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人同时被人所爱,在这荒凉的世中——
当秋风从林里吹过,扫下片片的枯叶,
当灰的墙洞里,灰的路边,蟋蟀的音乐,
缓缓升起如一支笛唱着过去的欢情。
在这世间我找不到与我同感的眼睛,
泉水里的影也不是我的自身——在深夜
梦中遇见的笑脸是如何的和平,亲切,
为何白昼就都变得冷酷,如座之坟茔?
当我伫足道旁察视一朵新开的玫瑰,
听见头上第一只鸟如一只笛的高唤,
我觉得那都是得为大地之子的光荣。
我们俱被生下为人类,
偶然飘下尘土的地面,
结果只剩下了名字……人们管这个就叫一生……
(二)
当我想到一生不过是有数的几十年,
自己还正走在中途,说不清再有多远,
就达到大家共同的目标,那时,向后转
看看从前的事准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同时我又怕我尚未将我的工作赶完,
我的笔就和我一齐在土中深深收殓,
那时纵使我想向你,或一切别人,呼喊:
“听着,我已明白生命的意义”也是徒然。
当我想到我明晓得在星空的深幽处,
在花朵的呼吸里或缓缓飘动的云间,
都显示着一个人类可怜狭小的脑子
所不知的神秘……当我想到也许我偶然
会触到它……那时前瞻茫茫无尽的行路,
黑暗也吧,光明也吧,“平静”已克服了“死”……
(原载《沙漠画报》1940年第3卷第4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