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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谁人不知我大金聪明汗素来睿智冷静,你就是拿枝箭镞指着他的脑袋,他也未必会有半分动容。为何独独在这场无谓的争执中,他会对五哥的言辞犀利,竟然失了常理般破口大骂?甚至还用词狠毒,一语刺中五哥要害!这分明就是要将五哥气得跳脚……”

我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有心想问个清楚明白却又不敢轻易出言打岔,这会子听他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喁喁对答,真好比将我搁在了烧沸水的蒸锅里,里外煎熬。

我不清楚莽古尔泰出了什么事,但听起来好像是三贝勒的封号被废了——这的确是意料中事,早在皇太极登上汗位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他不可能容许长期间的四人南面并坐,共理朝政。

要坐拥江山,做到独裁独权,必然得翦刈一切竞争对手。

我此刻唯一担心的……只是代善!不知道他在这场风波中,又是站在怎样的立场来对待。

多铎沉吟片刻:“那天大家情绪都很激烈冲动啊,我看不出大汗哪里像是在作假,他骂五哥凶狠残暴、手弑亲母,也确是事实啊……”

“得了,多铎!你……”多尔衮指了指多铎,欲言又止,“唉,算了。你接着说,接着说……岳托现在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和五哥一般下场,夺了和硕贝勒的称号,降为贝勒,另外罢去他的兵部之职。”

这下连多尔衮也坐不住了,从石块上一跃跳起:“这么严重?”转念一琢磨,“是了,大汗这是杀一儆百呢,岳托是他的亲信尚且如此重罚,这下子旁人可再不敢替五哥求情多言……啊,好啊!去年阿敏才被罚终身幽禁,今儿个转眼就轮到老五头上了。三大贝勒一下就去了两,且看老二接下来一个人还怎么唱完这台好戏吧。哈哈……”

我越听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觉得酸、甜、苦、辣、咸、涩种种味道全被打翻了,搅混了,一股脑的塞进了我的嘴里。吐也不是,哭也不是,笑更不是……

多尔衮拍手称笑,那般无邪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令他看上去真像是一位毫无心机、天真忱挚的顽皮少年。可惜……我现在却再不敢小觑他,把他想像成如表面那般的纯真无知了。

摄政王就是摄政王,虽然年纪尚轻,可是他的锋芒已显,虽然他收敛得较为沉稳,但是比起我打小看惯的皇太极而言,多尔衮还是略逊一筹。

“女人,过来!”多尔衮忽然向我招手,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

我不进反退,瑟瑟的往后挪了两步。

“又想跑?”他冲上来一把捉住我,“爷肚子饿了,没力气再跟你完追逐游戏,乖乖的跟我回去吃早点……否则爷饿慌了,可是会饥不择食的。”

他言语暧昧猥亵至极,热辣辣的呼吸从我耳朵里直灌而入,我放声尖叫,低头张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他发出一声怪叫,我趁着他松手之际,撒腿就往汗帐那边跑。

“又来?蠢女人!怎么老想找死!尽给我惹麻烦……”

“哥——你搞什么?”

“少啰嗦,赶紧帮忙追啊!”

“哥——”

这回我长了个心眼,赶在那黄帐周围的侍卫围上来之前,便早早的迂回绕道,闯到旁边其他的营帐堆里去。

我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越乱越好……我不介意跟二十多人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好是把整个正黄旗的士兵都给引来,反正外头动静大了,皇太极自然就会出来了……当然,前提还得是我有命活到皇太极出现,可别在半道被人逮到,就地咔嚓正法。

就在我满心算计,准备轰轰烈烈的搞出一场骚乱来,突然斜刺里从边上的营帐后闪出一队人来。我跑得正起劲,一个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当场便把那个领头的男子给撞翻在地。

我仆倒在他身上,左手撑地的时候蹭破了掌心,火辣辣的疼。

那人哎哟哟的嚷起来,估计仰天摔倒时后脑勺磕地上了,撞得不轻。我满心歉疚,忙忙的伸手想拉他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手才抓到他的胳膊,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掌挥开,多尔衮微恼的声音跟着传来:“留下你这女人可真是个祸害!”

那名男子很快便被人扶了起来,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肤色略白,相貌清癯,举止儒雅。马褂长辫,体型与寻常女真人无甚分别,我却横竖瞧着他觉得有点别扭和眼熟。

他在瞧见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后,面色微变,来不及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忙恭恭敬敬的打千行礼:“奴才给两位贝勒爷请安。”

多铎冷哼一声,态度甚是傲慢,多尔衮似乎也没把他多放在眼里,只是淡淡的冲他略一颔首。

我听他说话,猛地脑子里灵光一闪,凉凉的吸了口冷气。

是他!原来竟是他——那个在苏密村时告知我“七大恨”的范秀才!

正觉惊异震撼,范秀才身后唯唯诺诺的走出来一个人来,身上居然穿了一袭青色汉衫,对着多尔衮兄弟恭身一揖到底:“两位贝勒……”

“唷!”多尔衮突然笑起,满脸堆笑,“祖大人客气了。”

他说了这句话后,对面作揖之人面露困惑之色,范秀才见状,小声在那汉人耳边嘀咕了一句,他这才恍然笑起。

这一边是汉人,另一边是满人,双方语言沟通不是很顺,颇有鸡同鸭讲的味道,关键时刻全靠范秀才在旁细心翻译,我却能听得明明白白,毫无滞碍。

趁他们比手画脚的聊得起劲,我吸了口气悄悄往后挪了一步,没曾想多尔衮死死的拉住了我的胳膊,小声在我耳边恐吓说:“你再动动试试,我拿刀剁了你的脚!”语音森冷,竟不像是在玩笑。

我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轻举妄动,悄悄侧目望去,却见多铎在一旁冷眼瞅着我,幽暗的眸光里藏着深彻的探究,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双方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事实上由于沟通不便,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兴致要说话,彼此寒暄几句,也权当走个过场罢了。于是没过几分钟,多尔衮便扯着我往镶白旗的营帐走,便走边直嚷着叫饿。

我心里暗叫一声:“可惜。”恋恋不舍的回头瞥了眼十丈开外的黄顶子,却有些意外的看到范秀才领着姓祖的汉人走进了汗帐。

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住。

“又想搞什么?”多尔衮的声音明显透出不悦,“你在看范文程还是祖大寿?那两个汉人有什么地方吸引你看个没完了,竟还摆出一副难舍难分的表情来……”

范文程?哪个范文程?范秀才……是范文程?满清第一汉臣范文程?!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

而祖大寿,我对此人虽然不是很了解,可是我却很八卦的知晓他有个外甥大大的有名,那就是日后名留清史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三桂!

没想到啊,居然……

“走!”多尔衮似乎当真动了肝火,毫不顾惜的使劲拽了我的胳膊往前走,“饿死了!回去吃饭!”

5、聆秘

多尔衮把我当成了使唤丫头,他和多铎在用早膳的时候,非让我站在一旁伺候。我其实早已又累又饿,昨晚上飞机之前我就没吃饱,经过一宿的折腾,肚皮就快贴到背心上去了。

可是……

咽了口唾沫,心里忍不住把混蛋多尔衮诅咒了一百遍。

“哥。”多铎似乎特别嫌我碍眼,吃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发作道,“你能不能让这女人滚蛋?”

这是我巴不得听到的一句话,可惜多尔衮只是淡淡回头看了我一眼,未置可否。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地上去。

“哥,军营里不能玩女人。若是被大汗知道你私藏了那么多的女奴,定要怪责。之前你攻打大凌河时冒进突袭,已为大汗不喜,如今再搞出这等事来,只怕……反正你也尝过新鲜了,不如趁早解决的好,免留后患,遭人把柄。”

多尔衮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多铎面上转喜,站起说:“那好,我这就去替你料理了……”

“不急,吃完再说。”挥手示意多铎安心坐下。多铎犹犹豫豫的坐下了,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我顿时惊得手足冰冷,膝盖一阵发软。

在刚刚过去的七八个小时里,我都是浑浑噩噩,没怎么冷静的好好思量一下自己的处境,满心期盼的就只是想要去见皇太极,实在是兴奋冲动过了头。

此刻细细想来,其实在没见到皇太极之前,无论我是否落在多尔衮的手里,我都处在有种看似安全,实则危险的边缘地带——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送了自己的小命。

回想起之前对待多尔衮大呼小叫的态度,脑门上不禁冷汗涔涔。我之前的那种有恃无恐的自信到底来源于何处啊?多尔衮看似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实则却是最最喜怒无常的一个人。跟这种人打交道,若没几分小心谨慎,一味的胡来,我只怕真会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不由自主的掐了把自己的手背,这个身体……是自己的,不是东哥,不是借尸还魂,是真真切切的步悠然。这要是有个万一,那可真的就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了!

满脑子正胡思乱想,没了主张,陡然间竟又惊骇的发现自己两处手腕皆空,那串翡翠手串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竟懵懂无知。

是在路上遗失了,还是……留在现代了?

“女人,你在害怕什么?”多尔衮戏虐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茫然抬头。他就紧挨着我身前站定,观望帐内,多铎已不知去向。

“十……十五爷呢?”

“出去办事了。”他轻笑,手指随意的撩拨起我肩头披散的发丝。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我心里咯噔一下,好比吃饭时嚼了粒沙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还是不愿告诉我你的来历吗?”他的话云淡风轻,可是我却不敢再当戏言来听。下巴被他捏住抬起,我惊惧不定的望入他的眼底,那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感情。“多铎一会儿可就回来了……”

我心中一颤,震骇间慌乱脱口道:“我……我是蒙古人!”

“哦?蒙古人?”多尔衮微微眯起眼,像头伏击猎物的豹子,我突然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撩拨起了他的某根敏感神经,危险的气息迎面扑来,“林丹派你来做什么?”

我一怔,好半天才渐渐省悟过来!

林丹可汗……

原来,这才是多尔衮容忍我的真正原因!他从一开始就对我的身份起疑,于是试图借着嬉笑怒骂,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套我的口风?偏我在他面前,还一次又一次的往皇太极的汗帐闯……这个举动落在他眼里,只怕就真成了意图不轨的表现。

也难怪,他竟会毫不避讳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大谈大汗翻云覆雨的强硬手腕,他其实也是想更进一步的暗示和试探我吧?

真是晕啊,我稀里糊涂的就这样成了多尔衮眼中的一名“刺客”!

“不……不是!”面对他眼底渐现的杀伐狠厉,我大叫着摇头,“我、我是扎鲁特的……我是扎鲁特部的!”

他的手缓缓滑过我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柄利刃一般来回抚摸,那种感觉让我浑身战栗,皮肤随即泛起一层细小疙瘩。

“这个谎话编得不够高明哦。其实你这女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

“我没有……”呼吸一窒,他手指开始收劲,一点点的勒紧我的脖子,“我真的是扎鲁特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大汗……”

脖子上的力道又是一紧,多尔衮冷笑。

我憋得满脸通红,感觉眼珠都快爆裂了,他手劲突然一松,我猛地吸气,一口气呛入肺中,眼前一片黑暗。

“大汗?你让我去问大汗?哈哈,你这女人……”

我拼命吸了两口气,真是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我……我没骗你,扎鲁特……喀尔喀的扎鲁特,我有个姐姐,听说很多年前是嫁到了大金,给了四贝勒,是……大汗的小福晋,阿玛和额涅亡故了,我来沈阳……投奔她的……”

多尔衮眼眸一利:“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步悠然?”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是……”

“证明?你用什么证明你不是察哈尔的细作,而是步悠然的妹妹?”

我颤声道:“我姐今年四十九,她嫁到大金时我八岁,所以我记得……她脸上有块疤,是被大火烧坏的,这之后她嫌貌丑,便深居简出,不爱在人前露面……”

我见多尔衮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吓得缩着脚拼命往后退,正转身要逃,他突然在身后大笑:“你居然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我腰上一紧,竟被他勒住腰身抱离了地面,然后眼前的景物一阵天旋地转,等我的眼睛对准焦距时,我已被他牢牢的压在了简易的床铺上。

“我……我……”

“真想不到,她还真有个妹妹。”他笑吟吟的俯看着我,伸手在我脸上摩挲,“看你年纪也不小的样子,嗯,我算算,二十三了?嫁过人没?”

我憋红了脸,有心叫他滚,却迫于明显敌强我弱的不利现状,吱吱唔唔的说“我……我有丈夫……”

“让父母双亡的你来投奔姐姐的男人算什么丈夫,不要也罢!”他一声猛喝,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眼中的笑意不自觉的溢出来了,“难怪打从遇见你便觉得熟稔,你这脾气真和你姐一模一样。”见我不吱声,又板下脸来,“你姐四年前就死了,你也不用想着去投奔她了,爷瞅着你可怜,勉为其难的收容你。我可告诉你,你姐欠我一条命,你用你的命来抵你姐的欠债吧!”

我挣扎:“你胡说八道,我……我姐什么时候欠你……”

“哼。你不用明白,只是我告诉你,以后避着点多铎,更别让他知道你的身份,他可不像我这般怜香惜玉。他要是知道你和八哥以前的那个小福晋有牵连,哼哼,杀你十次都解不了他的怨恨!”

我猛一哆嗦,恍然记起阿巴亥……

“乖,听话。”他笑眯眯的望着我,突然咧嘴大笑,双手捧住我的脸,低下头飞快的在我嘴上啄了下。

我惊得跳起,他又伸手过来弹压我,我大叫:“你要敢轻薄我,我立时咬舌自尽!”

他一愣,转瞬继续笑,身体却如我所愿的离了床铺:“你放心,爷有的是耐性,你脾气越烈、越坏,爷越喜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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