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的母亲爽朗的笑道。“是的!这太棒了,不是吗?简直就是奇迹,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
迈克尔母亲脸上的笑意并没能完全使得朱莉娅同样开心起来。她拖着自己的沉重的双腿向二楼走去,心脏一直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上一次朱莉娅走过这些楼梯时,迈克尔的双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嘴唇以一种温暖的节奏在她的颈间吻着。欢笑着沉浸在爱河中的朱莉娅被一阶台阶绊倒时,迈克尔用他有力的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朱莉娅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当从迈克尔房门旁的镜子中看到自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无奈地吸了吸鼻子,在包中胡乱翻找着纸巾来擦去自己的泪水。当然了,她不应该因为迈克尔没有爱上自己而呵斥他,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她要挂着泪水走进他的房间。她还是有一些自尊的。
当朱莉娅最终推开迈克尔的房门时,她尽力表现的面无表情。“嗨,”她轻声说道。
迈克尔正坐在他的床边,头上包裹着一圈绷带。看到他抬头时朱莉娅的心脏忍不住漏了一拍。又一次,她感到迈克尔正在用一种新的方式看着自己。似乎他的眼中真的有了自己的存在。
“朱莉娅,”迈克尔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回答道。在喊自己的名字时他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喜悦感,朱莉娅甚至无法扯动自己的嘴唇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迈克尔站起身向她走了一步,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朱莉亚赶紧挪开自己的目光,低头满怀疑惑的看着他豪华的地毯。在他床下的地板上,她瞥到了一本由斯蒂芬·茨威格所著的象棋小说。这时她才意识到屋内正在播放着她最喜爱的歌曲。这就像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如果迈克尔会读心术并且想让她有种在自己家的感觉的话。
突然,朱莉娅想起了自己之前陪外婆看过的一个电视节目,讲的都是在鬼门关脱险回来的经历。节目重点采访那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到人世间的故事,并且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有了一些特异功能来感知正常人所不能感受到的事物。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也在迈克尔的身上发生了呢?
“我也很高兴来这儿,”朱莉娅回答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疑问,是这样吗?
迈克尔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面。当她重新抬起头看向迈克尔时,她看到了一些她不能真正理解的事物——他的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股忧郁,有一种朱莉娅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渴望。
“这对你来说一定很不好过,”迈克尔轻声说道,示意着周围。“你对这间屋子里的记忆糟透了。”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或者是对我的印象糟透了。”
朱莉娅的心脏似乎被戳了一下。为什么他要重新提起他们之间的往事呢?如果他后悔了曾经对待她的方式,那他应该直接对她道歉。
“那你为什么邀请我呢?”朱莉娅不假思索的问道,困惑地盯着他。
迈克尔的双眸闪现了一个温柔的眼神,伴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不是那种戏弄的笑容,也不是那种嘲弄的假笑——也许这是朱莉娅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最真诚的笑容了。他看起来很开心,就像第一次见到雪的小孩子那样。“因为我想要见到你,”他边说着边更靠近了朱莉娅一步,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睡着了,是你再次将我唤醒。”
朱莉娅沮丧的闭上了双眼。当然迈克尔会对自己将他从永恒的睡眠中救起而满怀感激。所以这一切就只是:感恩。也许他太骄傲而不会说出真正的抱歉吧。又也许只是自己太想相信他也许已经改变了。
“我要走了。”朱莉娅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迈克尔的手掌中抽出。
“现在吗?你才刚刚到啊。”
朱莉娅耸了耸肩,并没有回答。
迈克尔突然忍不住大口呼吸。“再呆一会儿吧,”他迫切的说道。
说实话,他到底怎么了?他听起来和平常的他太不一样了。声音中满是她之前从未曾听到过的渴望,即使她确实打从心底里想要听到他这么说。
“我要走了,”朱莉娅无视了他的请求还是固执的坚持道。“谢谢你。”
迈克尔无言地注视了一会儿朱莉娅。“为什么感谢呢?”他疑惑的问道。
朱莉娅脸红了一些。“因为你的感谢。”她咬了咬唇说道。
迈克尔摇了摇头。“你在因为我感谢你而感谢我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额,是的。”朱莉娅也轻笑了起来,再次耸了耸肩。迈克尔回了一个微笑,眼中闪着顽皮的光。朱莉娅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要站不住了,全身的勇气都像在撒哈拉沙漠的帕特斯克棒冰一样融化。她现在必须离开了。戈比如果知道现在发生的事一定会杀了自己的。朱莉娅向门口退去,无声的在心中像念咒语一般默念“黑名单,他应该在你的黑名单上。”
“你想喝点茶吗?”迈克尔指了指摆在床边矮桌上的一套茶具,配着两个茶杯。
“我真的必须走了,”朱莉娅答道,又向后撤了几步。“阿克塞尔正在等着我…….”
朱莉娅的话突然卡在喉间,因为迈克尔突然上前了两步将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专注的盯着她。当他轻轻地在她前额印上一个轻柔的吻时,朱莉娅的呼吸都停止了,他和她的身体贴的那么近甚至她都想靠向那个宽广的怀抱。“我很快就会再见你的。”他承诺道。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莉娅的周围的温度似乎骤降了。迈克尔居然说了和他们上次共度一晚之后一模一样的话。而在那个早晨之后,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她一个电话。
朱莉娅强忍住想抽泣的情绪,用力推开了迈克尔。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怎么可以在前几天那般无情的抛弃自己后现在又来扰乱她的生活呢?
“再见,”朱莉娅摒住了一口气迅速冲出房间并且踩着阶梯下了楼。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冲到了街上,迈克尔也许需要好好的向他的母亲解释一下她的落荒而逃。这是她最后一次踏上这些台阶了。和迈克尔呆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因为自己还是那么爱着他。
在巴士站的长椅上坐下时,朱莉娅发现手机上有了两条新的短信提示。她将两条都打开了。
“祝贺你通过了工作面试!!戈比”
“没有想要伤害你。对不起。迈克”
朱莉娅红着眼眶盯着手机屏幕,注意到他给自己发信息的时间就在她夺门而出之后。所以现在看起来他真的在乎自己的感受了。不过为什么是现在呢?
朱莉娅叹了口气,绝决地将手机放进包里。如果自己也可以这么绝决地控制对迈克尔的情绪,那她的生活将会容易得多。
那个晚上,朱莉娅穿着一条新的短裙走进了奥马利酒吧。昨天的坏天气已经走了。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的晚上,似乎所有萨尔斯堡的年轻人都到城里集中在了奥马利酒吧。朱莉娅在这种氛围中感到了无拘无束,要是下午拜访迈克尔的事情不再烦她就更好了。
“嘿,你们都到啦!”朱莉娅激动地喊道,走向阿克塞尔、佛罗莱恩和莫里茨坐着的桌子。“姑娘们还没来吗?”
“我把她们派去给我端几杯酒了,”阿克塞尔得意地笑道。
朱莉娅挑了挑眉。“我知道了,你没有骑士精神。”
佛罗莱恩无奈的翻了翻眼睛。“阿克塞尔只是在开玩笑啦。塔姆和戈比还没到呢。咱们去拿些酒吧?”他拉了拉莫里茨紫色的莫霍克头发。接着佛罗莱恩和他的新男友就牵着手微笑着向吧台走去。
“所以,你怎么样呢?”阿克塞尔在朱莉娅在他身边坐下时严肃的问道。朱莉娅已经在脸书上告诉了这位表哥关于迈克尔的事故,关于她在树林中给迈克尔急救的事儿,但是他们还没有时间好好聊聊这次事件给朱莉娅带来的影响。
“我还可以啦。”朱莉娅耸了耸肩。“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世界真小啊。”
“世界真奇怪,”阿克塞尔皱着眉头说道。“我的意思是,在那么多人中怎么偏偏就是你救了他。更何况,科尔比现在的举止真的很奇怪。事实上,简直就是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了。”
朱莉娅困惑地看着他。“这……你想说什么哈?”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随着阿克塞尔的目光向吧台看去。她的胃中突然感到了一阵不适,因为她认出了那个熟悉的浅褐色卷发。“什么?迈克尔在这里?!”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阿克塞尔在一旁说道。“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突然人变得很好。”
朱莉娅握紧了自己的下巴,惊愕地注视着迈克尔。好吧,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为什么他就不能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呢?为什么在那样一场毁灭性的事故之后他这么快就可以出来泡吧了呢?就在昨天,他还满身是血地躺在自己的腿上。他应该慢慢恢复,呆在屋子里并且在看完芝麻街节目后立即上床睡觉。朱莉娅努力抑制着,才没让自己走到迈克尔跟前告诉他一些养病的建议。
“当我半小时前到这儿的时候,迈克尔正在和朋友们玩飞镖。”阿克塞尔继续说道,显然没有注意到朱莉娅的内心活动。“他主动跟我打了招呼,还要请我喝杯酒并且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游戏。说真的,这简直就像是阴阳魔咒电视剧。我是真的在五分钟前还在与他们聊天,直到佛罗莱恩和莫里茨终于到了酒吧。”
“额。我还以为迈克尔只会和很酷的人在一起玩。”
阿克塞尔冷笑了下。“好吧,我听到你说的了。我的意思是,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我可以阅读自己喜欢的书,修理电脑并且组装飞机模型,当然这可能在之前酷酷的迈克尔眼里并不算什么……”他用手指了指迈克尔所在的方向。“但是直到刚才,他好像改变主意了。”
“好吧,那他听起来怎么样哈?”朱莉娅低声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阿克塞尔皱着眉继续低头将杯垫撕成碎片。“是的,我们当然聊天了。你知道的,这也许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已经变了。”他抬头看着自己的表妹。“你觉得昨天的撞击对他产生了影响吗?”
朱莉娅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所以阿克塞尔也意识到了——迈克尔现在表现的很反常。那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佛罗莱恩和莫里茨回到了桌边,朱莉娅脑海中警铃大作因为她看到迈克尔就走在他们身后,用眼神示意着朱莉娅。
接着迈克尔在他们桌旁坐下。“嘿,”他说道,将双臂靠在木制的桌子上,将手掌靠在朱莉娅的双手上。“你好吗?”
朱莉娅向上帝祈祷他不会提起下午她的拜访事件,不然她就要有太多的东西向这群男生解释了——更不要说被戈比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很好,”朱莉娅答道,努力避开他的注视。她害怕自己会在长时间看着他的时候双颊变红。迈克尔今晚看起来棒极了。他独有的那种特色,让人无法抗拒的微笑和温柔的眼神。当朱莉娅最终抬起头时,迈克尔牵起了她的手。
“你愿意跟我玩一局飞镖游戏吗?”他问道。
朱莉娅感到自己的皮肤被迈克尔所传递过来的热量所感染。“我不会玩飞镖,”她迫使自己拒绝道。
迈克尔笑了。“那么就让我来教你吧。”
朱莉娅强烈地摇头说。“不,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不会玩飞镖。和我一起玩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就算你是菲尔·泰勒你也不可能教会我。”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阿克塞尔同意道。“上一次我和朱莉娅一起玩飞镖时,她将一枚本该射到标靶上的飞镖射到了我的鞋上。”
“基于你这周刚刚从死神手中逃脱,我实在不建议你冒这个风险,”佛罗莱恩眨了眨眼补充道。
“对了,既然说到了,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阿克塞尔好奇地问道。“你已经可以出来了吗?医生同意了吗?”
迈克尔点了点头。“是的。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医院里的人都说这就是一个奇迹。所以他们今早就让我出院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一群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迈克尔。阿克塞尔清了清他的喉咙,似乎还想问一些问题。就在这时迈克尔突然起身,“我要回去继续我的游戏了,”他说道,突然之间好像显得很着急。转过头来看着朱莉娅。“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吗?”
朱莉娅还是摇了摇头,阿克塞尔,佛罗莱恩和莫里茨一直拖着下巴看着迈克尔直到他走到了酒吧的另一边。
“差不多痊愈了?”朱莉娅重复道。“这根本不可能。我知道他的伤有多么严重。”
“比起他的伤口使我感到更加困惑的是现在的友善举止,”佛罗莱恩恍惚着说道。“你们能想象当他突然在吧台前出现在我旁边吗?他甚至祝福我找到了新男友!他可是科尔比啊,那个最鄙视同性恋的家伙!”
“哦,他——他真的那么厌恶同性恋吗?”佛罗莱恩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个。当她好不容易开始发现一些迈克尔身上自己很不喜欢的地方时,他又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好吧,他当然从来都没有威胁或是抨击过我。”佛罗莱恩耸了耸肩,“他只要在球场的另一边向我投来轻蔑的眼神我就懂了。你知道的,他就一直是个自傲的家伙。”
“就从我看到的而言,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家伙,”莫里茨抗议道。“他丝毫都没有给我留下自大的印象。”
“我知道!这就是我正在说的!”佛罗莱恩大声说道。“他变了,变得和原来完全不同。”他接着痛饮了一杯啤酒,并从小吃盘中抓了一大把咸味花生。
“你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呢?”阿克塞尔沉思着问道。
“谁知道呢?”朱莉娅嘟囔道,“他有了一次濒临死亡的体验。这肯定对他产生了某些影响。”
佛罗莱恩的双眼突然由于惊喜而瞪大了。“朱莉,就是它。”他用握着一把花生的拳头砸在了桌面上。“他肯定是去到了天堂的大门。”
“额……你是这么认为的?”阿克塞尔一脸质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