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的几句话,似乎就要把这一段过往抹灭,龙宸宇峻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楼兰公主,心中不知为何轻轻叹息了一下。也许是方才存了不该有的希冀,所以才会这么失落吧!
“其实,就算我是三皇子又如何,不过是父皇一时贪恋母妃的美色,才有了我这个不受宠爱的皇子的出生。”龙宸宇峻不知为何忽然说道,尽管明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诉说了起来。
“我的母妃是父皇选秀时进宫的,她没有被封为妃嫔,反而是被邛宁皇后打发到了歌舞坊做一名舞姬,母亲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邛宁皇后嫉妒母妃的美貌,所以才会处处打击她。”
“后来,宴会之上母妃一舞倾城,父皇圣心大悦,这才有了我。”
“你知道吗?母妃怀孕后都不敢声张,直到后来再也瞒不住了。可是邛宁皇后却心生怨愤,竟让人给母妃送去了落子汤!”
月娉溯听到这里心中一惊,落子汤,这长乐宫里还真不平静呀!却听到龙宸宇峻继续说道:“幸亏送药的姑姑是一位心地仁善的人,不忍造了这等杀孽,就托人告诉了父皇,这才有了我的存在。”
“自从我记事以来,就不曾见过父皇来母妃宫里,尽管有美人的称号,可到底还是在这深宫之中蹉跎了岁月,红颜青丝变白发。”
龙宸宇峻絮絮叨叨说完了这些,忽然感觉到脸颊上竟有凉意,他伸手一摸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
也许,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心底竟是蓦然轻松了起来。尽管眼前的楼兰公主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他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被关在这里,可对她却又莫名的信任。
“你叫什么?”月娉溯隔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大皇子他们常常这样对你吗?”
龙宸宇峻低头偷偷抹掉了眼泪,不想让月娉溯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忽然听到这话就猛地抬起头来,丹凤眸中闪耀着璀璨光辉,“龙宸宇峻。”
说着,他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尽管他的书法还没练成,可是笔画之中也透露了一些大气圆润。“你记住了吗?龙宸宇峻。”
月娉溯点了点头,直看着龙宸宇峻,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龙宸宇峻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说道:“大皇子仗着自己是邛宁皇后的嫡子,常常欺负宫女太监的。今天跟着他来的是刘贵妃的四皇子龙宸宇轩,五皇子龙宸宇策是江妃的儿子,七皇子龙宸宇颉是德嫔的儿子。江妃的父亲是卫国公江天鸿是三朝老臣,深得父皇倚重,所以江妃也是受宠的。只是这些年来父皇最是宠爱的还是邛宁皇后,邛宁皇后对于我和母妃,都有些恨意,所以大皇子才会经常教训我的。”
月娉溯微微有些疑惑,龙宸宇峻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竟然也知道前朝和后宫的牵扯,难道他刚才只是在假装吗?
龙宸宇峻似乎料到了月娉溯的想法,赔笑说道:“这些都是我听别人说的,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大皇子他们似乎老找我的差错。”
月娉溯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温声说道:“既然皇后得宠,你和娘娘就不能逆着风头行事。大皇子欺辱你,你母妃若是知道了肯定伤心,所以你也不能总是被欺负,能躲的时候就要躲开,明白吗?”
月娉溯的温柔犹如甘霖洒在了龙宸宇峻的心头,他连连答应,“嗯,我知道。母妃总是担心我被大皇子欺负,所以我每次被他们打了之后就悄悄收拾了回到宫里,这样就瞒过了母妃,省得她担心。”
“这才是好皇子,所以就算没有你父皇的疼爱又如何?有你母妃那么善解人意疼爱你,我也关心你,这不也足够了吗?”
月娉溯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意得体真诚,就如同那时候她在一片侮辱中来到长乐宫门前,她脸上也是挂着这样的笑意的。
“嗯。我知道公主你是一个好人,你刚才都没告诉大皇子他们我躲在床底下,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月娉溯心中冷笑一声,自己从来就不是好人,至少对于承国人而言!
“三皇子言重了,你唤我娉……朦月就行。”
月娉溯略一迟疑,又补充道:“你唤我娉溯也可以的。”
这个名字,就算是父王也很少称呼,可是如今为了那国仇家恨,她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呢?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不是吗?
忽然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是玲珑得意的笑声,月娉溯低声说道:“你先回去,改日再来找我玩,记得把这里掩盖一下。”
月娉溯看了看那个洞,之前那里被一堆稻草堵着,自己竟是没发现还有这么个所在,不过如今误打误撞被龙宸宇峻发现,这何尝不是连老天都在帮自己呢?
也许,这个三皇子和这个并不怎么受宠的美人可以帮自己报仇雪恨呢!
降国公主,和亲公主,之于自己是无尽的耻辱而已!
总有一天,自己要将这耻辱洗去,用鲜血洗去!
把玲珑购置的东西放到屋里后,翠缈连忙来到偏殿,她今天一早就被玲珑拉去当苦力,如今好不容易挨到午膳时间回来,也不知道饿了一天的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她在东市没买什么东西,只有手中的挂花糕还是热的,透着诱人的香气。
月娉溯看这边龙宸宇峻刚刚爬出去把这洞掩藏好,就有人推开殿门跑了进来,等到看清来人是翠缈之后她才放下心来,还好不是别人……
“公主,你怎么一身伤痕?”月娉溯的脸上有些红肿,显然是今天中午才出现的伤痕。难道苏总管来了?不可能呀,今天是休假日呀!
月娉溯本想说没什么,可是看到翠缈一脸关心模样,她勉强微笑道:“没什么,今天几个皇子来这边玩耍,看到了我,所以才会这样的。”
翠缈岂会不知这几位皇子的德行?只是如今后宫之中邛宁皇后一支独大,她一个小小的罪臣之女,低等的奴婢又能奈何?月娉溯的轻描淡写让翠缈有些心疼,可是除了心疼却无能为力。
“对了,公主我今天买了些桂花糕,你尝尝,这是刚出炉的,最是香甜。”翠缈讨好的拿出油纸包,等她取开却看到原本梅花状的桂花糕却被压碎了,只剩下一片碎屑。
翠缈想起自己一路行来,似乎是在路上压碎了。翠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月娉溯,“奴婢大意了,还望公主见谅。”翠缈连忙收回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很香,我想吃。”月娉溯抓住了翠缈缩回去的手,取了一块放入嘴里,感觉到那融化在嘴里的香甜,似乎那甜意通到了心底深处。
“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月娉溯把一块桂花糕放入翠缈口中,看到她脸上扬起的笑意,月娉溯也笑了起来。
“看来公主殿下还是很好打发的嘛,不过两块桂花糕就被翠缈收买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玲珑原本想嘲笑一番,可是看到两人脸上的笑意,她却改变了想法。
这长乐宫中哪里有什么真诚存在呢?就算是孩子之间,也不可能的!
这离间之计,看来效果不错呢!要不,为什么,月娉溯的手为何会停滞在那里,为何会有着微微的锁链响声呢?
翠缈咬着唇瓣,看向玲珑的眼神谨慎小心,可是看到月娉溯脸上的凝滞神色她才恍然发觉原来信任真的很难呀!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全被毁坏了……
月娉溯抬头看向玲珑,看到她脸上讽刺的笑意,月娉溯冷言道:“若是本公主这般廉价,那玲珑你是什么价钱成交的呢?”
“你!”玲珑两三步走到月娉溯面前,将翠缈一脚踢开,一把提起了月娉溯。她委身江崇这个阉人,所以才能有如今的生活,月娉溯的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处,所以才会这般恼羞成怒!
“别忘了你的身份,若是我在苏总管面前美言两句,真不知道玲珑姑娘会怎么样呢?”月娉溯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那笑容在玲珑看来却是这般刺目!
玲珑颓然松开了手,狼狈着离开了偏殿。
月娉溯感觉到一阵疼痛,想要坐直了身体都觉得艰难。大皇子下手并不轻,自己身上也是痛意十足,被玲珑丢在地上让她感觉到更是雪上加霜。
“公主,你没事吧?”翠缈想要伸手去扶月娉溯,可是想到适才她的神色,翠缈又缩回了手。
“帮我一把。”月娉溯就连说话都觉得疲惫,可是看到翠缈在一旁的畏手畏脚,她也知道玲珑的话的确起了作用。
若是自己如今去说些什么,也并不一定行之有效。
信任,向来是如此的艰难……
等到夜晚降临,月娉溯却再也睡不着了,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她觉得犹如身陷梦里不能自拔。本以为自己再也没了出路,只能在这长乐宫中颓然死去,谁知道峰回路转,竟会有这般奇遇?
文睿帝的几个皇子,似乎是这个长乐宫的弱点,这真是昆仑神赐予的天机呀!这个承国三皇子或许就是契机所在了,不是吗?
也许掌握了龙宸宇峻,自己就能报了这破国之仇……
身体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弭无形,这骤然产生的喜悦让月娉溯吃吃笑了起来,只是这声音在这沉寂的夜里竟是如此的恐怖,站在殿外的翠缈心中一冷,可是右手却还是停在了殿门前一寸,而后转身悄声离去。
第二日翠缈来到偏殿为月娉溯送早膳时,看到尚在沉睡中的月娉溯眉目时时凝聚,似乎在忍受着痛楚,她恍然觉得自己昨夜听到的笑声大概只是一场梦罢了。
月娉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可是她昨晚几乎彻夜未眠,想了那么久,直到天色微亮这才入睡,如今真的没有精神抬眸去看到底是谁。
翠缈弯腰放下了膳食就要向外走去,忽然看到来人,不由低声呼道:“苏总管!”
月娉溯觉得自己好像在楼兰王宫里,看到父王在向自己走来,可是瞬间却是苏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月娉溯身体猛然间的颤抖,苏文仿佛觉得刚才看到的那恬静美好的睡相只是一时眼花。“怎么了,公主殿下竟然还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