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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绿叶中斑驳的阳光。

这就是朱莉娅睁开双眼望向天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事物。

她呆立着,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周围的一切——沙沙作响的树叶,背后依靠着的粗壮的树干。这棵老橡树总能给朱莉娅一种安稳、可依赖且能寻到支持的感觉,因为这棵百年老树似乎总能通过枝干将能量传递到朱莉娅的后背上。令她总是觉得自己是某个大世界的一部分——一个包含着环绕在她周围整个森林的世界。

每过一段时间,朱莉娅就会有一股强烈的意愿来到这片森林休息一会儿——或者将“休息”改为她母亲戏称的“冥想”。她喜欢在居住的这片区域,也就是萨尔斯堡市的一片小郊区的森林中冒险。人们因此会说朱莉娅有些呆头呆脑的,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这百年老树下的一小片区域就成为了她一个人的小小巢穴,每当朱莉娅感到失意时,这棵老橡树都会像一个最忠实的伙伴一样,陪伴在她的身旁。

外公当年去世时,朱莉娅是在这里找到了安慰。也是在这里朱莉娅由于父母离婚,父亲搬到因斯布鲁克的消息而放声大哭。但同时这也是朱莉娅想要创作一些诗文或者高歌一曲而不被打扰的最佳场地。当然有时她也在这里梦想着那个两年前就已捕获她芳心的男孩。

朱莉娅睁开了双眼,无奈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似乎这一次,这片树林中安静的氛围也不足以平复她内心的悸动。她正在等待着什么。

朱莉娅又静止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拾起自己的背包。从邮差包的前袋中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时,她感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

没有。仍然没有任何的未读信息。

无奈又伤感地叹息了一声,朱莉娅重又倒在树旁,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个赢走她芳心的男孩。迈克尔·科尔比那英俊的脸庞、那双光芒四射的绿眸和他那略带痞气的微笑。当然了,还有与他接吻时的那种奇妙体验。

手机开始震动时朱莉娅忍不住惊呼一声。拿起手机时屏幕上“戈比”的字符闪烁着,伴随着来自治疗乐队的一首“坠入爱河的周五”的手机铃声。整片森林似乎也被吵醒了,一只鸟儿尖锐的叫着飞离了朱莉娅的根据地。

看着那只被铃声惊醒飞去的鸟儿,朱莉娅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喽,戈比,”她愉快地接起了电话。

“嘿!你在哪儿呢?”朱莉娅最好的朋友问到。“我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但是阿姨说你不在家里。”

“噢,我在树林里面。”

“啊!和令人想拥抱的老橡树先生在一起,是吗?”戈比实在太了解她了。自从去年她们在文学课上面学到了“角蝉”这个单词后,戈比就一直拿“病态的橡树情节”来开朱莉娅的玩笑,当然这种形容方式也就是戈比的风格。

“你难道是灵媒吗,”朱莉娅大笑着反驳道。“对了,我们今天还没有拥抱呢。我更加期待着一个来自迈克尔的拥抱——如果他会回复我的信息的话。”朱莉娅的声音突然变小,努力不让戈比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失落伤感。

戈比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为什么不来市里面呢?坐在那里和老橡树聊天、想着那个不如你期待那般主动的混蛋迈克尔,并不会让你真正开心起来。半小时后咱们莫扎特广场见,行吗?”

“半小时——你疯了吗?那就意味着我必须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赶上下一辆公共汽车!”

“我可是记得你今年在体育课上取得了超级棒的成绩,”戈比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一定可以的。这样吧,如果你可以按时到达莫扎特广场,我就请你吃托马赛利咖啡馆的萨赫蛋糕。这甜点会使你一整天都开心的。”

“好吧,那就说定了,”朱莉娅投降道。“咱们待会儿见。”她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去抱住了她的老朋友,算是验证了戈比之前说的。其实就算戈比不说,朱莉娅也会在拥抱过老橡树之后再离开,这是她的惯例。“谢谢你的支持。”她在树干旁轻声说道,最后轻吻了一下斑驳的树皮。

朱莉娅立即站起身,肩膀挎上自己的背包后向公共汽车站台冲去,发丝在风中飞舞着。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刻,朱莉娅踏上了公车。

“上帝保佑!”朱莉娅在猛地拉开即将关上的车门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走进车厢,她将自己的公交卡递给司机看了一眼,接着走向了车子后排的座位——这是她常坐的座位。当那片森林的边缘在视线中淡去时,朱莉娅拿出自己的MP3播放器开始听一些恩雅的精选曲目。也许歌声能够帮助她放松一下。

在望着窗外几分钟后,朱莉娅意识到自己又将手机从包中拿了出来,大拇指试探着按上键盘。毫无疑问,给迈克尔发一条信息并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她两天前已经发送了一条。还有三天前,一周前。他都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

她真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为什么她就不能再耐心地等一下呢?也许迈克尔离开了城市并且忘记带上他的手机了。也许他将手机关机了,又也许他忘记带上手机的充电器了。只要再次打开自己的手机,迈克尔立即就会发现她是一位如此迫不及待的追踪狂。

朱莉娅皱起了眉并且又将手机放到一旁,向后倒在椅背上。戈比的“混蛋迈克尔”称号让她感到焦躁不安。当然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总是给所有人取外号。也许戈比只是开玩笑,但是……戈比的说法听起来好像迈克尔只是玩弄她。

为什么她要在意戈比的看法呢?她的朋友并不了解。并且朱莉娅自己也应该感到羞愧,因为她居然不能对赢走自己芳心的男孩多一些自信——那是迈克尔,带着满腔的激情与热火吻住她的男孩。那是将她压倒在身下时不断诉说着她有多么美丽的男孩。

朱莉娅闭上双眼并且咬紧了嘴唇,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庞红的像火烧起来一般。好吧……也许她应该在和戈比聊天时多告诉她一些细节。但是说出一切令朱莉娅感到有些奇怪,毕竟这是专属于她的最珍贵的回忆。

与此同时,公共汽车开到了萨尔察赫河边,缓缓地停靠在通往老城镇的站台上。河水的水位线很低——这是奥地利很反常的一个六月。

伴随着耳中传来的“关于泪水的回忆”悠扬音乐声,朱莉娅下了车走过桥。不一会儿,她就在和戈比约定好的时间内到达了莫扎特广场。朱莉娅扫视过整片广场,但是并没能找到她的朋友。然而,她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表哥阿克塞尔正从街角的那家书店走出来,手捧着一个装满书的塑料袋子。

“阿克!”朱莉娅大声喊道,努力挥手来引起他的注意。

“嘿,朱莉娅!”阿克萨尔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来,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飞舞着,“最近怎么样?”

“显然是充满惊喜。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已经飞到伦敦去了吗?”

“计划原本是这样的,”阿克塞尔将滑下鼻梁的眼镜推上去,一脸不悦地答道,“但是佛罗莱恩突然感染了肠胃炎,所以我们只能将这次旅行计划向后推迟。赫尔穆特叔叔本来帮我们买好了机票,现在只能先带着维丽娜婶婶去短途旅游了。”

“可怜的佛罗莱恩。”

“还有可怜的我。我本来都在照着清单整理我放在屋顶隔间里的旅行包了,然而突然他们就取消了这次行程,该死的肠胃炎。”

“好吧,我可以肯定佛罗莱恩正在祈祷着他能够奇迹般地康复。他可是咱们家里永远的乐观主义者。”朱莉娅搞怪地眨了下眼睛。

“哈。我倒觉得这是幼稚。”

朱莉娅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然啦。那么我们就应该说你是——一个有着生活经验的乐观主义者?”

“噢!朱莉!你想让我暴走吗?!”阿克塞尔大笑道。“你这个最会讽刺人的家伙。”

“好吧我道歉。今晚来奥玛利喝一杯怎么样?也许喝些东西会让我嘴下留情很多哦。”

阿克塞尔笑着答道:“那我肯定会请你喝一杯的。十点见怎么样?”

“朱莉!嗨!”就在那时一道有特色的招呼声突然从广场那边传来。头发蓬松的戈比正在向他们跑来,她那染成黑色的头发正缠成一团,眼角的眼线晕开更是有些令人不忍直视。戈比走到他们跟前并且向阿克塞尔伸出了自己涂上紫色指甲油的手“嘿!你也在这里啊,书呆子阿克塞尔先生。”

“你好啊,黑暗的戈比,”阿克塞尔毫不客气地反击道。“又哭了吗?你应该知道整张脸的妆都花了。”

“嗯。这个笑话已经过时了。但是这一次被你说中了。我确实哭了,都怪刚才那个热狗上该死的变态辣的咖喱汁!”

“你已经吃过了吗?朱莉娅吃惊地问道。“我以为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托马塞利咖啡馆吃蛋糕呢!”

“是啊,戈比难道你父母没有在家里给你吃的吗?”阿克塞尔插话道。

“我来例假了行了吧。”戈比瞪着阿克塞尔答道。

“好吧你赢了,那我就先撤了,”阿克塞尔还是决定不跟戈比斗嘴了。“今晚十点见!”他走之前朝朱莉娅说道。

“你的那个表哥可真是够奇怪的,”戈比看着阿克塞尔远去的身影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但是挺好玩的。”她朝朱莉娅露出了一个最大限度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我会给你买两份甜点作为补偿。”

“太棒了!真是个好主意。实际上我今天都忘记吃午餐了。”

两个人径直走到了托马塞利咖啡馆内靠窗的位置。朱莉娅掏出自己的手机,第无数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仍然没有任何的未读消息。

“那么告诉我吧——那场毕业舞会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戈比发现朱莉娅偷偷看着自己的手机时问道。她轻拍了下朱莉娅放在桌子上的手。“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朱莉娅迟疑着咬了下唇。戈比在毕业后和她的父母、姐姐去了巴黎旅游,所以她最好的朋友并不了解她现在的伤感与担忧。

一切都是在那场舞会上开始的——那场令朱莉娅苦恼数月的毕业假面舞会。在几周前她就在礼服租赁店中预定了一件华丽的中世纪复古礼服,这样她就有机会给迈克尔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是朱莉娅最后一次能够吸引迈克尔的最佳机会了,抹去她之前两年被彻底忽视的印象。过完暑假,迈克尔就要搬去格拉茨读大学了,很可能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所以那场舞会是朱莉娅的最后一次机会。

当迈克尔只身一人出现在舞会上的时候朱莉娅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并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从那时开始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戈比边听着朱莉娅讲述迈克尔邀请她共舞的情形,边大口吃着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蛋糕。“对啊,我知道,不是吗?我看到你们两个了。当他开始吻你的时候,我觉得是给你们独处的空间并且到别的地方装扮吸血鬼的时候了。”

“谢谢你如此贴心。”朱莉娅无力地笑了一下,拿着手中的糕点叉子一下下地戳着她的蛋糕。

“不管怎样……那么,在你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他的手机通讯录中……”戈比提示朱莉娅继续说下去。“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好吧,我们在那之后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在学校的后院中迈克尔在满天的星辰下最后吻了我一次,接着我坐公共汽车回家了。第二天,他给我打了电话并且邀请我去他家里共进晚餐,然后一起看电影。”

当戈比好奇地盯着她看时,朱莉娅的脸不自觉地变红了。“嗯。迈克尔的父母在家吗?”她的朋友低声问道。

迈克尔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他的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而不是呆在家里。“不。”朱莉娅咕哝着答道。

戈比安静了一会儿。“啊。”她微微笑着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的朋友。

朱莉娅再次咬了下唇,感觉自己的脸庞上有火在燃烧。“一切发生的时候真是太美妙了,”她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低声说道。“太美妙了。那就是一直以来我想象的场景。”

当朱莉娅回忆这一切时,泪水在她的眼中涌动着。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呢?”戈比突然被吓倒了。“亲爱的,发生什么了呢?”

“没什么。”朱莉娅无力地吸了下鼻子。“事情就是那样。我们在第二天的清晨告别,迈克尔说他很快就会再联系我的。”

“那你在那之后,就从来没有接到过他的任何消息是吗?”

朱莉娅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天晚上你跟他说过什么?”

“就只是……我对于他的所有感觉。我在过去的两年中对他的爱慕之意。他对于我而言有多么特别。在他搬走之前我是多么地想要告诉他我的感觉。”

“那迈克尔的回复呢?”

朱莉娅停顿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涌起了一阵疑惑。“他说……他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这么爱着他。我早就应该告诉他——我没有任何的理由表现地这么害羞和缺乏安全感,因为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迟疑着重述迈克尔的话。迈克尔接着轻抚了她的全身,在梦幻般的烛光中缓缓地褪去了她的衣物。也就是这一片烛光,在墙上映出了他们交缠的身影。

那真是一个美梦,现在朱莉娅似乎突然从梦境中惊醒了。

迈克尔并没有说对于她的感受,哪怕只是一个词语。他只是说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朱莉娅无声的爱慕。这个发现就像有人在朱莉娅的胃部投了一块沉重的石块一样,让她感到不适。

“他难道没有关于你的,额,‘床单上的共舞’的表现说些什么吗?”戈比不敢相信地问道。

“他只是说他度过了一个很棒的夜晚,”朱莉娅低声答道。

“好吧,只是这样!”戈比充满敌意地戳着自己面前的蛋糕就好像她在将某人大卸八块一样。“那就毫无疑问了。天呐,他真是一个混蛋。听着你倾诉对他永恒的爱意而沾沾自喜着,准备了一个私人的约会好让他有机会得到你的身体,得逞后再也不联系你。如果他有一天落到我的手里……”

朱莉娅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她闭上了双眼,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唇以防自己大声哭出来,泪水顺着她的双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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