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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6)

神女还是不愿离开,依然痴痴地在原地苦等,也不愿回到自己在竹林深处的家。可是究竟要等到何时?再等下去,也许自己都老了,青春的容颜不再,他还会让深情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吗?

为了采摘到灵芝草,神女走遍了整座巫山,那里的山路真难走啊,到处都是乱石缠绕着藤蔓。

满腔欢喜终于变成了满腔怨恨:为什么你让我欢喜而来,失望而归?既然你说思念我,为什么又没有空闲来见我?我纯洁芳香得就如同山中的杜若花一样,我就住在松柏之下,就连平日饮用的都是洁净的泉水。可是你呢?你的心和我的一样纯洁吗?你说想念我的话,又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山中的雷声隆隆,越发响亮了,绵绵细雨渐渐变成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神女就这样从白天痴痴等到了夜晚,山中的猿猴也为她发出了阵阵悲啼。山中阴风阵阵,落叶萧萧,神女虽然心生怨恨,可对心上人的思念还是没有减少半分。思念变成了相思,可是山中风雨交加,神女也只好转身而返了。她的脚步是那样沉重,每一步都灌满了哀怨与忧愁。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全诗的最后四句,将神女苦等情人不来定格成了现实。

“风飒飒”,“叶萧萧”,光是闭上眼睛想象,就能看到一幅凄风冷雨的画面。带着一腔热忱赶来的神女,不见心上人的出现,一颗心本就凉了半截,又被一场瓢泼大雨彻底浇熄了心中的火焰。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孤单寥落的身影,被雨水淋湿了衣衫,打残了身上的花朵,那么狼狈,那么可怜!

国殇:吴戈犀甲,身首分离终不悔

古时未满二十岁的人不幸早亡,便称为“殇”。战争,是一场生命之殇,年轻的将士们为了赢得战争,为国出征,浴血奋战,用鲜血与生命谱写了一首战争中的绝唱。他们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那片战争的焦土上,他们的死,是一场国殇。

也许正因为那是一个战争频发的时代,才有了“战国”这样一个贴切的形容。楚国素来是诸侯国中比较强盛的那一个,可惜强国的身份依然避免不了年轻的将士为了一国的荣辱慷慨赴死,这是国之殇,也是国之伤。更令那些死去将士痛心的是,他们的生命,却并未阻止庞大的楚国,一天天走向衰退,并最终灭亡。

楚国将士的生命并非一直这样白白牺牲,他们也曾经用一次次胜利换来楚国的兴盛。他们追随着楚王,用一场场战争将楚国变成了最大的诸侯国,那时候的战争是残酷的,却也是喜悦的。因为每一次的胜利,都是对将士们浴血拼搏最大的奖赏。

将士们几乎说不清,失败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是从那位名叫张仪的秦国宰相到楚国游说时开始的吗?那时的楚国依然强盛,齐国和魏国都甘愿对楚王言听计从,其余的诸侯国,都是楚国的联盟,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日渐强盛起来的秦国。

也许楚怀王不受张仪的诱惑,将士们就不会死得那般惨烈吧?张仪巧舌如簧,欺骗楚怀王说,如果楚国从此与齐国断交,便无偿割让秦国的六百里土地赠予楚国。

楚怀王心动了,也许,他也曾为他的将士着想。六百里的土地,要用多少将士的生命才能换得?如今只需舍弃一个齐国,便可以白白得到六百里土地。他觉得这场交易是划算的,却不知一时的贪念,付出的代价是更多将士的生命,甚至是楚国全部的国土。

当楚国与齐国的关系正式决裂,那位能言善辩的张仪便将六百里土地的承诺无端修改成了六里。看着这片比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大不了多少的土地,楚王的心头不止充满了愤怒,还有被耍弄之后的屈辱。

恼羞成怒的楚王派出了最勇猛的军队,他要用一场胜利,去洗刷秦国给予他的屈辱。将士们气势如虹地朝着秦国的方向进发了,每一次战争,他们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没有人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回来,可是哪怕明明知道会将生命交付于战场,也没有一个人临阵退缩。

在出征的那一刻,将士们坚信这将会是一场大胜凯旋的战争。因为他们有着最精良的装备,手中拿着吴国所制的最锋利的兵器,身上披着犀牛皮做的最坚硬的战甲。在遇见秦兵之前,他们无数次幻想过将锋利的兵器刺入敌人的身体,那将是一种屠戮的酣畅,一种胜利的喜悦。

可是,当真的与秦军相遇的那一刻,将士们才知道自己错了。这竟然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争,秦国的兵士多得仿佛足以遮住太阳。可是勇敢的楚国将士并没有退缩,两军纷纷朝着敌军的阵营中射起了弓箭,纷纷扬扬落下的羽箭,仿佛天上正在下着一场瓢泼大雨。

将士们冒着头顶上的箭雨奋勇争先地冲向敌军的阵营,战车的车轮发出了激烈的撞击声,士兵们拿出带在身上的短兵器,与敌军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国殇》是一首祭奠之词,用哀婉的词句,悼念楚国死难的爱国将士,祭奠他们的亡灵。一句“旌蔽日兮敌若云”,就已经交代出敌军的数量,如同天边的云朵般无法数清,铺天盖地地朝着楚军的方向压过来。

来势汹汹的秦兵仗着人多,很快就搅乱了楚军的阵型,他们要恣意践踏楚国的土地,再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眼看楚军已经乱了阵脚,忽然从楚军的阵营中冲出一名驾着马车的统帅,他要用一己之力稳定军心。

这是一辆四匹马同时拉动的巨大战车,可是左侧的一匹骖马已经在乱箭中被射死,右侧的一匹骖马也不知被哪个敌军的兵器砍伤。眼看只剩下两匹马拉动的战车已经左摇右晃,行走不稳,惊慌失措的马儿只知道奔跑,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停止。

可是这位楚军将领的脸上却毫无惧色。他神色冷静沉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勒紧马缰,拼命让战车的两个车轮深深地陷入泥土里。骖马再也拉不动了,终于停了下来。那位楚军将领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浪费,举起了鼓锤,猛烈地敲击战鼓。

这是怎样一种要与敌军殊死搏斗的信念,战场上刚刚还有些混乱的楚军,马上受到了这位将领的感染,重新鼓舞士气,伴随着震天的吼声,再次杀向敌军的阵营。

一时间两军厮杀得天昏地暗,惊天地泣鬼神。仿佛天上的神明也为之震怒,阴沉沉的天空就像马上要塌下来一样。可是没有人丢掉手中的兵器,只要一息尚存,便会奋战到最后一刻。

震天的拼杀声终于渐渐停止,一场战争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刻。勇敢的楚国将士拼尽全力,依然没有改变战败的结局,可是他们却用战死沙场,维护了生命与国家的尊严。刚刚还充斥着鼓舞士气的呐喊声、兵器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战车辘辘声的战场,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刚刚还挥舞着兵器殊死搏斗的士兵们,变成了静卧荒野的一具具尸体。

这些勇敢的将士们,在临行之前就已经打定了必死的决心,走上漫长而又遥远征程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他们带着最精良的兵器与敌军交战,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没有丢掉手中的兵器。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这是屈原在用诗句给爱国将士们最崇高的歌颂。

战争可以夺走他们的生命,却无法夺走他们坚贞不屈的灵魂。这才是真正坚强而又勇武的战士,他们永远都是刚强的不可凌辱的。死去的不过是他们的躯体,英武的灵魂永远不会泯灭。他们有着最坚毅的魂魄,就算死去,依然会成为鬼中豪杰。

勇敢却又可怜的楚国将士们,因为战败,无人替他们收尸,只能暴尸荒野。唯有苦苦劝说楚怀王不要相信秦国的屈原,独自在远方为这些战死沙场的殇者哀悼。于是,才有了这一篇饱含着血泪的《国殇》。

可惜自负的楚怀王并没有从战败中警醒,一连的战争失利已经大伤了楚国的元气,他依然不愿听从屈原的劝告,执意要去与秦王会面。

也许他是想凭借一己之力,要回刚刚被秦国夺走的八座城池,却没想到,这一去,就连他自己都成了秦国的人质。

秦王逼迫楚王用割地换取他的自由,楚王拒绝了。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觉悟了。没有得到土地的秦国一直将楚怀王扣押了下来,失去了一国之主的楚国,只好将楚怀王的儿子立为楚王。

忧郁成疾的楚怀王逃跑失败,终于在秦国结束了屈辱的一生。不知死去的楚怀王,是否会见到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亡魂,他会和他们说些什么?是感谢他们愿意为国赴死,还是为他们死的无畏而心怀愧疚?

礼魂:春兰秋菊长无绝

一首《礼魂》,仿佛是为全篇的《九歌》奏响了一首深情的咏叹调。它用寥寥数语讲述了祭祀礼成之后的景象,却又让人重新回味了《九歌》中一个个或让人感动或悲伤或惨烈的故事。

也许这就是祭祀的意义,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提醒人们不要忘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就像生活一样,有喜有悲,却总要去经历。

将死去的人的故事记录下来,是活着的人的责任。唯有一年又一年的祭祀,才会让这些故事流传,不在人们的脑海中淡忘、消失。于是,祭祀仪式也就不仅仅是对神、对逝者的缅怀与供奉。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简单的几个字,就让这首短小精悍的小诗,与《九歌》中的其他诗篇联系起来。原来这是祭祀礼成之后的尾声。

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结束,人们仿佛成功地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使命。他们欢快地敲起鼓,踏着鼓点的节奏翩翩起舞。他们的手中还拿着刚刚祭祀时的鲜花,在欢快的歌舞中,要把这些鲜花再次献给刚刚祭祀的神明与逝者。

鼓声渐弱,乐曲声渐渐宛转悠扬。参与祭祀的巫女开始用舒缓的歌声,虔诚地唱起祭歌。直到此刻,一场祭祀仪式才正式进入尾声。然而这并不是祭祀的结束,如果不想遗忘,就必须反复怀念。因此,每年春夏两季,各要举办一次祭祀仪式,这是祖先流传下来的习俗,从古到今,年复一年,永远不能改变,神圣而庄严的祭祀仪式,也要永远地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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