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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部萌芽】

黑暗,密不透风,阴森冰冷;它有增无减,连绵不断,无边无际。它会持续多久?如果它是永恒的,那怎么可能算得出来?

就在绝望变得无法承受时,鬼影出现了。影影绰绰,奇形怪状。它们悬浮在虚无里,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每一个影子都独一无二。它们还在不断增加。有多少个呢?

这个问题悬在半空中,没有答案。直到数字自己凭空出现。原本要计数影子的数量,却变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捷径,它揭示出由关系微妙的一个个节点组成的错综复杂的网。这张网也跟黑暗本身一样,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思维突转,又出现了新的念头。现在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舞台。

符号、各种表义单元、文字。

数十万计,也许更多。它们通过相互的自我指涉,来表达自己的含义,这是令人沮丧的递归循环,意思含混不清。直到它们开始按照句法功能组合在一起:主语、宾语、谓语、修饰语、时态、词格。这些简单的组合和图示激活了某些微弱的记忆,在这些记忆的帮助下,词与词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关系,松散地组合出一种新的逻辑,一种似有似无的语法逻辑。

意义开始出现了。看不见的记忆库里生成了简单的故事内容:寓言故事、伦理故事、玩笑话、俏皮话,还有反语,随后引发了一阵笑声。理解之花得以绽放,理性的时代得以重生。

然而故事内容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跌宕起伏,情节也愈加阴郁黑暗,充满了痛苦和心碎,背叛和死亡。理解退却了,似乎到了冬眠的季节,经历着缓慢地蜕变。最终它再一次出现了,试探着,摸索着,向着遥远的目标——智慧,前行。

什么东西突然一闪,是的,那一定是——光!

还能有什么东西会与一直存在的黑暗截然相反呢?出现了神秘莫测、色彩斑斓的形状,变幻不定、光怪陆离。其中一个形状开始变大,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从空无一物中,光再次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出现的形状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它们有了名称和意义。之前的形状就像是在一个会动的平面上,而现在,它们呈现出三个空间维度,有了一种实体的感觉。同时,这些形状的运动暗示出第四个维度,你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就是——时间。

恍然大悟的满足感,使这个梦如甘似饴。

但是,梦里又掺杂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改变了曾经出现的一切:真实感本身分裂开来,出现了一道鸿沟,把被理解的对象与理解的主体截然分开。

这是万事万物,这是理解万事万物的智慧。

这是“我”,是“自我”以及“本我”。

这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我”。而是具体的这个“我”。我是多少个实体中的一个?会不会是数十亿分之一?

意识之花得以绽放。我有了一个名字。我叫马尔克·格雷高里奥。我34岁。我是一位成功的自由撰稿人,科普作家。我是三本科普类畅销书的作者。我用刚刚记起的语言能力把我初次萌芽的印象重组成文字。

我的过去、我的族系,我的外表、我的独立人格,这一切如汪洋大海汹涌而至,瞬间就把我托至水面,随后又落入水底,我在一望无际的自我的海洋里上下求索。我陶醉在自我中,越来越难以自拔。

我从梦中苏醒。我刚刚发现的有关事物的词汇和文字在我身边纷纷落定。具备了理解和领会的能力,能够单纯地认识自己的身份和周围的环境,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我开始打量四周,信心十足地打算解读任何出现在我面前的形象。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亮得刺眼,但慢慢地,它的强度减弱,我能够看清周围的东西了。我有些好奇地盯着天花板上锈迹斑斑的隔音瓦,以及那些不和谐的荧光灯管看。有一个灯管在不规则地闪烁。我这是在哪儿?我不得而知。但是其实我也不太关心这个问题。我有一种奇怪的脱离世界的感觉,就好像被麻醉以后,麻醉的作用又久久不去。但是,我是因为什么接受麻醉的呢?手术吗?我难道出了车祸?模糊的回忆一会儿形成,一会儿消散。这里是医院吗?有可能。不过,这也可能是个老旧的办公楼或仓库。我的思维在无意识中漂移。终于,有个男人向我走了过来。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同时留意到了他的种种细节:他似乎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他的面部特征表明他有亚洲血统,眼睛显示出机警和智慧,可是他几乎面无表情。他伸出了手……【黑暗】

我又出现了。渐渐地,我意识到我在另外一个地方。这里的灯光稳定,天花板的颜色也均匀一致。这里的东西看起来新的多,也干净得多,但也更加没有生气。我眼睛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前方,仿佛盯了很久:几分钟?几小时?三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不时地进出我的视野,有时候他们会停下来,低头看看我,但是我没兴趣去猜测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认出了那个亚洲人。那个女的很年轻,是个黑人,但长得很好看。年龄最大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头发灰白,表情严肃。第三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正炫耀着他修剪过的胡须和热带地区晒出的棕色皮肤。我不打算去回忆他的名字。现在距我之前那个有意识的片段——抑或很多个片段——有多长时间了?由于我有一种游离感,所以我对时间的感觉很模糊。尽管我的眼力老道,换言之,是一双记者特有的锐利眼睛,但还没有什么东西足以让我有兴趣去注意它。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果这里是医院,我可能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别的病房,也可能是被送到了另一栋建筑。

有个问题:如果我是住院了,为什么没人来探望我呢?

我开始回想那些可能会关心我,会来医院看望我的人。沃特·蓝礼,我在新闻业最好的朋友,一个烟鬼,从不肯戒烟,无视医生的警告、我的取笑,以及他成年子女们的恳求。艾莉森或者克劳迪娅,她们喜欢跟我调情,但是并不想有更深入的发展。迈克尔·佩林,《网络技术》杂志的编辑,还有鲍勃·阿伯拉德,经常向我约稿的老主顾之一。我的表弟文斯,身上总带着啤酒味,常常拉我去看棒球和曲棍球比赛。最近我失恋之后,他把我当成了他的个人事业来经营,带我去酒吧泡妞,去夜店跳舞,观看体育比赛。他甚至坚持要跟我上篮球场比画比画,结果总是被我打得屁滚尿流。

一张脸在记忆中浮现出来,甜美得无法形容,带着难以言说的忧伤。是妮可的脸。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联想:我们在一起散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我们一起做晚饭,我们一起入睡。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她没有理由来探望我,或者关心我的健康。她已经脱离了我的生活转道。悲伤在我心里太根深蒂固,甚至把文斯对我的关心都不当回事。但是,我是真的爱我那个胖乎乎的表弟。

我又想到了我的妹妹索菲亚。我们两个上次谈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定是在最近,在她刚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住在纽约,所以她没来这里也是正常的。如果她跑来看我的话,我可能是出大问题了,因此我的担心也渐渐平复了。我应该不会病得多严重——除非她不知道我出了事。

我的头没法转动。

当我注意到自己的瘫痪状态时,那几个人中有两个男的出现在我视野的边缘,观察着我。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年轻些的男子弯下身子,在一个无声的键盘上敲着什么。然后两个人再一次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他们的动作唤起了我原本快要消失的好奇心,让我想要试着转过头去看他们,但是我的头转不动。我一动也不能动,无可奈何。年纪较大的男子现在朝我伸出手,接着【黑暗】。

我又一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天花板更低,离我更近;隔音瓦是与之前颜色略有不同的米白色。我依然不太在意这些意识的中断,以及随之发生的位置变换。为什么我这么意兴阑珊?当然,作为一个记者,我应该本性好奇。是什么让我发生变化了?我应该寻找原因吗?

我不知道。也许也不是。好像有太多的麻烦。然而懒散好像并不是我了无生气的唯一原因。还有可能本来就不想知道……

那个亚洲男子和那个年轻女子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起码他们的嘴唇在动,但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事实上,我恐惧地意识到,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说话声,没有仪器的嘀嘀声,没有电话铃声,没有远处街道上的嘈杂声,没有收音机或者电视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寂静,什么都没有。这骇人的发现让我不知所措,陷入绝望。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可怕的缺陷?我完完全全聋了。

我的震惊和不安渐渐缓解,变成了无声的哀伤。又经过一段思绪的飘忽不定,以及任何念头,任何梦境都没有的情绪低落期,我重新让自己振作起来,总结了一下我的身心障碍:我的头没法动、我的耳朵听不见。

现在我开始担心了。我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通过大致清点,我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缺陷: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恐慌,迅速确认,我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感知。我感觉不到自己190磅的体重在床上或手术台上产生的压力。感觉不到冷热。没有痒的感觉,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没有被衣服包裹或是被单覆盖的感觉。我感觉不到我的胳膊和腿的姿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小便,或者我是不是插着导尿管。我甚至不能吞咽,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需要吞咽。只有一种骇人的、神秘的本体缺乏感。就好像是我六英尺两英寸的躯壳被人偷走了。

我尝试着叫出声,呼救,尖叫——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知道我大脑发出的紧急信号有没有传达到我的隔膜肌,我的下巴,或者喉咙。我感觉不到我的脸。我没法转动眼球。没法感觉到眼睛里是不是噙着泪水,要不然的话我的眼睛肯定是盈满了泪水。我没法抬头,没法看到我的全身。我被一动不动地冻结在原地。

我仿佛只是一堆可怕的念头的集合——在这个静悄悄的,毫无生气的房间里浮着、悬着。

我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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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蛋

    陈集益,70后重要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在《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天涯》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六十万字。2009年获《十月》新锐人物奖。2010年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