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陆蓁蓁真的很喜欢这家店里的粥。小少爷坐在对面,也跟着陆蓁蓁一起吃了起来。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就在小少爷踌躇着怎么去续碗的时候。陆蓁蓁站起身来,拿起了他的碗。
“我帮你带一碗吧?还会有红薯粥,绿豆粥,小米粥,你要哪种的?”
“你吃哪种的?”
“红薯的。”
“那我也要来碗红薯粥!”
红薯粥很快就盛来了,看着陆蓁蓁低头喝粥的样子,小少爷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一碗小小的粥,都能让对面这小丫头露出幸福的表情。她也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偏偏在这家小快餐店里,他竟比在大酒店里吃饭还香。
小少爷也开始埋头吃粥,他甚至又去打了第三碗。三碗粥一下肚,他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陆蓁蓁嘴里说着可以吃四种粥,可实际上,她就只吃了两碗。
大夏天的本来就热,这家店也没安空调。
他们吃得又是粥。小少爷早已汗流夹背。
坐在对面的陆蓁蓁也热了,忍不住一边煽风,一边撩了撩头发帘。
小少爷这才第一次看见,陆蓁蓁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块很显眼的黑斑。
“那……那是什么?弄脏了么?”小少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就是一块儿胎记呀,天生的!”陆蓁蓁很平静地看着他,甚至刻意把左额角的头发往后梳了梳,让他看得更清楚。
小少爷果然吓到了似的。
“我出生的时候,半张脸都是胎斑。我奶奶一看见我,就说是是妖胎转世,想要把我丢进尿痛里淹死!是我妈拖着虚弱的身子把我抢了回来!
我姥姥家和奶奶家因为这事闹了起来。我爸本来就是上门女婿,本来就很为难。这件事一闹大了,我奶奶再也不登我家的门。我爸爸虽然嘴上不说,却一直都不喜欢我!
我很幸运,稍微大了点,胎斑慢慢就退了,就留下这么一小块儿。
只是从小到大,我听到过各种传言。有人说我是妖怪;有人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大恶人,这辈子才遭到这种报应;有人说我阴阳脸,注定命不好会克死全家。我小舅舅因为这些事没少跟村里的孩子打架!”
小少爷听了陆蓁蓁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不就是一块儿斑么?犯得着这么人嫌狗不待见的么?
陆蓁蓁继续说道:
“后来有一天,我小舅舅拿剪刀给我剪了个锅盖头,头发帘一直遮到眉毛上面,这块胎记就被遮住了,我也就变得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关于我的流言这才慢慢少了。
可是,实际上,这个胎斑一直都在,我也一直都留头帘。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奶奶的话应验了?我奶奶,我外公,我妈妈,爸爸都去世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命?只是,不管发生什么,我就想跟我小舅舅一起好好生活。
至于你说得那些,我实在做不到,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理直气壮地站在别人面前,我就是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这些日子,你为了我没少费心,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让我觉得很温暖。只是以后,你还是不要为我操心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陆蓁蓁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虔诚。她发自内心地感激着这个坏脾气的青年!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变得有些湿润,那双眼睛就像宝石一样漂亮,却和她额角的黑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美和丑让小少爷完全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这丫头要这么倒霉呢?
陆蓁蓁缓缓地站起来,向着粥铺外面走去。
她的请客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交往大概也结束了。
上辈子,陆蓁蓁一个朋友都没有。重生回来的日子里,小少爷总是在她面前欢蹦乱跳的,替她打不抱不平,替她着急,替她操心。
陆蓁蓁的心里一直都很矛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小少爷问她,会不会因为钱和其他的东西背叛朋友?
陆蓁蓁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可以跟小少爷这样的人做朋友,那一定很意思吧?如果真诚地对待这个人,这个人也一定不会背叛吧?
因为这个人,陆蓁蓁开始有了一种想要朋友的向往。
上辈子的经验却告诉她,所有人其实都会在意外表。
陆蓁蓁曾经去相亲,第一次见面总是能被对方相中。可是一旦知道她头上有块斑,对方不是立刻提出分手,就是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
朋友交往也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有了机会对方就会往她的额角看;不知不觉就会摆出一副高她一等的姿态来。
好像额角有块儿斑,陆蓁蓁就变成了低人一等的怪物似的。就像笑话里说得那样,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慢慢地,陆蓁蓁的心也就冷了,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至少这辈子,她还有小舅舅!
陆蓁蓁突然很想回家了,做一顿好吃的等着小舅舅回家吃中午饭。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突然有道影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陆蓁蓁没有抬头,侧身想要走过去,那两条修长的腿却一直跟她过不去,始终都像一堵墙似的非要挡在她面前。
陆蓁蓁抬起头,用眼睛瞪他。那人却突然抬起了手。
他的个子很高,手掌很大,几乎一个巴掌下来就能遮住陆蓁蓁的脸。
陆蓁蓁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手却轻轻地落在她的头发帘上,拍了拍!
“用头发一遮不就好了么?你就是适合留头帘的女人!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怕你会得意,算了,还是告诉你吧!
呐,陆蓁蓁就你这长相,扔在人堆里,起码能算个及格线!长得丑还遮不住的大有人在!”
“哈?”陆蓁蓁呆呆地看着小少爷那张年轻的脸。此时,那双眼睛就像要烧起来似的,也不知道再生什么气?
“你们乡下就是落后,屁大点的事就拿来说,还非要说得那么严重。不就是一块儿斑么,长在脑袋上,还是长在屁股上有区别么?”
“啊?”陆蓁蓁只能继续瞪大眼睛看着他。
“如果你真在意的话,将来找家好点的整容院,去掉就完了!有钱的话,你想换张脸都不成问题!也就是你这个小村姑没见过世面,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瞻前顾后的!”
小少爷说了很多话,他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蓁蓁。没有嫌弃,还有鄙视,还是原来那副张狂的样子。
或许,直到这时候,陆蓁蓁才发现,这个人的心真的很温柔。
“我没想过去掉这块儿斑!带着就带着了!”陆蓁蓁用这种方式抵抗着自己的命运。
“那你跟小爷来什么劲呀?哪有你这样的?吃完饭就走,还得小爷追着你?得,你请了包子和粥,小爷请你吃冰棍!省得下次你说我亏欠了你!”他说着就把一根冰棍糊在了陆蓁蓁的头上。
顿时,陆蓁蓁觉得温度就降低了不少。
“不要拍我的头!”陆蓁蓁拿下冰棍抗议道。
“切,再怎么找借口,你还不是一颗肉包子。要没有你小舅舅,你可得怎么办?我跟你说,做人就得横!就拿你那后妈来说,你就得比她更厉害……”
巴拉巴拉……又来了,小少爷又开始给她洗脑了,陆蓁蓁都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智斗后妈三十六计?还非要传授给她。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小少爷手长脚长的站在外面,刚好帮陆蓁蓁挡住了太阳。
陆蓁蓁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冰棍,一股香浓的巧克力味顿时充满了她的口腔。
冰棍包装上,写着广告语:“如丝般的浓滑享受!”
还真点这种感觉。这冰棍吃得陆蓁蓁的心里都有点发软。
“看你那馋样,一看就知道你没吃过好冰棍。呐,这些都给你吃了!”小少爷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口袋冰棍塞到了陆蓁蓁的手里。
“啊?不要这么多……”顶早餐的十倍了!
陆蓁蓁还没说完,就被小少爷打断了。
“你不是想赚学费么?那你就勤快点,每天都去摊煎饼吧!”
“嗯!”
小少爷说完,就踩着人字拖离开了,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样,可是他的脊背始终都是笔直的。
陆蓁蓁看着他那修长的背影,突然觉得正午的阳光实在太晃了,照得她有些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