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狗会跳窜过火圈,会用嘴接住燃烧着的火把,会用四个声部汪汪叫出《国际歌》的曲调,会在小丑帕夏自己还没来得及动作之前,就吹灭了他生日蛋糕上的小蜡烛。其中两只狗可以在一块带轮的窄窄的木板上保持身体平衡。而与此同时,另外两只狗正在把木板推来推去。它们还会一只站在另一只身上玩叠罗汉的把戏。其中一只叫敏克的狗,头戴一顶小小的粉红色的头盔,尾巴上套上了一只更小的绿色的保护套。这只狗可以让人把它从炮膛里射出去,然后在几米远之外的地方安全着地。这些狗住在一辆篷车中的一个似嫌过小的笼子里。它们都是些卷毛狮子狗,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对它们进行的全面训练,起码长达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接着就来了一位饲养员,她叫伊琳娜。此人工作马虎,毫无责任心,每一次只要有狗稍微靠近她,她便立刻转身走掉。另外要张罗足够的食物也是件难办的事。就别提这大象了,它吃的东西比所有其他的动物加在一起的还要多。我有粮仓,可没有粮草。我们得收集寻找晒干的干草料和新鲜的刚割下的青草。还有,上哪儿去弄胡萝卜、面包、玉米和麦粒呢?另外就是解决水源的问题。在最初的阶段贝恩特森帮助我们支付食物的经费,他说这是市政府付的款。但我在怀疑,这钱是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来的。这种景况也没维持多久,贝恩特森和食物就慢慢地没了影。这时候我才想到了面包工厂下方的那个大废罐。
水是没有问题的。阿列克谢教会了我用高压水龙头给大象洗澡,以及如何使用那用来管教大象的弯勾杖。在汽车房后面我们造了一块泥水塘,这样它自个儿就可以蹚在里面洗泥水澡了。或是它自己往身上浇泥浆水,或是我们给它刷洗,这样便能保护它的皮肤清洁,不受感染,不长寄生虫。可现在大象有很长时间没有到粮仓外来了。自打马戏团的最后一拨人离开以后就没出去过。象的一只左前腿和一只右后腿被链子锁住,一根粗大的绳索套在象的脖颈上,另一端被系在墙上的一根粗大的螺钉上。有时候我也试着给它冲水洗刷,但或许不是很经常。
我站在客厅深处,在天花板吊灯的黄色的光线下,我看着在镜中的自己,直到我得闭上双眼。我听见大象腹部发出的低沉的咕哝哝的声响,我听见大象的心脏每分钟跳动二十五下。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黄色的灯光闪烁着。这样的生活我是能对付的。一天天,一天天地过下去,直到这一切结束。我们所有人都要死的,我也将死去。假如我只是一天又一天地将这日子过下去,最后我也就能面对死亡了。
哦,对了!被链条拴住的大象还站在那儿。我真想把它放掉,让它自由!但我现在还不敢这么做。阿列克谢给我示范过,怎样把并住大象双脚的锁链上的销钉松开,但这件事还得等等。大象左前腿的膝盖那儿流血了,我不明白怎么会弄成了这样,就只看见血这么渗出来。我转过身又走了出去,走出了粮仓。穿过场院,走进了我住的房子。我走上楼梯,走到过道上的那个有手把儿的带抽屉的箱子跟前。在伯爵离开之后这巨大的黑漆箱子就又放在了那里。我取出一块伯爵的白桌布。这么些年来桌布被洗净熨平了,放在这箱子里,等待着卡琳回到他这儿来。这是伯爵心上人的桌布。在灰暗的光线下,桌布闪着白光。我走出去又来到了巴蒂尔那里,扭开消毒药水的瓶盖,将药水淋在象腿上,清洗受伤的地方。再用那个女人的那块白桌布包扎好伤口,用棕色胶布贴牢它。或许我准备好了去药店一趟的,或许我给兽医打了电话——或许电话被电话局掐掉了,或许我没付电话费。要知道,我自己的钱不多。要是能拨通电话,或许我会用阿列克谢给我的电话号码给他打电话。要是能拨通电话,或许我会给我的父亲打电话。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有血有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