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162200000004

第4章

麦克·西尔斯探长如往常一样停了下来,缓缓环视着犯罪现场。在警察学校,他们把这叫做“心跳时刻”。在你刚到犯罪现场的时候,先随着你的心跳驻足几秒钟,仔细观察周围,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吸收进来。此时的视角是一个调查员把握全局的唯一机会。这个时刻有些神秘,调查员与受害者之间会有一种微弱而飘渺的联系。他无法在调查报告中解释清楚这种联系,也无法向陪审团仔细描述。这是只属于他的时刻,值得他报以静默的尊重。

麦克·西尔斯懂得什么是尊重。他小时候经历的鞭挞让他牢牢记住了尊重的意义,后来他把这种概念运用到军队里,用来调教年轻的军官。尽管他已经二十多年没穿过制服了,但他还是按军队的样式留着平头。

队长几次三番要求他系领带他都拒绝了,宁愿穿一件衬衫把扣子全扣起来,外加一件运动外套。年轻一点的探员们总是调侃说,他的外套比他们年纪还大。有时候,他们还真没说错。但西尔斯并不介意。他买的外套都质量上乘,只要他不在倾盆大雨中跑马拉松,一件做工精良的运动外套足以满足他一丝不苟的需要。

他不急不躁。有时候那些罪犯就指望着调查人员急躁呢——急于求成,结果反而多有疏忽。他细致缜密到无可挑剔的程度。他慢条斯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从来没有因为办案程序上的细枝末节,或法庭上律师的交互询问而输掉过官司。他做好了自己的功课。而这份功课在他跨出车门那一刻,就以一种对现场的冷静无言的扫视开始了。今天也不例外。

在哈罗德·肯辛顿位于乔治城的豪宅外面,警察用警戒线把陆续蜂拥而至的邻居们挡在外面。验尸官的手下用担架把肯辛顿从前门推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些人在胸口划十字,低声祷告起来。

房子里面,犯罪现场技术人员正忙着检查肯辛顿的办公室。他的视频传译机前的波斯地毯上,有一摊滩血迹。他们给整个现场拍了照,把收集的所有物品都做了归类,不到三十分钟就收工了。现场没有搜集到什么证据。他被自己的狗咬死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西尔斯探长站在屋外对着警用无线电说:“我会在这边录些口供,然后开始调查。”说完他关掉了无线电。“见鬼!”

一个男人一脸茫然地向他走来。他黯然无光的眼睛都哭红了,但是他那昂贵的外套和领带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政治顾问,专门替人处理棘手问题。西尔斯拦住他。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是丹·班度切克,肯辛顿先生的助理。”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西尔斯问。

“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察给你打的电话?”

“是的。他在手机上紧急联络人那一栏把我和他的一个儿子设成主要联系人。”

“那狗呢?”西尔斯问。

“警察把它锁在门口的衣帽间了。我连看都没看到它。”

“你经常到这儿来吗?”

“自从菲尔·汤普森说服他重出江湖,我做哈罗德·肯辛顿的助手已经快两年了。那狗一直跟着他,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根本说不通。”

“所以说,当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我到的时候机器还开着。很明显他当时VRS电话正打了一半。”

“VRS?”

“哈罗德·肯辛顿这几年来听力一直在下降,这也是他退休的主要原因。但他脑子好使着呢。这人犀利得让人害怕,而且智力超群。他用VRS来打电话。”

“什么是VRS?”西尔斯又问了一遍。

“视频传译服务[1]。失聪的人使用网络视频电话,通过手语译员跟听力正常的人进行沟通。这让失聪的人和有听觉障碍的人的电话交流变得容易多了。这个技术可真了不起。”他滔滔不绝地赞美道。

“你和他交流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因为我学了不少手语。”

“你也用VRS跟他通电话吗?”

“有时候会用。用普通的电话机给他打电话他听不见,即使是那种你可以把音量调到很大的电话也不行。房间另一边的人都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了,可他还是听不见。就在那时我们了解到VRS这种服务。”

“他耳朵听不见了,但还是有一部手机?”

“他可骄傲了,探长。他一直带着手机,但事实上只用来发短信。这个号码他已经用了十年了,所以不想弃用。在政界里,表面工夫很重要——否则的话别人就会觉得你很软弱。”

“明白。我们说不定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个VRS机构,看看他们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你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搭我的车一起去。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帮我听听,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帮我看看,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换句话说是带我摸摸门道。有问题吗?”西尔斯问。

“完全没问题。”班度切克说,“很乐意为你效力。”

艾米坐在休息室的桌子旁,额头上敷着块冷毛巾。她眼睛肿肿的,满脸通红。其他的译员只要一得空就三三两两地来看她,一方面来了解情况,一方面来安慰一下同事。自从艾米那让人吓破了胆的叫声响彻了办公楼里的每一间传译室,凯西就一直坐着陪她。

“全手语”的现场经理卡罗尔·伯迪克把西尔斯和班度切克带进休息室。卡罗尔快六十了,是个矮个子的意大利老太太,对她那些年轻的手下恩威并用,时而慈爱如母,时而像个奴隶主,在和颜悦色给出意见的同时又巧妙地牢牢控制住手下的译员。她把艾米指给西尔斯看。

“好的……凯伦小姐。关于受害者,你能告诉我些什么?”西尔斯问。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卡罗尔把自己横在西尔斯和艾米之间,语气警觉地说。西尔斯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他问道。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FCC严禁译员讨论电话内容、来电者,或是听到的任何内容。”伯迪克说。

“她说的没错,探长。法律上写得很清楚。他们不能向第三方透露他们看见或听见的任何内容。”班度切克也出来解释。

西尔斯死死盯着他。“让我猜猜。你是个律师吧?”他问。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不幸被你言中了。但是我放弃了个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投身了政治,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过点的话。”

“不,”西尔斯说,“这一点都没让我好过。而且,这让我无路可走了。”

“难道我就不能……”艾米张嘴正要说什么。

“不能!一个字都不许说。”卡罗尔反驳道。

“正是因为FCC的规定所提供的对视频传译的保护,哈罗德才能在听力下降以后,仍然可以充满自信地回去工作。”班度切克解释道。

“他是那么和善的一位老人,”艾米轻声说道。

“是的,他是个好人。”他向艾米伸出手去,“我是丹。我在视频上见过你几次。”

“是的,”艾米回答道,“我也认出你了。警察给你打电话了?”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当时你看见了?”他问。

艾米也点了点头。

“真是好极了。你看见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却不能向我们透露任何信息。”西尔斯插话说,“好吧,先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看见那个畜生弄死了肯辛顿先生?”他问艾米。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狗的名字叫‘冠军’。他很爱那狗。”她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西尔斯凑近她问。

“他可宠他的狗了。我不敢相信它会对哈罗德做出这种事来。”

“你经常在视频电话的时候看见……‘冠军’吗?”西尔斯问。

“是的。它一般都在。”艾米回答道。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它对老人一直都很温柔友爱。而老人对‘冠军’也是。他妻子去世了,孩子们也都成年不在身边,只有‘冠军’一直在家陪着他。”

“它今晚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西尔斯问。

“不要回答!”卡罗尔说。“不要说任何有关肯辛顿先生外貌的话。”

“我问的是狗。它今晚看起来怎么样?”西尔斯说。

“它看起来又脏又乱。肯辛顿先生平时把它照顾得很好;有时甚至都好过头了。看起来‘冠军’胖了些。我猜因为选举什么的,肯辛顿先生没有时间带它出去好好运动。”艾米说。

班度切克听到这里垂下了眼帘,可能因为同意她的观点而感到自责。西尔斯继续写着他的笔记。

“探长,我有无数个电话要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回去工作了。”丹终于忍不住说道。

西尔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想了想说:“是啊,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让你留在这里了。我觉得就算你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挥手向一个站在桌子旁边身穿制服的警官示意。

“能不能麻烦你把班度切克先生送回肯辛顿家?”

班度切克向艾米伸出手。“我很抱歉你目睹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说。

“谢谢。”她轻声回答道。

警官和班度切克出门时,正巧碰上一个男人正穿过“全手语”的前门往里走。

这男人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留着一头及肩卷发。他的穿着一丝不苟——白色衬衫配深色西装和领带。尽管这是个凝重的场合,凯西还是欣赏地多了他几眼。卡罗尔·伯迪克噌地站了起来。

“你可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你想干什么?你是跟媒体来的吗?快给我出去!”她大声说。

来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棕色皮夹,里面有个徽章。“希斯·拉斯科,美国特勤局。”他说。

“特勤局?肯辛顿当时是受特勤局保护的?”西尔斯问。

“不是,但他老板是。哈罗德·肯辛顿是菲尔·汤普森总统竞选活动中的首席政治战略顾问。”

“那么,既然你们没保护他,你为什么会来?”西尔斯问。

“哦,因为特勤局认为我或许能派上用场。”希斯说。

“为什么?”

“对于失聪人群,我有独到的见解。”希斯回答道。他把头发拨开,露出耳朵上的助听器。

“一个聋子特勤局特工?”西尔斯难以置信。

“有何不可呢。反正特勤局里每个人都要戴耳机,我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希斯回答道。

“大家还对着自己的袖口轻声讲话呢。”西尔斯咕哝道。

希斯拉起自己的袖子。“抱歉让你失望了,探长。我连‘秘密解码戒指’都没有呢。”

“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个聋子。”西尔斯嘲讽道。

“我能听见一些,探长。我不是聋子——或许你可以把这叫做‘听觉障碍’。”希斯解释道。

“有什么区别吗?”西尔斯问。

希斯用手指拨了拨西尔斯挂在胸前的远近两用眼镜。“就跟戴眼镜的人和盲人之间的区别差不多。”他说。

卡罗尔和凯西交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极了,”西尔斯说,“你打算怎么个帮法?”

希斯没搭话,转身对坐在桌边的译员们说。

“各位晚上好。很抱歉你们今晚遇到这样的麻烦。我保证,我会尽快结束,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可以吗?”

艾米点了点头。

“菲尔·汤普森学了一个美国手语的速成课,学得挺好的。因为我能让他和特勤局的沟通更顺畅,所以哈罗德·肯辛顿让我加入汤普森的警卫队。我也教汤普森先生一点手语。我和失聪人群挺熟的。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另外,我是从加劳毕业的。”他说。

“加什么?”西尔斯问。

“加劳德特大学?真的吗?”凯西问道。

“那个聋哑人大学?”西尔斯问。

“没错。我修的是犯罪学和心理学。我一开始在计算机与电信欺诈科,后来才去的特勤局。我的专长是为执法部门解析身体语言。”

“那应该挺有趣的。你经常和西尔斯探长这样的人打交道吗?”卡罗尔问。

“尽管我们用的手段和战术非常相近,我们要抓的人往往很不一样。”希斯说。

“你是什么意思?”凯西问道。

“西尔斯探长主要处理的是来自地方的威胁。偶尔或许会有个特别厉害的疯子,但他们通常都很粗心大意,所以会犯很多错。我说的没错吧,探长?”

“嗯,基本上没错。”西尔斯回答说。

“但特勤局遇到的很多坏人都是非常理性的疯子。他们不会犯低级错误,所以我们必须要强迫他们犯一些他们毫无防备的‘聪明的错误’。”

“具体说说你们要怎么强迫他们呢?”卡罗尔问。

“我们有好多方法。”希斯回答道,“比如说,你们当中有谁知道什么是‘把柄’?”

“‘把柄?’”凯西重复了一遍。

“你可能一个字都没说,但一个动作或是一个习惯,就可以成为出卖你的‘把柄’。”希斯回答道,“特勤局特工能凭借这样的把柄,在人群中认出有可能正在策划一次恐怖袭击的那个人。”

“我怎么听着觉得像是什么巫术。”凯西说。

“其实不是。你每天要面对很多人,这或许对你很有用。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希斯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张脸。然后他在脸上横竖画了两条线,把它分割成四块。

“注意他们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哪里。从他们眼睛转动的方向,你能获得不少信息。”

他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转向西尔斯。

“探长,我会问你三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请你对我撒谎。”

“好的。”西尔斯回答道,“问吧。”

“你是哪里人?”

“亚利桑那州,凤凰城。”

“你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巧克力蛋糕。”

“你第一辆自行车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希斯写在纸上四个方块中的三个方块里,然后把左下角的方块用笔圈了起来。

“甜点的问题你撒谎了。你真正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西尔斯两眼放光,“嘿!你说得没错!哇!你是怎么办到的?”

“撒谎比说真话更费劲。更重要的是,撒谎用到的大脑部位也不一样。如果试图想起什么,人们往往会看左上方。”

“是吗?”卡罗尔问。

“这不能算是严密的科学知识,却是个实用的技巧,能帮助你判断某人是否在对你撒谎。显然,我们不能把大街上每个有嫌疑的疯子都绑到测谎仪上,看看他是不是打算暗杀总统。所以我们有一些类似的小技巧帮我们排除那些‘普通的’怪胎。”

“那你怎么能知道谁在撒谎呢?”西尔斯问。

“当人们想要编造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一般会看左下方。”希斯回答。

“太酷了。”凯西笑着说。

西尔斯探长把他的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

“我可以记些笔记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这可能会对我正在调查的达马托警官的案子有帮助。”他略有些尴尬地说。

“没问题啊,你尽管记。不过,我包里还有些我们训练时用的作弊小抄。大家都来拿一张吧?”

他拿出几张。西尔斯拿了一张折了起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好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占用你太多时间了。还有问题吗,探长?”

“暂时没有了。凯伦小姐,我建议你回家好好休息。如果你想起任何可以告诉我们的事,请给我打电话。”他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的手机号码就在背面。”

希斯跟着西尔斯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觉得你从她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了,虽然她本来也没说多少。”等他们走得够远了,希斯说道。

西尔斯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然后说道。

“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了吗?她能在不谈论这一切的前提下得到心理咨询吗?”西尔斯问。

“我也不知道。这项技术还很新;我觉得应该还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或许她的医生能给她开些药,你知道的,能让她睡得好一些。”希斯说。

艾米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床头的钟显示现在是凌晨2点38分。她睡不着,那个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冠军”紧紧咬住哈罗德·肯辛顿喉咙的恐怖画面。这狗是被什么附体了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已经几个星期没有为肯辛顿做过翻译了,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儿。他是个大忙人。很多人都想找他。他和白宫,几个大腕级新闻主播,甚至加拿大和英国的国家元首谈话时,她都“在场”。这一切让艾米感到非常兴奋。他们大多与菲尔·汤普森的总统竞选有关,但剩下的都是他的患难之交,因为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对许多人伸出过援手。

而她,目睹了他的死亡,却束手无策,只是像个孩子似地尖叫。她又翻了个身,无法摆脱自己深深的罪恶感。她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枕头。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无法想象,他当时知道她能看见,除了指望她能帮他做些什么,什么都好,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他想到他的孩子们了吗?他们是否在他弥留之际出现他脑海里?又或许他想到了汤普森竞选中的未完事项?他是否觉得克利·比林斯在他中断电话时会做些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将在艾米的注视之下死去?

她又转向床的另外一边;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他当时一定盯着摄像头,迫切地希望她能想办法救他。相反,她只是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帮不上任何忙,任由一个她了解并且敬仰的人以一种可怕而孤独的方式死去。

她哭了起来,把头埋进枕头,怕哭声会吵醒西莉亚。她祈祷,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如何背弃了哈罗德·肯辛顿的信任。

艾米把晨报摊开在厨房桌上,西莉亚正在旁边地板上玩得起劲。艾米整晚几乎没合上眼,本就有些恍惚,加上头痛就更有些昏昏沉沉了。电话铃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喂?”艾米有气无力地说。

“嘿!你今天怎么样?”凯西问。

艾米瞥了眼报纸头版上关于哈罗德·肯辛顿之死的报道。“冠军”的照片下面的标题写着,它已被送至养狗场,目前正在等待法官的判决,决定它是否会被认为是凶猛动物而处决。

“我没事。”艾米说道。

“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敢说,你在撒谎。”凯西说。

艾米疲惫地笑了一声。

“你没怎么睡吧?”凯西问。

“嗯,没怎么睡。要不就是西莉亚在哭,要不就是我在梦里看着‘冠军’咬住那个可怜的老人的脖子。”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看报纸呢。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已经死了。我一直都在为他做现场翻译,而且他就住在我家附近。”

“艾米……”凯西说。

“他曾经住在我家附近。”艾米纠正了自己。

“但你们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们也没什么交集。”凯西说。

“说的也是。”

“他只是你翻译业务的一个客户。我承认,住得近或许让你从他那儿接到了更多的活儿,因为只要你找到能帮你看孩子的人,你马上可以去。而且,是的,我也知道他也喜欢你帮他做视频传译。每次他排到我的时候都会问我你在不在。”

“真的吗?”艾米问,“他真是个好人。”

“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让你暂时忘了这件事。”

“我走不了啊。西莉亚在……”

“我过来带西莉亚。我要3点才上班,我可以带她去小公园玩。你可以趁这个时候睡一会儿。”凯西说。

“我不想睡觉。每次我一闭上眼睛,那画面就不断出现在我眼前。”

“或许西尔斯探长说得对,你是该去看看医生。”凯西答道。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跟布朗医生说起这事儿了吗?”

“我不能说。你知道他们不许我说。”

“你没必要把那些血淋淋的细节都告诉他,只要跟他说你看见有人在你面前死了。”凯西说。

“你觉得这件事会对我造成影响吗?”艾米问。

“我不相信这件事会对你没有影响。”凯西说,“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受影响。更何况,你去年刚失去丈夫。”

“是啊,或许是这样。”过了一会儿艾米说道。

她把报纸上关于肯辛顿死讯的那一块折了起来。

“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凯西问。

艾米看了眼折起的报纸上“冠军”的照片。她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

“不用了。事实上,今天我有事要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是你能帮我看一会儿西莉亚,我要出去办点事。不会很久的。”

“我一会儿就过去。”凯西说。

“谢谢。”

艾米看着笼子里狂吠的狗,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正在一旁训狗的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问道,声音飘渺而含糊,一听就是个失聪人的声音。

艾米不由自主地惊了一下,反而把他们两人都吓到了。她脸红了起来。

“是的。你是工作人员吗?”她一边打手语,一边用嘴型说着。

“是的,”他回答道,看见来访的人能用手语显得很高兴。“我叫吉姆·斯凯尔顿。有什么能帮你的?”

吉姆说话时无论声音还是音调都和她丈夫很像。在杰夫去世一年以后,能再听到这个声音,她像是获得了一些慰藉般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是艾米·凯伦。我想看一看前几天警方带来的那只德国牧羊犬。”她说。

“它被关起来了。”他回答道。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能看它一眼。”

“你是主人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一看。仅此而已。”她不安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冥冥中觉得想要至少看一眼那狗;仿佛看见“冠军”就能帮她理解,为什么它会去攻击它和善可亲的主人。

他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别人。他一边招手示意她跟他走,一边开了门。一只狗被单独关在一个封闭的隔离区里,与其他动物隔离开来。

“就是它了。”吉姆说。

艾米瞪大了眼睛。冠军比视频里看起来更加凌乱不堪。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她正要开口,那只狗突然在笼子里朝他们扑了过来,咆哮着恶狠狠地露出它的尖牙。他们同时向后跳了一步。

“坐下!”吉姆吼道。

“哦,我的天哪!”艾米叫道。

那条狗试图攀爬笼子的铁条,从笼子的缝隙中伸出爪子,吼叫中把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艾米叫道。

那狗继续吼叫着,跳到笼门上,结果向后摔去,又重新跳起来咬铁丝网。艾米惊慌失措地跑出了狗场。

注释:

[1]Video Relay Service,视频传译服务,简称VRS。——译者注

同类推荐
  • 病房纪事

    病房纪事

    整个神经病区的人都知道躺在三号病床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因为她长相,她的长相事实上病区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看上去她已经没有长相了——所有的五官都没有在原来的位置上,双眼鼓出,鼻子歪斜,嘴噘起。牙齿从里头往外嚣张地探出,好像是被塌陷下去的两腮生生挤出来的。一个五官变形的人,通常也看不出实际年纪,不过护工说她应该有四十三四岁了。护工是一个来自郊县的年轻女人,爱笑,不笑的时候嘴角往上扯起,看上去也像在笑,但她不太爱说话,背也有点驼,走路做事永远不紧不急,几乎呈现慢吞吞的状态。
  • 狼王归来

    狼王归来

    统治了若干年的族群日益强盛,老狼王却被儿子赶下王位并驱赶出族群,昔日的妻妾归了新狼王所有,面对残酷的森林法则,老狼王无奈,它捕杀到一头雄壮的马鹿拖曳回领地,以证明自己没有老,最后怆然死去;狼王后不肯下嫁新狼王,没跟族群迁徙,带着老狼王的遗腹子孤独地在香洼山生活;一次偶然的机会,它从雪窠里叼回一个人类的孩子哺育;一个逃兵从猎人钢夹下救了一只母狼,逃兵遭追捕时,母狼勇敢地站出来;人类的母亲突然出现在狼孩面前时,狼孩会做何反应?狼族群最终覆灭的隐喻,警示了人类什么呢?
  • 捡个弃婴惹一身祸

    捡个弃婴惹一身祸

    葛成实从小长到四十挂二,就不知道失眠是个啥滋味。从来脑袋一挨枕头就呼呼入睡,睡得像死猪似的,天上打雷、地上放炮都震不醒。可从家里重返工地以后,他少有地失眠了,只要睡起一觉,就别想再睡着,打开手机看看屏幕,有时十二点刚过,有时一点不到。深夜里四周很静,工棚里却是鼾声四起,就像滚过的一阵又一阵闷雷,搅得他烦躁闹心,只得拼命在床板上烙饼,弄得床板咯吱咯吱直响,就像老鼠在黑暗里噬咬一样。葛成实再也躺不住了,与其在床上遭这份洋罪,还不如出去溜达溜达。葛成实孤身来到工棚外,工地在郊区,死静死静的,没有虫鸣也没有狗吠。
  • K城的天空

    K城的天空

    小说通过描写村支书女儿王菊花与后来成为县长的王勇军之间的爱恨情仇,来展现面对物欲横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社会环境,不同人的选择,在讲述k城形形色色的男女为生存而蹦跶的鲜活生活中,引发的啼笑皆非却发人深省的哲理。本书为第一届海峡两岸网络原创文学大赛入围作品。
  • 真龙气2

    真龙气2

    民初,张天师携子南下寻找真龙气,引出一场千古未有的奇事。民国第一相士袁度,为何隐居江南小镇?化外奇人蓝云天,为何踏足中原?天师传人之争,六十三代天师究竟谁来执掌?天下龙脉精华,真龙气究竟在何处?一切的一切,尽在《真龙气》。
热门推荐
  • AQ逆商:通向成功的逆向法则

    AQ逆商:通向成功的逆向法则

    本书精选了古今中外各行各业的高逆商人物的精彩事例。从这些不畏艰难困苦勇于攀登的事例中,我们可以品味出修炼培养逆商的各种要素。逆境是生命的苦旅,有修身筑业的效果。这本书适合于青年学生、职场工作人员和创业人士。它可读性强,能够充实人们生活,通过对培养逆商的各种因素的分析,对读者有较好的启示性,尤其是对身处经济危机、逆境之中的读者,能产生实际的指导作用。
  • 逆天风华:嚣张五小姐

    逆天风华:嚣张五小姐

    叶风穿越到一个北将军府无用五小姐的身上!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画了一张别开生面的画,和大姐姐叶莲争了个高下,胜是胜了,却不料,赢回来的却是一纸赐婚!好吧,叶风不想被赐婚,她只想要银子和本事。于是,闯江湖,收美男,将异世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 凉州记

    凉州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恶魔少爷别惹我

    恶魔少爷别惹我

    “韩炎圣,你是不是皮痒了?干嘛对外说我是你的女人!”一觉醒来,她被自己救了的恶魔少爷绑架。“小村姑,能做本少爷的女人是你的荣幸。”他嘴上老是嫌弃她是土包子,但无论谁欺负了她,他统统都十倍百倍地帮她还回来。到最后,被称为大圣的恶魔少爷终于被一个土包子压在了“五指山下”调教成暖男。--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重生之嫡女裳华

    重生之嫡女裳华

    季家嫡女季裳华,倾国倾城,蕙质兰心。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的女儿这样聪慧美丽,正如盛世中辉煌盛开的花,耀眼夺目。”可是,花还未绽放开来,就被人折了下来,渐渐凋零枯萎。一朝相遇,与君相识。嫁他七年,助他夺权,最后却面临被废的下场。更被她的好妹妹卖入青楼!“若非看你有利用价值,以为我会娶你?”好妹妹嘲笑她:你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父亲冷漠绝情:若非你有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给你好脸色?一朝重生,重回十四。斗继母,惩渣妹,不该你们的东西不要想!虐渣男,惩渣父,欠我的终究要还!曾经的柔软心肠不复存在,她要将害她之人推入深渊!她要让那些人看看,这一世,她如何用两生书写出一个盛世裳华!可是,却有人想不开看上了她这棵毒草。季裳华: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眼神很好,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某世子:不不不,你没错,不然我如何能在千万人群中找到你?季裳华:齐大非偶,小女子配不上您。某世子:我看谁敢乱说?明明是本世子配不上你。季裳华:.......我善妒。某世子立刻表衷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独饮..........季裳华风中凌乱,她一定是看见了被鬼附身的世子殿下...........
  • 剑合六虚

    剑合六虚

    每个世界,其实都处于一片黑暗森林之中,一旦孱弱世界露出端倪被强者世界发现,那么,所有一切便会失去控制。。。丁易修为到达瓶颈之时,不过想借助乾元珠之力从梦境中的世界获取突破之法。然后,失控了。。。
  • 冒牌太子妃.A

    冒牌太子妃.A

    什么什么?我穿越了?那么这些野猪是什么?天啦,只要我赢了它们,我就可以活下来,并且可以身价百倍,被有钱的人买去。啊啊啊啊,不是吧,太师要买我?呼还好,只是买去当女儿,啊,皇后的儿子看上我了?不是吧!他是个傻子?神哇,主哇,观音菩萨哇,这到底怎么回事哇?一个傻里傻气却很痴情的王爷,另一个玉树临风劫穷济贫的大侠!我的心有点摇摆不定啦!嫁给王爷也不错,有吃又有喝,而且他又那么傻,欺负他的时候,不会有人知道的!嫁给大侠也不错,一起浪迹江湖,做一对快乐的神仙侠侣。可是……
  • 佛教的传入与传播

    佛教的传入与传播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丛书是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和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组织国内知名专家学者编写的一套旨在传播中华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提高全民文化修养的大型知识读本。《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佛教的传入与传播》为丛书之一,系统全面介绍了佛教史相关历史知识。《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佛教的传入与传播》中优美生动的文字、简明通俗的语言、图文并茂的形式,把中国文化中的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等知识要点全面展示给读者。
  • 恋上替身小妻子

    恋上替身小妻子

    他是极端偏执的豪门继承人,她是身世迷离的病西施。阴差阳错她成了他死去妻子的替身和他的隐婚妻子,他在人前对她冷漠无情,枕边他对她百般温柔。他千方百计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想让她为自己死去的妻子生一个孩子,孩子落地他就让她滚蛋,在阴谋算计下她撕碎了男人死去妻子的照片,男人不顾她肚子里的宝宝将其暴打,男人的无情让她彻底心灰意冷,决心离去,十年后再相遇,他给她的女儿颁奖,而台下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小鲜肉男友。在重逢,原本以为再无交集,谁知道纠缠才刚刚开始。
  • 雍乌的杀局

    雍乌的杀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雍乌对着面前的尸体,喃喃地说道。尸体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臃肿的男人。此时他横躺在大厅的茶几旁边,衣衫不整,腹部的赘肉展露无遗,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这个男人名叫郭帅,是L市的一名三级高级法官。杀死郭帅的人,正是雍乌。这里是郭帅的家。此时雍乌戴着手套,还穿着鞋套,确保不在郭帅家留下自己的指纹和脚印。雍乌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他微微吸了口气,走出了郭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