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后,我倒是没有急着追问,地府到底发生了何事,要派人到人间来。
先问出了一连几日压在心间的顾虑,并越发让我不安,甚至不敢躺下睡觉,一闭眼便是无穷无尽的噩梦,以层出不穷的手段要取我的性命。
但小女孩一脸无知的样子,似乎对我所说的事没有任何的感觉。
我奇怪道,“我在梦中被人追杀,一直未见你露面,从中制止,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如果是明面上的暗杀我倒能提前察觉到,从而保护你的周全,但你是在玄而又玄的梦境中,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你的灵魂天然能对我产生压制,我不能进入你的梦里。”
“那半夜跳进我房间的四只小鬼,你也一无所觉吗?我能感觉到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已脱离了梦境的范畴。”
小女孩依然摇了摇头,警告我说道,“背后要你命的那个人很厉害,手段极其高明,完全屏蔽了我的感知,甚至就算他出现在你面前,堂而皇之的要杀你,不想露出形体的话,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为今之计,你最好去寻求黑无常的庇佑,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我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黑无常只有每月的七号才会在人间出现,没有特殊的情况,她随意是不会现身的,毕竟地府的制度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去违背,至于她给我的一枚无常令,也在之前被炼化掉了,我现在并不能联系上她。”
“你的手机。”小女孩提醒道,“手机也许会帮到你。”
“试过了,没用,我的手机只对普通的鬼魂有用,像黑无常那个层面的人,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那你惨了。”小女孩唏嘘一阵儿,忽而又大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好,你不死,我早晚没有出头之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彻底断了与你之间的联系。”
我笑着骂她愚蠢。
如果我真的死了,肯定不会只是肉体消亡那么简单,灵魂也会跟着一起死亡,小女孩也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
我和她就像是两只紧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任何一方受到了损伤,另一方也不会好过。
听我说完,小女孩这才想起问题的关键,白着眼埋怨了一句,“你真是个扫把星,死也要连累我一起。”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如果不是当初你上我的身,可能就不会沦落到今日的这种局面。”
我宽慰了她一句,又像是在宽慰自己,“不过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看,要害我的那个人只敢在暗中做手脚,并不敢在正面现身,要被他弄死,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会有转机发生也说不定。
“现在跟我说说,你从鬼尉身上,窥探到了什么大事情。”
“姑奶奶现在我没心情说。”小女孩没有好气道。
“你不说,我可要睡了,一会儿真在梦里被人弄死了,你想说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跟你说的时候你不让说,现在心情正烦着呢,非逼着我说。”
“所以?”我静静等着她下文。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跟你说了。”小女孩的神情慢慢变得肃穆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他们好像是奉命追捕一只地蝗,才到了人间的。”
“地蝗?什么东西?”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东西,却不是十分了解,只能说很强很邪恶。”
“具体?”
“地蝗是生活在大地深处的一种生物,体型庞大,不受环境和空间的限制,吃的越多,成长的就越快,体量也就越大,在远古时代,一只成年的地蝗能一口将整个地狱吞下。”
“不是吧?”我满脸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东西。”
“存在即合理”,小女孩解释道,“地蝗并不是什么都吃,主要以泥土为食,并不具备多么强的攻击性,能一直从远古时代延续到现在,自然有着它不可或缺的作用。”
“什么作用?”
“地蝗吃掉大地中多出的沙土,使地表更加紧固结实,要不是这些年来地蝗种族一直辛勤劳作,大吃特吃,大地板壳堆积重叠着不知断裂多少次了,整个地狱也将在大地板壳的移动中荡然无存,千万年来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秩序毁于一旦,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地蝗的存在,人间和地狱就不会立在截然不同的对面,而是在一团混乱中根本无法区分。”
“这么说,地蝗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生命体,而是一道空间的分化线了?”
能从远古时代一直延续到今日的古老物种,并不能用简单的话语解释出,它们到底是什么,只是说出那么个大概意思。
我只是随口一说,小女孩却认真起来,一直追问道什么是空间分划线。
我稀里糊涂的解释了一阵,她没有听明白,把我自己也绕进去了。
索性撕下一张纸,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平面和一个立体。
“人间和地狱应该是在两个不同的维度。”我指着平面图形,说道,“如果这是人间,那从平面上延伸出,看似虚无但却真实存在的便是地狱。”
然后我将立体的下半部分遮盖住,只露出与平面一样大小的区域,指着平面图形最下方的一条线,说道,“而地蝗就是这条可长可短的线,一旦失去了这条线的分割,那立体便会和平面连通,就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地狱和人间在一团混乱中无法区分,听懂了吗?”
小女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实则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懂,只是在和她瞎说。
还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不屑的撇嘴道,“听不懂就对了,叫你生前不多读点书。”
小女孩也撇了撇嘴,发出了一声冷哼,说什么啊,别以为她读书少,我就能随便扎瞎话骗她。
得,被揭穿了。
将纸丢进垃圾桶,我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重新把视线转移到了地蝗身上,问道,“既然地蝗有着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那地府为什么还要派人缉拿它?”
“这只地蝗在吞吃泥土中,误将十常使所在的一座大殿,吞进了肚子中,虽然十常使提前感应到危险,从地蝗的腹中逃了出来,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大殿中却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件,事关地狱的机密,下面肯定有所动作。”
“在几天前,这只地蝗来到了人间,出现在本市,地府人员也就跟着来到了这里。”
“抓捕地蝗的事,由十常使亲自下令,地狱三司六部协办,不知道有多少大能将要在人间现身,一同将地蝗抓捕归案。”
“那负责抓捕的人员中,有没有黑白无常?”
小女孩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有,这一次是由三司之一的除妖司负责督办的,黑白无常不在此列。”
“那完了,黑白无常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说道,“这里面没咱什么事,还是洗洗睡吧。”
“你还敢睡?就不怕梦中恶鬼作祟?”
“怕有什么用,我总不能熬着不睡觉吧,别到时候没被恶鬼害死,再因为疲劳过度猝死了,那就亏大了。”
说着,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小女孩也蜷缩在我的影子中,渐渐没有了动静。
这一夜过得特别漫长。
我时而梦到自己站在一座悬崖的边上,松动的碎石从脚边滚落下去,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半天也没有回响传回,我害怕的退后,想退到安全的的区域,却没有料到身后还是悬崖,脚下只有一块砖的宽度可以立身。
我从高空中栽落下去,狼狈的摔到地面,却没有摔死,只是起身时,右腿的膝弯处格外的疼,一条腿被摔断了。
身前一头低着脑袋吃草的黄牛见我睁开了眼,“眸”的一声就顶着两根坚硬的触角向我躺着的地方冲撞了过来。
我爬起来就跑。
一瘸一拐的根本跑不快,老黄牛就紧紧贴在我的身后追着,我快一些,它就快一些,我慢一些,他就慢一些,却始终不给我停下休息的机会,我只能颠着腿没命似的向前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那只老黄牛,但潜意识的就认定,绝对不能让它追上来,追上我,我的小命也就玩完了。
最后累的汗流浃背,心脏擂鼓一样砰砰的跳着,都要胸腔炸开,我实在跑不动了,死了一样瘫在地上。
心说老黄牛你杀了我吧,说什么我也不跑了。
一回头却发现老黄牛消失了。
我的身前出现了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有几条肥大的鲫鱼靠在河岸上游来游去。
我爬过去洗了把脸,然后就感觉到腹中传来难以忍受的饥饿感。
我就下水捉鱼。
看起来肥笨的鲫鱼也确实笨拙,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捉了一条上来,但正要往嘴里填的时候,手心一滑,鲫鱼滑落进了水里。
我又捉了第二条,依然很容易,小溪里的鲫鱼很笨,连挣扎都不会挣扎。
唯一一点就是太滑了,身上分泌出的粘液像是一块肥皂,稍不留神,就从手心滑了出去。
如此三番两次,虽然捉了许多条上来,却一条都没有吃进嘴里。
这小溪的里的鱼就是给我看的,根本不让我有机会吃。
我一下子气了。
抬起脚去踩。
我心说我踩死你,把你踩成扁扁的一团,看你还能从我的手心滑出去不?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就这么一踩,却出了大事。
有血液泅泅的从踩烂的鱼尸上冒出来,随着溪水的流动,迅速的朝外扩散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这条怪鱼是什么做的,体内怎么会装下这么多的血液,看着整条被鲜血染红的小溪,不知怎么地,我就恐惧起来。
心说,跑吧。
脚踩到岸边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坚硬的地面变成了一层层的薄冰,被我一块块的踩进了水中,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来时的路变成了一条冰封着的大河。
随着冰层快速的融化,河水变得波涛汹涌起来,掀起一道道的巨浪。
这时我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裤脚,拽着我向河水深处游去。
大水铺面而来,堵住了我的鼻腔和呼吸,脑袋在窒息中晕眩起来,昏死前的一刻,我就看见拽着我往下游的是一个长满了手臂的水鬼,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水中,露出一张没有鼻子的脸,对我阴惨惨的笑着。
河水越来越深,似乎没有尽头,在河水的最深处,我忽然看到一团绽放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光,直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随后,我就醒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