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浅山寒雪未消时,崖畔沟旁向阳的地方已有蒲公英的鲜黄花朵绽放。蒲公英莲座一样匍匐在地面,叶子仿佛披散开的绿色犁铧,冒着冷冷锐气,向四野划开,全是劲道。古语说蒲公英“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很明显,蒲公英是一个急性子。
想一想,急性子的植物真是不多。高原气候寒凉,缺少氧气,这原本就阻碍了植物的生长,再加上一些植物自身蜗牛一般的生长速度,你要在某个时候心念一动,说要去春山赏花,那未必就能如愿。在高原,春季的花开在初夏,早秋的花开在暮秋,就是这样。资料说头花杜鹃开在四月间,你千万不要相信。如果你在此时节去高山,那里除了积雪和旧年的枝子,一般没什么惊喜。
也有急性子的植物。
晚春时黄昏的小镇街头,总有些旧三轮车装满新鲜蔬菜出售。通常是从自家菜园里摘来的新鲜蔬菜:小油菜、菠菜、茼蒿、生菜、菜瓜和甘蓝。小蔬菜沾着潮湿泥土,带着水珠,油绿葱翠,一把一把挤在车厢里,下班回家的人停驻脚,总会买几把回去。也有人蹲在路旁卖扎成小把的蒲公英,说从野地采来,一把一块,能消炎治病。
蒲公英是良药。都说良药苦口,《本草纲目》里却说蒲公英气味甘甜。蒲公英的茎中空,极易折断。裂口常有白色乳汁浸出。小孩子好奇,伸舌头一舔,全是苦味。其实蒲公英的叶子也总有些苦涩。我所在的小镇,人们喜欢将蒲公英从野地挖回,放进水盆,浸泡半天,反复搓洗,再用碱水煮些时候。这样煮出来的蒲公英柔嫩,去尽苦味,做凉菜吃,或者包饺子,成为一道时髦的保健菜。
老人从村里捎来大包晒干的蒲公英。说从野地挖来,干净,没有污染,煎水喝,可治我的顽疾。耐着性子煎一两次,终究忍受不住那味中不苦不甜异样的寡淡,便悄悄将几大包蒲公英塞到垃圾袋里。那些失去水分的蒲公英在黑色塑料袋里依然通体翠绿,保持优美外形。只在那哗啦一声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它们发出脆生生的肢体碎裂声。过一段时间,老人以为我已经将蒲公英用完,又去野地挖一些回来,洗净,晒干,捎来。我不能反复将它丢弃。于是耐着性子泡水喝。
蒲公英开出的花朵其实耐看,不过因为是野花,人们不怎样赏识,人们的这一种行为习惯真是毫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