇猛的猎手，遇到了狼群。
但是今天，檎夷却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就像塔里玛长老说的，这里的每处暗洞，都能要了他的命。因为敌在暗处，他在明处。
就像现在，他明明听到脚步声来自右侧，右侧却是坚实的洞壁。
檎夷想过去抓住塔里玛长老，作为人质。他转身朝着长老坐着的地方就扑过去。让他惊讶的是，他扑空了。
塔里玛长老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