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三年冬。
这一年黎京的雪下的不是很大,但却出奇的寒冷,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一层薄薄的冰霜,有的地方甚至都垂下了冰凌柱。
但即便如此,仍是挡不住新皇登基,旧朝逝去,帝都欢腾。
皇宫深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一袭紫金衣裙,她面容冷淡,却只是衬得那绝色容颜更加的不食人间烟火。
“大公主这是何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您也还是以往荣耀尊贵的公主,可与新朝共锦绣。”来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色衣袍肃穆之中有些冷意。他面目几分俊秀,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有些碍眼。
他趾高气昂吗?为何不可,如今他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了,而她傅云则成了亡国公主,他顾之曦自然是有资格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轻轻一笑,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朱唇轻启,却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与我何干?”
是的,与她何干,纵使她再不喜欢自己的父皇和那个已经腐败到了极点的朝堂,可那终究还是她家的天下,可如今呢?真的是与她何干了。
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这些年养在深宫里,枕边案几上摆着的却是比皇帝还多的军政奏折,别的公主在嬉戏玩闹的时候,她却是坐在案几前为已经摇摇欲坠的天下出谋划策。
可即便是如此,她那位看起来仁义且疼爱女儿的父皇却还是觉得不够。
三年随军出征,数年如一日的游走在各个臣子的阴谋诡计之间。她只是一个女子啊,纵然有着不输天下谋士的能力,也不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她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高龄,他的父皇却还是把她留在了皇宫,众人都道皇帝爱女舍不得大公主下嫁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是怕她这么一个谋士落到别人手里,坏了他的大好江山罢了。
顾之曦皱了皱眉,看着站在高楼上无动于衷的镇国公主,心里想着的却是新皇的交代,不得不再次开口想再劝上一劝。
只是不等他再次开口,站在高楼上的女子忽然仰天大笑,笑罢朝后一扬,就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了下去。顾之曦一惊,赶忙上前去看,却只在茫茫夜色中看到飘飞在漫天飞雪中那一袭紫金色的衣裙。
顾之曦久久站在高楼上不动,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公主,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当真是可惜的很。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没了心思感叹,新皇吩咐的事没有办成,这该如何交代啊。
“去,到下面看看,先把尸体收了吧。”顾之曦一声轻叹,命令身后的士兵去查验大公主尸身,自己则转身远去,竟是不打算再管。
永庆三年冬,帝都里接连出了两件大事,一是旧朝彻底覆灭,新帝登基,二是新帝登基之夜,前朝镇国公主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下,竟是以身殉国了。
而相较于帝都之中纷繁杂乱百废待兴的局面,远在江南一处山野小镇上的人家,就显得温馨怡然的多。
如今已经是冬日,虽说江南比北面的帝都要暖和的多,但总归还是不如春日里的舒爽,进出门都要带着手炉或是披风。
许靖容进门的时候也是一身严严实实的打扮,今日她的女儿就要从山上的寺庙里回来了,她心里欢喜,早早的就起了床往前门等人。
可是却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去接人的儿子回来,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屋子。
片刻后有人掀了门帘进屋,来人还没站稳脚步,就对上了迎上前的许靖容,来人不由宽慰的开口道,“母亲莫急,小妹肯定是因为太冷耽搁了,再等上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许靖容一听这话稍微安了安心,看着眼前的少年浅笑道,“云楼,娘这不是想你妹妹了嘛,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许靖容的脸上一阵黯淡,当年她不肯忍下一口气,带着三个孩子远走江南,如今这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多少也是安慰了她的心。
“母亲宽心,妹妹不是一直与我们都有书信来往吗,虽说不是她亲手所写,但也是报了平安的。”与许靖容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他看起来雍荣闲雅,一张俊逸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无奈。
自家的母亲可是个爽利洒脱的性子,怎么偏偏遇上自己的女儿就变得患得患失了。顾云楼扶着妇人坐到了椅子上,也往门外看了看,算算时间,早该到了镇上才是。
他们顾家三个孩子,他和二弟顾云淆自小就在母亲身边,而三妹妹则不然,因年幼随母亲一起远走他乡,导致身体一度到了病危的地步。
顾云楼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立刻起身往外走,那着急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刚才安慰自家母亲的从容淡定。
门外,一个身形修长的冷俊少年正从马车上往下跳,看到来人喊了一声大哥,这才去掀了车帘想要把里面的人给扶下马车。
只是那帘子一掀,他的脸色就是大变,马车的正中央斜斜歪倒着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少女,此刻她脸色青白一片,气息微弱至极,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顾云楼只看了一眼就把挡在他前面的顾云淆推到了一边,上前把马车上的人儿抱了出来,而被推开的顾云淆也不生气,立刻转身把马车上的马拉了,翻身跃了上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许靖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她的杳儿怎么了!“抱你妹妹到屋子里来。”她喊了一声,高高的把门帘给挑了起来,方便顾云楼进屋。
这边刚把人放到榻上,那边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顾云淆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许靖容也不多言语,让了位置让老头上前,“大夫,小儿莽撞,请您见谅。”她见那大夫一脸的大汗,就知道自家这儿子是怎么把人给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