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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军训

16.

老班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套迷彩服,我们集体嫌迷彩服大,穿不出气质,老班直接一个白眼杀过来。

“就你们这些人穿金子都白瞎,自己没气质还赖迷彩服大。”

“我倒是想穿金子,你买得起吗。”

不要怀疑,就是我傻缺同桌说的话。

老班说完就叫我们解散去换衣服,二十分钟后集合去操场。其实迷彩服本身就大,我们又都穿的短袖短裤,直接在教室套上就可以。可是大家到底是新生,骨子里的羞涩在这时候充分地表现出来了,不到一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十来个不住校,没有宿舍可以换衣服的苦逼们。

我还是对迷彩服感兴趣,想着自己穿上迷彩服后的飒爽英姿,拿起桌子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我同桌恰好转过脸来,大概是想问我什么,看到我已经抽出裤子,腿都伸进去一条,脸都绿了,低声冲我吼:“你就在这儿换啊?”

“不然呢,”我白了他一眼,“我们又没宿舍。”

“你不会去厕所啊!”

“太臭了!”

“……”

我低着头忙着整理裤脚,心说衣服大了就是好,连鞋都不用脱,丝毫也没注意到我同桌默不作声地杵在我面前。等裤子终于穿好,我套上迷彩外套,这才注意到我面前杵着的我同桌的背,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前后是桌子,左边是窗户,右边是我同桌的背。他似乎是怕有人来,我侧过身子,看到他的神情绷得紧紧的。

神经病。虽是想这样吐槽来着,可莫名地,我竟觉得感动起来。

乖乖,我一定是被我同桌洗脑了。

这会儿怎么看我同桌怎么觉得玉树临风!

“好了没!快点!”

我同桌奓毛了,我的任务是顺毛,从奓毛到顺毛是一个过程。

“换你的吧。”我把我同桌的迷彩服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把他挤到我刚才的位置,“你换吧,我给你挡着。”

“神经病!”

我同桌鄙视地把我撞开,然后自己抱着迷彩服,羞答答、羞答答地跑了。

我猜那货一定跑到厕所去换迷彩服了!

明明就没脸没皮的,这会儿装什么小纯洁!

17.

我们四班和三班组成了四连,教官叫曹磊,个儿不高,皮肤倍儿黑,但是很幽默。他样貌和老班形容的如出一辙,就是脾气没有老班说的那么暴躁,兴许是现在还没显现出来,也兴许是现在的幽默是为了日后的凶残做准备。

按照惯例,班主任要和新生一起军训。我站在第六排,踮着脚看着我们老班穿着迷彩服,打老远拿着小喇叭从远处跑过来,看到曹磊的时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站在队伍的最左侧,腰板果然挺得很直。

老班的军用腰带依然扎得老高,迷彩服里面的衬衫衣扣也扣到了最上面。我想着老班走正步一边走一边顺拐,再一边被教官踹的样子,捂着肚子笑得很辛苦。

可是一天过后,我发现我笑早了。

选副连长的时候,曹磊指了指后排个头冒尖的几个人:“你们几个谁想当副连?”

我同桌首当其冲:“报告教官,妇女的那个‘妇联’吗?”

“你!去那边做五十个俯卧撑!”

我对曹连长的幽默竖大拇指。

可是我同桌到底还是当上了副连。原地休整的时候,后排的男生有不服气的,壮着胆子问教官凭什么,曹磊一笑——有目击者称,当时曹磊笑得很萌,很圈饭。

“你们谁一分半钟之内做五十个俯卧撑,我就让你们当连长。”

至此,我同桌就被整个四连膜拜起来,男生羡慕,女生花痴。江湖,听听,连名字都这么霸气。

正式军训的时候,老班借口校领导喊他开会,自己先行开溜了。

烈日下,我挺胸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我们老班挺着腰板跑得越来越远,心里的泪开始倾盆地下。

老安真的是个骗子。

他教我的那些小打小闹什么站军姿啊扎马步根本就是玩闹嘛,轮到真事上吃再多的维生素都不管用。

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还是老班善良,他从来都不说假话,军训果然是真枪实弹,也是野蛮游戏。

曹磊去别的连溜达时,我同桌就站出来耀武扬威。说真的,那几天我见着我同桌在我身边晃悠,我都想跪在他面前喊大爷。偏偏我同桌鼻孔朝天,跩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我只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放松一下。

投机取巧的次数多了,自然会有人盯梢。

“安晓!给我站好!”

低音炮用高分贝喊出来的好处是,附近的三连、五连得知了中考状元安晓在四连,四连里不认识安晓的人,得知了新生入学大会上拿走八千元的名人近在咫尺。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自己发扬光大,让来不及或者没机会认识我的人一睹真容,当下挺胸收腹,冲着前面我同桌大吼。

“太累了!”

我同桌一挑眉,声音更亮了:“不许撒娇!”

全操场人都听到了!

从三连到五连集体笑疯,瘫倒在地有没有?!曹磊都跑过来看看自己连里出了什么幺蛾子有没有?!

“刚刚是谁!给我出列!”

曹磊黑着脸。

我再装死尸也无济于事了,干脆心一横,本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必死决心跑到曹磊面前。

“报告!”

“去那边做五十个下蹲起!”

营长哨声响起,我同桌颠颠地跑过来。

“报告连长,营长让集体休息!”

曹磊点头,我同桌又面向我。

“安晓,去给我买瓶水!”

要不是曹磊在,我真的就给我同桌跪下了,果然真爱无敌。

“回来!你下蹲起做了吗?”

脚还没转过去,顶多叫“回头”好不好?

“报告连长,是‘集体’休息!”

我同桌顶着巨大的压力又喊了一句,我又瞧了瞧周围。

嚯,乌压压的都是来看热闹的。

嚯,那不是连长团吗?

嚯,那不是营长吗?

嚯,连病号连都摇晃着身体互相搀扶着过来了。

曹磊一听乐了,一张嘴牙倍儿白。

“你俩这什么关系?”声音难得温和下来。

我和我同桌却心照不宣地挺胸抬头敬礼,声音洪亮,且异口同声。

“报告教官!同桌!”

18.

曹磊牙一龇,又乐了。

兴许是因为皮肤黑,曹磊这一龇牙,都能给黑人牙膏打广告,广告词我都替他想好了。

——黑人,献给天下有情人。

曹磊很逗,弯下腰把脚边的矿泉水瓶子拿起来,扔到空中转一圈然后再接住,然后在扔到第五下的时候指着我。

“你就是安晓?”

敢情我的大名都如雷贯耳到这种程度,连曹磊这种粗人都知道。

我点点头,说:“我就是安晓。”

曹磊说:“你知道你刚刚在队伍里大呼大叫是什么行为吗?”

我问:“什么行为?”

曹磊说:“你拉关系,这是破坏纪律。”

我看着曹磊一脸疑惑:“报告教官,我没关系。”

曹磊一挑眉,继而又冲一旁招蜂引蝶的我同桌打了个响指。

“副连,过来!”

“是!”

我同桌从万花丛中脱身,轻快地跑到曹磊身边。

“哥,什么事儿?”

攀关系攀到这程度我很不能忍。

曹磊指着我笑得很放浪形骸。

“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啊。”

“是啊!”我同桌一拍大腿,“连长,敢情连这事儿你都知道啊,我跟我同桌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一样,真的,连长您还甭不信……”

我被我同桌说得浑身胃抽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曹磊。

我说:“连长我可以去旁边坐会儿不?”

曹磊冲我一挑眉:“副连还没说完呢。”

“就是,我还没说完呢!”我同桌一脸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连长你知道我同桌有多能耐不?”

“多能耐?”

“是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啊!”

“哎哟喂,我还真不知道!”

“……”

我在旁边站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心说:曹磊你这不是逗我呢吗!一分钟前你还自来熟到一脸恍然地说“你就是安晓”,不认识我你“就是”个什么劲啊,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吧。

两分钟后,营长的哨声响起,我撒着欢儿跑回队列。还没好好安抚一下我的小心脏,曹磊那厮又出幺蛾子了。

“副连带队,踢正步!”

19.

先前我只是脑补了一下老班踢正步顺拐的场景,画面虽然好看却没有实感,再一看我同桌,走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仗着个子高线条好,正步踢得堪比天安门前升国旗的护卫队。

曹磊站在最外面挑我们的刺儿,我同桌就仰着头一边踢正步一边喊口号,口号嘹亮得甩了旁边的三连副连长十条街。

我站在队伍里,听着我同桌的口号,挥舞着腿和胳膊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地笑。笑声还没冲出队列,我们连长先笑岔了气。

“安晓出列!其他人,立正!”

“到!”

趁着刚刚踢正步的热乎劲儿,我快速地跑到曹磊跟前,睁大眼睛抿紧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练家子。

“立正!向后转!正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至少在当时,我心里以为是曹磊看我正步踢得好,所以才把我单独喊出去给大家做示范呢。

就在曹磊喊到第五个“一二一”的时候,我身后原本立定着的同窗们都已经笑得稍息了。我心说这怎么的呢,就瞥了曹磊一眼。这一瞥可不得了了,原本全神贯注喊着“一二一”的曹磊,忽地放开嗓子,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同桌,”我同桌捂着肚子嗒嗒嗒地跑出来,“你顺拐了!”

我同桌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我很不满意。

我说:“你才顺拐呢。”

我同桌又笑了:“真的,你真的顺拐了,拐得还挺规整的。”

“嗯嗯,”这当口,曹磊也抹了几把眼泪附和,“你别说,走得还挺好看。”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我从小就不服输,老安最常给我灌输的知识除了吃维生素能够长智力之外,牛掰的还有那条“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说这就跟买彩票一样,那一张八百万的彩票就是真理,但是八百万的彩票有几张呢?没错,只有一张。我说真理怎么能跟钱比呢,老安就笑,说怎么就不能跟钱比啊,你看咱周围有多少人拿得出八百万啊,那八百万就跟真理一样稀缺。在讲完真理后,老安还颇得意地告诫我,说以后不要质疑他。

在那之后,我从来就没有质疑过老安。这一次,我依然坚定无比地相信老安的话。

相信老安,就是相信我自己踢正步没有顺拐。

“副连!”曹磊憋着笑看向我同桌,“你带着这‘顺拐’出去练练,别给我丢人啊。”

“是,教官。”

转过脸,我同桌咧着大嘴看着我。

“预备——齐!一、二——停!”

我同桌一个“停”字一下子杀我个措手不及,继而他才有些无奈地指着我。

“看,顺拐了吧。”

我低下头,左手和左脚同时伸在前头,我猜自己滑稽得像个木头人,不然大家不会笑得这么张狂。

这下丢人丢大了。

兴许是我同桌看出了我的郁闷,忙走过来安慰我。

“多大点事儿啊,我家老爷子还顺拐呢。”

我点点头,说:“那倒也是。”抬起头又看着我同桌,“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同桌拍了拍胸口:“我多善良啊,我从来就不笑话人。”

我说:“可是你刚刚分明就笑得很大声。”

我同桌说:“我是想到老爷子的顺拐才笑的,我真没笑你。”

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我决定要踢好正步给曹磊瞧瞧,扶正我在他心中的印象。在我同桌的悉心帮助下,我终于一雪前耻,再次休息的时候,我在曹磊的注目礼中溜溜儿地走了二十个“一二一”。

我同桌在一旁欣慰地鼓掌,我乐颠颠地跑到曹磊面前,说:“连长,顺了吗?”

曹磊摇头,看了看我同桌又看看我,继而又意味深长地笑。

“真作啊,你们。”

20.

兴许真的有了我同桌的金钟罩了,曹磊竟对我难得温柔起来,中午休息的时候把我叫出来,问我要不要当通讯员。

我问曹磊:“通讯员是干啥的?”

曹磊坐在树荫下的砖头上,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就是向底下的群众传达我的命令,跟我保持高度一致的联系。”

我说:“有好处没?”

曹磊又笑:“跟着到处溜达,刺探他连敌情,愿意不?”

我皱着眉头看着曹磊,站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冲曹磊鞠了个躬。

“连长,我愿意!”

跑去接水的周倩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朝曹磊鞠躬,白着脸把我拉到一边。

“你不会为了偷懒要以身相许吧?”

我同桌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什么相许啊?”

真正当上通讯员的时候,我才知道曹磊简直是给了我天大的恩赐。曹磊骂骂咧咧地说四连同胞们“大脑缺氧,小脑瘫痪”的时候,我就坐在树荫下抱着水壶等曹磊要水喝;大家或者踢着正步或者站着军姿的时候,我还在树荫底下纳凉,等着曹磊下命令,安逸程度堪比病号连。

安逸过头了,就连我的同桌兼副连都嫉妒起我来。

连长团们喜欢攀比,而攀比的对象是各自的通讯员。三连的连长没事儿来我们连串串门,然后扭了扭头,示意曹磊看他如花似玉的小通讯员。

“看见了没,我的手下机灵又麻利,除了正步踢不好啥都好。”

曹磊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偏了偏脑袋。

“安晓!”

“到!”

“出列!”

要不是怕曹磊骂我作,我特想踢着正步走过去,告诉三连连长我不仅机灵麻利,我正步还踢得好。

“看见了没,我的小通讯员往这儿一站,我和副连都得乖乖地站她旁边护驾,就这慈禧气质你行吗?”

我脖子扬得更高,好让自己看起来跟那个一顿饭吃二百多道菜的慈禧太后的气质更接近一些。

三连的连长也挺逗,看着我嘚瑟的样子,忽然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这小通讯员就是咱这届唯一一个踢正步踢顺拐的吧。”

曹磊那厮没想到这么八婆,连手底下的人踢正步踢顺拐都满大街宣传。我偏过头无比仇视地看了一眼曹磊,没想到曹磊居然咧着嘴一脸无辜得要哭了。

“小通讯员,不是我往外说的啊。”

果然不是曹磊说的,这个问题在营长吹哨说休息十分钟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我同桌仗着自己稍微有点沉鱼落雁之姿,满营地溜达,碰上病号连还要停下来安慰两句。

“有病就赶紧去治嘛,不要在这里偷懒。我们连的安晓是我同桌,她虽然踢正步顺拐,但是她并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我觉得认识了我同桌花光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运气。

“安晓,我真羡慕你。”

音源的方向在正左方,我侧过头,发现是这几天刚刚熟识的三班的周琳。

周琳长相乖巧清纯,性格又好,长得特像黄教主的绯闻对象Angelababy。看到她的第一眼,我险些张口喊出“教主夫人”。也是在见到周琳的第一眼,我心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X女郎”的白日梦彻底告吹。就周琳那姿色,和我站在一起,导演不选她都天理难容。

可这周琳嘴里的“羡慕”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也想当通讯员?”

周琳讪笑着摇了摇头。

“你和副连的关系很好呢。”

天地良心,我再猜不出周琳的心思我就真傻缺了。周琳的语气和眼神里传达出来的信息,到达我脑子里再自动解码,分明就是她周琳对我同桌感兴趣。

“他那人自来熟。”我忙小声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是开学那天跟他做了同桌,人很抽,你随便瞥他一眼他就会颠颠地跑过来跟你say‘嘿’。”

“他很喜欢往男生堆里扎呢。”

周琳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却立时震惊了。

这节奏不对呀。

我同桌绝对是男人啊,他不往男生堆里扎该往哪儿扎啊!

扎女生堆的不是色狼就是娘炮啊!

兴许是我跟周琳谈论的,有关于我同桌的话题引起了广大女性朋友的兴趣。休息哨一响,我身边就团团围坐着十几个长相姣好的女性,一双双眼睛冒着火热的红心催我讲我同桌的事迹。

我对我同桌真的不了解啊,除了他很小气,吃煎饼果子没有还我钱,我就真的不了解了啊。

可是看着我四周一双双欲求不满的眼睛,我仍是淡定地挥了挥手,表示我可以满足她们的求知欲。眼睛瞥到我同桌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一圈女性朋友瞬间娇羞到失声。

“哟,通讯员同桌这是带领群众过家家的节奏啊。”

我同桌的低音炮在我听来那就是绝对的福音,我赶忙将他拉到圈子的中心坐下,顺便提议让副连讲讲他的生平。看着我同桌激情澎湃地讲他刚出生的时候是怎么死活咬着护士的手不撒口的时候,我欣慰地拿起曹磊的水杯屁颠屁颠地给他接水去了。

我也得抱我们连长的大腿不是?

21.

隔天下午拉歌时听曹磊吼了一嗓子,我坚定地想要抱他大腿的想法就夭折了。

跟一、二班组成的三连对抗时,人家三连拉的歌都能编出花来,曹磊五音不全还喜欢自创。

三连一鼓作气唱完后,曹磊就带头起哄。

“一、二班那个吼嘿,来一个呀嘛吼嘿。”

然后胳膊一抬指使我们一帮小兵跟着起哄,惹得三连连长一直骂我们小混混,再不跟我们玩了,曹磊就咧着大白牙冲我们笑。

“他们没情趣,我们玩自己的。”

他冲着周围扫视了一圈,然后冲我同桌打了个响指。

“副连,给咱表演个节目。”

我同桌也不忸怩,跑到圈中心就吼了一嗓子。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曹磊刚喝了一口水,这一下子,本来想忍着,刚偏过头,看到我,噗的一口全喷我脸上了。

“连长!”

我愤怒得恨不得对他比中指。

曹磊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纸巾。

“对不起啊,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你,我没忍住就喷了你一脸……”

曹磊缺心眼,我决定原谅他。

问题是我那个缺心眼的同桌还站在原地任人耻笑,曹磊解救众生一般朝我同桌身上扔了个空瓶子。

“滚回去,净给我丢人!要不,”曹磊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时,我赶紧往后缩了缩,曹磊就笑了,“谁还来一个?”

话一说完,先是女生起哄,然后又是男生。曹磊没听清起哄的对象是谁,偏过头来问我。

“安晓,你吗?”

你妈!

我冲他瞪了瞪眼,心说:你耳朵瞎了吗?!听不出来他们在喊“周琳”吗?!

周琳欲拒还迎,站起来走到中心位置,微微地欠了个身唱了个《至少还有你》。美女入场,众人自是看得如痴如醉,就连曹磊那厢都咧着嘴叨叨。

“怎么我没注意到我们连物种这么丰富呢。”

我瞥了曹磊一眼,心说你这是配对呢,耳朵里却没放过男生起哄声音中此起彼伏的“副连”和“江湖”。

我心说不能够啊,周琳前一天还需要从我嘴里得到我同桌的消息呢。

我在这边纳闷得够呛,我左边坐着的女生却聊High了。

“周琳和副连什么时候出情况了?”

“这两天吧,休息时两个人常在一起聊天呢。”

“这也太突然了吧,这进展程度我可接受不了。”

“这就不是让你接受的。”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去去地戳我心窝子。坐我右边的曹磊估计也听到了,偏过头来看着那两个女生。

“我还以为是我的小通讯员和副连呢。”

那两个女孩一看连长也加入八卦的行列,乐颠颠地抖得更多了,丝毫不在乎我作为一个被亏的当事人的感受。

“安晓和江湖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呢?”

我们连长锲而不舍。

“就是不可能。他们两个磁场太契合了,连长你没发现吗?”

“……”我们连长沉默了。

“他们看起来关系太好了,关系太好的人是不会被人传情况的。”

“就是。关键是副连就没把安晓当成女生……”

这是人话吗?

估计曹磊大脑当机了那么一分钟,然后周琳就唱完了。坐在我同桌身边的一个男生还讨好似的站起来,冲周琳一摆手。

“嫂子过来坐。”

众人一阵哄笑,周琳也就半推半就地坐下了。曹磊看了我一眼,我又瞪了回去,曹磊摊手表示无奈。

“安晓,你代连长表演一个呗。”

那天下午军训结束后,解散的时候曹磊率先对我行注目礼,接着就是被曹磊带动的一整个四连。

曹磊甚至暗暗地跟上我,哀叹了一嗓子。

“我那人来疯的小通讯员你去哪儿了,刚刚一脸忧伤地唱《爱情买卖》的那个人是你吗,我的小通讯员?”

我连迷彩服都没换蹬着胶鞋跑成了一阵风,身后留下一整连疯狂的笑声。

除了我同桌后知后觉地撒丫子追我。

“同桌,咱俩坐一趟车,等我!”

22.

回到家以后老安在厨房做饭,他早就从前些天喝醉酒之后的尴尬中重生了,听到开门声拿着铲子跑出来问我:“你想吃番茄炒蛋还是蛋炒番茄?”

“……”有区别吗?

坐在沙发上,刚拿起一个苹果还没往嘴里塞,我就觉得自己福尔摩斯附身了。

鼻子贴在沙发上闻了闻,又观察了一番茶几上水果盘的摆放位置,我摸了摸鼻子,此沙发一定有女人坐过。

吃晚饭的时候,老安各种神清气爽,甚至还心血来潮地哼起了我教他的《爱情买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安你那火速开启的老少男模式是什么啊,你脸上那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别告诉我是番茄酱啊!

“家里有人来过吗?”

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内心实则波涛汹涌,老安你自己坦白了能怎么的呢!

“嗯,”老安无比娇羞地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我碗里,“隔壁的张婆来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调整一下呼吸——张婆是街坊邻里嘴里有名的老红娘,老安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我脑内解码解成乱码,心说:就算老安真的春心荡漾,也得要顾及我的意见,考虑我的感受。

我特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安,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

“以上帝之名告诉我,老安,张婆给你介绍的后妈漂不漂亮?”

不漂亮的话就休想进我们老安家的门。

“什么?”

老安一脸疑惑,我直冲他挤眉弄眼,心说:你就装吧,早晚不还得告诉我。

打哑谜打多了,我忘了老安年轻时是个街头霸王来着,只见他伸出手大力地将桌子一拍,满意地看着地面抖了三抖。

“小兔崽子,你再给老子打哑谜!”

“报告老安,你这难道不是要告诉我给我找个后妈的节奏吗?”

被老安吓得渣渣不剩,我琢磨着要不要将他醉酒后号啕大哭的录音掏出来,起点恐吓效应,老安却忽然沉默了。

这不科学,而且我分析得合情合理。

“张婆把家里的钥匙丢了,我让她来咱家坐了坐。”顿了顿,老安特无辜地看着我,“晓晓,你是不是特想要个后妈?”

这个问题很深奥,我一时回答不了。一方面我确实觉得家里冷清,老安也确实孤单;另一方面,我也确实对“后妈”这个词有些接触无能。

我和老安都沉默了。

大概我们同时都想到了那个人。

“老安,你说两个关系太好的人是不是不适合在一起啊?”

晚饭是在这个问题之后结束的。老安回答不上来,我也没指望他回答,就是莫名地觉得这句话超出了我的脑负荷,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戳心窝子,生疼生疼的。

23.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呈昏昏欲睡状态,半眯着眼睛抓过手机,刚放到眼前就被明晃晃的几个字闪瞎了眼睛。

“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同桌”来电。

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我什么时候存了这么个东西”,第二反应是“那货什么时候偷拿我手机给自己存了这么个烧包的名字”,第三反应是“这手机也真牛掰,居然能存下这么长的名字”。

眼见着手机铃声越响越欢快,越欢快越响,大有不屈不挠之势,我才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手机还没放到耳边,我同桌的声音就透过话筒传过来了。

“同桌你在干吗?!居然让我打这么久!”

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我真替我同桌的人品着急。

“干吗?!”

我的语气也自然不善,说出来之后竟莫名地想要看他手机里我的名字是什么。

“哈,一定是看到我给存的名字很激动对不对?”

“咱俩从前……认识吗?”

我觉得一定是我间歇性失忆了,以我同桌这自来熟程度,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桌啊……呜呜呜……”

我同桌哭着挂掉电话,我扶额感叹有同桌如此夫复何求。

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操场上那两个女孩的对话。

关系太好的人是不会被人传八卦的。

副连就没把安晓当成女生。

感叹了一番女人果然是感性动物,我翻了个身就又快速地进入了梦乡。

24.

气象预报说周四会有暴雨,我从早上一直都在苦逼兮兮地看天,弄得曹磊还以为我得了什么抑郁症。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周倩端着饭盒坐在餐厅门外的台阶上一脸虔诚地冲着老天许愿。

我说:“下雨吧,就算早上不下,从现在开始下雨吧。”

周倩说:“太累了,从现在开始下个三天三夜……”

话还没说完,原本就阴沉沉的天忽然就打了声巨大的闷雷,我和周倩被吓得险些将手中的饭盒扔掉,下一秒就是平复心情之后的欢呼雀跃。不到十分钟,大雨就哗啦啦地下起来了。迅速躲到餐厅,我掏出手机给曹磊发短信。

“连长,两点还集合吗?”

曹磊的短信很快就回复过来。

“你们不就盼着这一天吗?通知各位同学都回自己班级上自习。”

“遵命,长官。”

解放区的天是暴雨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迅速在四连群里发了条祝贺大家解放的信息,再往餐厅窗户外一瞧,我和周倩又有些蔫了。

雨下得太大,餐厅距离教室又太远,根本就不可能跑回去。距离两点钟还远,我和周倩索性就和一众被困在餐厅里的同窗等雨停。可一个小时过去了,大雨没有停,反而有种越下越大的趋势。

已经有按捺不住的男生女生将迷彩服脱下来套在头上冲进雨中,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在雨中狂奔的大部队。周倩一咬牙,拉着我走到餐厅门口,脱下迷彩服往头上一包,嘴里喊着“冲啊”,就真的冲了出去。

我还站在餐厅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周倩裹着迷彩服冲出去。牙都要咬碎了,心说淋雨也比军训强,我也迅速将迷彩服脱下来。可还没等我将头完全包住,迷彩服就被人从身后扯下去了。

转头之前我还在想最好不是我那个混蛋同桌,否则我就跟他玩命,黑着脸转过头刚想骂一句“有病啊”,想说的话就卡在嗓子里了。

和预想的不一样,不是龇着牙笑得一脸喜庆的我同桌,而是僵着脸将周围空气冷冻成冰的苏越。

我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喉咙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想不出来。

苏越的手中拿着一把粉色的雨伞,我猜那么烧包的颜色绝对是某个女生雨中送炭给他的。而且,我有强烈的直觉,苏越是来给我雨中送伞的。

兴许是我冲苏越手中那把粉色的雨伞放射的信号太明显了,苏越只将眉毛一挑。

“你挡着路了。”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到苏越那张傲娇的脸上。

“哦。”

我点点头,后退了两步。

我一直自恃自己足够聪明,否则不会以“中考状元”的身份出现在清扬高中,可苏越挑着眉说我挡着他的路的那一刻,我乖乖地后退两步,竟然忘记了是他在我要奔进雨中的时候,扯住我的校服,阻挡我的脚步。

苏越眉头都没皱一下,在我让出路之后目不斜视地撑开伞往外走,直线走得比模特都直。

好。

好潇洒。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越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大雨中,直到守在餐厅门口的同学只剩下三三两两。

也直到,我同桌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抱着一堆雨伞从瓢泼大雨中奔进餐厅。

那个奔跑在雨中的少年像极了为了公主赴汤蹈火的骑士。

25.

年少的时候不是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悸动只需一秒,心跳也仅需一面。

我的江湖同桌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抱着伞的样子很狼狈,可是我就是觉得,那一刻的江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帅气得不像话。

我站在餐厅门口用力地冲我同桌招手,直到我同桌看到之后咧着大白牙跑进来。

“我给大家来送伞了!”

果然有副连长的风范,我僵着抬在半空中的胳膊,看着我同桌愉快地向四周同学分伞。我哭丧着脸站在一旁,直到我同桌手中都空空如也了,我才走到他身边埋怨他。

“咱俩同桌一场,你倒是给我留一把啊。”

我同桌一转头,又夸张地张大嘴。

“呀,同桌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我没给你伞吗?”

我恨不得一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

气愤之余心里就又是无端的难过,很明显,我同桌没有做骑士的天分,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努力修炼变成骑士,我也不是公主。

兴许是我脸上垮下去的表情太过明显,我同桌以为我生气了,连忙冲我摆手。

“同桌,我跟你闹着玩呢,我当然给你留着伞了啊,哈哈。”

下一秒,他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把伞塞到我手里。

“拿着吧同桌,咱俩什么关系啊!赶紧回去吧,快两点了。”

“唉,同桌……”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的江湖同桌就风风火火地脱下迷彩服,两只手撑着遮着头就又冲出去了。我其实是想说我们可以撑一把伞走的。

低头看了看塞到我手中的那把伞,粉色的烧包颜色,竟莫名地熟识。

回到教室后,大家都脱了迷彩服在教室里拍打衣服。周倩抬头看到我,捋了捋刘海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哦,”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站起来拍打衣服的我同桌,“我看到我同桌来送伞,就没跑回来。”

我同桌抬起头冲周倩一笑:“羡慕吗?”

“我呸,”周倩一个白眼翻过去,“白送我,我都不要。”

“不要拉倒,”我同桌觍着脸,“我只给我同桌送伞。”

“别闹了好吗。”从我同桌身后挤到座位上,我又冲我同桌指了指门后,“我把伞放在那儿了,放学你别忘了拿。”

我同桌很诧异,看着我说:“啊?为什么要我收?”

我说:“你的伞不是你收,难道我收吗?”

我同桌更诧异了。

“那不是你的伞吗?”

“我怎么会有那么烧包的伞……”

等等,我一下子从座位上坐直:“谁给你的伞?”

“就上次那个在新生典礼上,在你身后讲话的那个,你们不是一所学校的吗?”

“苏越?”

“啊,就是他。我本来不知道你也困在餐厅了,就想着发挥我们军人的品格,拿了班上的伞去做好人好事。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苏越回来,说是要把伞还给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我胡乱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我同桌的话,而后又有些烦躁地趴在桌子上挺尸。

周倩回过身来问我:“你跟那个苏越熟不熟?”

我摇摇头:“初中时候是一个学校的。”

“同桌!”我同桌忽然站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你说是苏越帅,还是我帅?!”

我虎躯一震,眉头一皱,心上一沉。

“什么意思?”

“当然是苏越帅!”周倩迅速地转过头来,一脸花痴地眯着眼,“你没见上次入学典礼上,苏越只说了‘谢谢大家’,简直狂霸酷炫屌炸天!”

我白了周倩一眼:“你五百度的近视能看清吗?”

我同桌却不乐意了:“同桌你跟我说实话,我跟苏越到底谁帅?我是一,苏越是二,你选一还是二?”

我干脆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埋在胳膊里。

“烦不烦啊,都丑爆了还比什么比?!”

闷闷的声音从嘴里发出来,我却仿佛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相似又苍老的声音。

你选晓晓,还是他?

26.

我们老班举着黑色的雨伞姗姗来迟,站在讲台上用力地拍了拍手,原本喧闹的课堂立刻寂静无声。

“趁着这个时间,我们重新排一下座位,再选个班委。当然,如果有推荐或者自荐的就更好了。”

老班说完后,周倩立刻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我。她的同桌依然没有来,当然,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她说跟我在一起能够很好地探讨人生。

我同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跷起二郎腿:“反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同桌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从古至今的哲理我自然知道,可是我知道并不代表我就有选择权。我一直觉得开学那天,我同桌龇着大白牙冲我笑是有预谋的,就算我不迟到,就算当初我的同桌是任何张湖李湖赵湖,最后我的同桌也一定是江湖。

很多年后,当我褪去稚嫩,脱掉校服换上工装,脱掉帆布鞋穿上高跟鞋;当我坐在巨大的写字楼里办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楼底下的车水马龙,再回忆起很久之前我的江湖同桌时,空气里依然遍布的满满都是宿命的味道。

那个第一眼见到我后冲我咧着嘴龇着牙笑的少年,他一脸凝重地跟我说“我叫江湖”,他穿着迷彩服皱着眉头说“不要撒娇”,他傲娇地说“我只帮我同桌送伞”,他得意地跷着二郎腿说“同桌你自己看着办”……如果这些最最平常的句子,我能够早些明白其中的意义,那么这宿命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

“大家都能看清黑板吗?”

我们老班走到讲台下,做出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姿势。

“能!”

我同桌率先回应,分贝高得以至于我险些耳鸣。

“别人呢?声音大点儿,能不能看清?”

“能!”

这次的声音能掀翻屋顶。

一个班上六十来个学生,且考上清扬的都是学霸级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看不清,说不定开学之前家长就都带着去重新配了副眼镜,此刻老班这么问明显多余。

“那既然都能看得清的话,就甭重新排座位了,怪麻烦的。更何况这都是开学的时候你们自己选的……”

班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周倩转过头苦逼兮兮地看着我,说:“怎么办?”

怎么办?静观其变呗。

老班笑了,又拍了拍手,说:“这样不好吗?”

“好。”

我同桌带头龇着牙大声回应,其他人自然也随声附和——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天,跟同桌和前后桌都熟悉了,也自然不想分开。当然,这里面最不满意的,自然是现在依然形单影只的周倩。

“老师,”周倩忽然举起手站起来,“我没有同桌。”

“哦,”老班愣了愣,“你同桌请假了,军训完就会来。”

“那老师可以让安晓做我同桌吗?等到我同桌来了就让她挨着江湖。而且,老师你看,我们班就安晓和江湖这对同桌是异性……”

“老师,周倩的同桌也是女的,”我同桌站起来一脸愤愤,“再说本来我们班女生比男生多一个,肯定会有一个人落单。周倩要是想要男同桌的话,苏萌那儿缺个人,她可以过去啊。”

我同桌说着指了指中间那排最后面的位置,是新生入学典礼上刚开始挨着我的那个男生。原来叫作苏萌,形象和名字略违和,我偏过头看着窗外,掩饰自己的笑。

“再说第一天开学的时候,周倩和她同桌见过面,如果这么调开以后再见面得多尴尬啊。”

周倩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撇了撇嘴又白了江湖两眼坐下了。我们老班拧了拧鼻梁,一脸严肃又一本正经地低声道:“说得也有道理。”

“那这样,”老班提了提裤腰又拍了拍手集中我们的注意力,“现在等于是就苏萌没有同桌,为了弥补他,我们就让苏萌做班长怎么样?”

我们老班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是他一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在我们目瞪口呆来不及接话更来不及选择的时候,我们老班在迅速确定了班长后,又一一将副班长、学习委员、各科代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定了,从头到尾不到十五分钟。

幸好,我们老班留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平复心情。

“有什么问题或者不满,现在可以站起来说,只有五分钟。”

我同桌第一个站起来。

“我同桌是中考状元,就算不是班长也应该是学习委员,为什么连个体育委员都没当上?”

我很感激我同桌这种打抱不平的精神,可我们老班选的体育委员是我同桌他自己。我同桌是副连,长得高嗓门也大,估计老班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将这个重任委托给我同桌。更何况,我真的没有意愿要做班干部。

耽误时间,我避之不及。

老安常常说我聪明,说即使我一个人也能够生活得很好。其实这里面是有讽刺意思的,我是足够聪明,懂得规避一切麻烦,也善于更好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些聪明,甚至超过了我中考状元的智商。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才知道了用来形容这种聪明的词语,世故。

老班没说话,半晌才看着我。

“安晓,你想当体育委员吗?”

我站起来看着老板锐利的眼睛没来由地慌张,我总是觉得老班虽然滑稽,可是他把我看得最透,他现在不是问我要不要当体育委员,而是在问我想不想当班委,想不想付出。

“不想。”

我摇摇头,又慢慢地坐下。

曹磊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倚着讲台,看着我同桌。

“你这个副连不当体委,让我柔弱的小通讯员当算什么?”

我同桌黑着脸坐下,又愤愤地偏过头瞥我了一眼,我却没来由地笑了出来。

“神经病!”

27.

为期半个月的苦逼军训居然就结束了,我眼巴巴地望着我们连里哭得险些撒手人寰的几个女生一阵心酸。曹磊站在我们中间特风骚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好聚好散。”

我同桌带头朝他鞠躬。

“连长,我们会怀念你的!”

恍惚间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手里捧着还热乎的“英雄学员”的烫金证书也忽地伤感起来。

可是我到底不是太会伤春悲秋的人,当全连起哄让曹磊再唱个《送别》时,曹磊扯着嗓子山路拐了十八弯,我弯着腰就笑岔了气。

周琳眯着眼睛掐了掐我的脸,继而双手叠在脑后,语气有些意味悠长。

“四连要解散了呢。”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四连解散了,连长离开了,副连,也就不存在了。

“副连很帅吧。”

莫名其妙地,周琳居然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稍稍偏头的时候恰好就看到我同桌也朝我这边看,目光交接的时候,我同桌还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露着大牙特友好地朝我笑,我于是朝周琳微微点头,算是默认她说的话。

“是帅!帅成狗!大牙帅到没朋友。”

我觉得自己作为曹磊的小狗腿有责任去和他意味深长一番,所以在周琳意味深长的眼神里,我格外仓皇地蹿到了曹磊身边。

“连长,咱俩合个影呗。”

我把手机抓在手心里朝他晃了晃。

曹磊本来就比我们大不了两三岁,龇着牙比画着老土的剪刀手,两只不大的眼睛里笑得一脸精明。拍完照他拿着手机翻照片,一边翻一边闲扯皮,扯着扯着嘴里就跑起了火车。

“嚯,你够自恋的啊,这么多自拍!”

“小通讯员,你居然有那么多副连的照片!连我一张单人照都没有!”

虽然曹磊噘嘴撒娇的样子很做作,我还是一把夺过手机,有些慌忙地将曹磊嘴里的“那么多副连的照片”删掉,不过三张照片,都是军训休息的时候偷拍的。我不过是觉得我同桌站立的姿势太过笔直了点儿,热得流汗的样子潇洒了点儿,拍三张照片怎么了,“三”就是多啊,曹磊还以为读古文呢?

“紧张什么啊?”曹磊撇嘴,末了又贼兮兮地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曹磊一副洞察一切的贼贱样子差点把我逼得胃出血,我白了他一眼,他又立刻冲我翻白眼。这么傻缺的连长真把我逗乐了,我说“连长求稳重”,曹磊不理我,眼神看着不远处,一脸意味深长。

我以为曹磊在思考人生,咧着嘴就又笑得险些撒手人寰,可顺着曹磊的视线看过去,我就笑不出来了。

曹磊大概是好心,推了推我的肩膀,又推了推我聪明伶俐的小脑袋。

“信息量太大是不是?你开机重启试试,你都死机了,快强行关机。”

我同桌好哥们儿一样搭着周琳的肩膀,似乎是在拍照,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虽然我很想用好听一点的词语来形容他们,可我真觉得他们的脸颊的绯红太不正常了,跟猴屁股似的,拍个照有这么情难自禁吗?

回过神来,我同桌也已经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看着曹磊咧着嘴朝他喊。

“连长你怎么还没果断麻利地去跟营长们走啊,我们都要解散了。”

我准确地捕捉到了曹磊眼角的抽搐。作为连长的小跟班,我觉得我有责任呵斥我同桌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我理了理头发,刚要开口说“放肆,给我拖出去斩了”,就看到我同桌眉开眼笑地递给曹磊一个相机。

“连长你帮我给我同桌拍张照呗。”

然后,我就觉得被某大型物体拖过去揽住肩膀。我有些诧异地仰着头看我同桌,他龇着两排大白牙很难得没有摆出“二”的手势。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

照片里的我没有看镜头,即使这样,我还是只能看到我同桌的侧脸。到最后,印象最深的除了那两排大白牙,和那夏日炽热的阳光,我竟再也想不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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