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行,娘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良二夫人魏婵颦眉,盯着这个由小到大都说不动管不动的儿子。“怎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也没有?”
良之行双目依然停在手中的药草上,回给亲娘的,自然还是一字也没有。
魏婵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恶火。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声愈大,他音愈无。“罗家女儿进门一个月而已,你大伯母已经将帐尽归了自家媳妇打理。这么多年,你大伯父多病,大伯母嘴笨,是娘给撑着这个家,你对那个傻子更是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要好,如果有一天,良家的家产尽数归了那个傻子,你甘心么?”
“甘心。”
“你说什么?”
“当年,是大伯父向各方亲友筹资,做起了药材生意,良家才有今日,所有家产本来就是大哥的……”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混蛋,不说则已,一说便要气死她么?“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所谓的大哥是什么材料,真要归了他,还不是落到那个小贱……”见儿子眯起的眸,这当口不想与儿子再起争执,“还不是都便宜了那罗家女人。那样,你也甘心?”
“我曾听爹说,当年大伯父借来的起家之资中,有一大半是罗家给的,是罗家仁义,当年只收了本钱,若不然,按商场规矩,完全可以自目前良家收益中抽取红利,真若归了大嫂,又有何不可?”
“你……”魏婵再次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良家能有今日,全是为娘的功劳!是我给你爹出了主意,抓住了襄西范家的大商户,一笔生意就赚回了三百万两;是我一眼看好河赣那片地,买下了当成了药田,年年有丰茂收成……”
良之行对母亲又搬出念得自己耳朵起茧的经年旧事,淡蹙了眉峰,“娘,这些事你反来复去的说,若我告诉你,这些事和你大多没有关系你会如何?”
“什么?”
“襄西范家能和良家成商,与爹与你无关,河赣那片药田年年丰收更与你没有关系,还有……”
“你这个混帐东西,和娘无关,能和谁有关?你来告诉娘,和你的大伯父大伯母?还是那个傻子?”
良之行翕了翕唇,强自忍下,又蹲下身,以手中小锄翻起药草下的泥土。
“你来说呀,和谁有关?混帐小子,你平日吃里扒外专门气娘也就罢了,还敢说那些混帐话?娘如果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兄弟,何苦这样奔忙?”
“之行可曾拜托过娘,要您如此操劳呢?”
“你——”魏婵抚抚胸口,“你当真是要气死为娘么?”
究是母子连心,良之行见状,当即掷了锄,翻开胸襟,取了随身携带之物,“我给娘扎上一针……”
“混帐小子,你故意的!”魏婵退了一步,避开那根明晃晃的银针,“为娘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之行也不明白,您明知每次与之行谈话,必然是不欢而散,为何仍要乐此不疲?”
无意窥听,却把一切都听进卫内的主仆两人,进退皆有几分两难。
纨素俯在主子耳侧,小小声道:“小姐,偷听似乎很不够风度呢。”
罗缜好言安慰:“退出去更会让人觉得鬼祟,横竖已经是没了风度。不过,既然要偷听,便要不必有任何罪恶感的偷听,丸丸。”
“小姐”俏丫鬟噘了嘴。
罗缜还想再调侃自己的丫头两言三语,已听那边有人娇叱:“谁在那里?”
被人发现了。主仆两人互觑一眼,罗缜漫抚云鬓,施施然自花藤下走出,“侄媳拜见婶婶。”
“罗家的家教真是令人称道呢,这窃听人语的习惯也罗大财阀家的教养?”
罗缜嫣然:“婶婶见笑,家父曾告诉侄媳,如果侄媳背后说人,便当有背后被人听的准备,所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呢?”
魏婵挑眉一笑:“侄媳妇,只会卖弄一张小嘴并不能使你……”
“二夫人!”有仆役匆匆跑来,“王老爷来了,说是咱们上批给的药材成色不对,在铺子前面大闹呢……”
良之心?那个傻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冯孟尝与一干好友于酒楼诗词唱和,正觉壮怀凌云,踌躇满志,勾酒扶窗俯望,不意却见了一道人影。这人,本是地道蠢材,合该是受人讥讽供人取乐的存在,却披了好皮囊,占了好家世,委实令人不爽。遂回首,对着一桌友人:“各位,酒好菜佳诗词贻兴,要不要再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诸人随其手指,见到了闲逛街上的良之心,皆起哄声,“孟尝兄,您想找那个良家傻公子逗逗闷子开开心?”
“难道各位不想?”
“这……”有人不免生了厚道心肠,“会不会……”
章子贤,家世普通一书生,由来为乃孟尝兄的忠贞追随者,挥扇摇首,以不羁才子貌道:“上天生了吾等饱学之士,又生了良之心这种蠢材,便是要他给我们开心的,不是么?”
“有理,有理,哈哈……”
“范范,你说这个买给珍儿好不好?”之心举起街边摊上的一只木雕的钗。刚刚,有个人买了给他的娘子,他的娘子好高兴喔,之心买给珍儿,珍儿会不会也好高兴好高兴?
范程眉头蹙得死紧:“恩人,你可以叫我范程。”
“珍儿一定会喜欢对不对,范范?”
“请叫我范程,恩人。”
“还是这一个比较好看,范范?”
“恩人,请……”陡然,一种对危险的直觉使范程脊背僵直,一对眼角挑高的黑眸猝然盯紧危险来源之处。
冯孟尝等自诩绝世才子之辈,摇扇踱来,哗啦啦将之心簇围中心。
“良之心,好久没有见了呢。”
“近几日,怎没见良兄请人到酒楼吃饭喝酒?”
“对啊,不知之心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见恁多人围了上来,之心嘻着红唇,“之心在陪珍儿喔。”
“珍儿?”冯孟尝听得耳熟,“这珍儿是你的新朋友?”
“是之心的娘子。”
“娘子啊……”诸人眼色乱飞,心领神会。“请问之心兄,你家娘子好不好?”
之心急忙颔首:“好,之心的娘子最好!”
“如何个好法?”有人堆了猥亵笑意,“之心兄的洞房花烛必然过得很精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