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微微一动,看来孟洋对他们也有所了解,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到了傍晚,我听说王晨飞终于醒了过来,急忙去了他的房间,只见他眼睛虽然显得黯然无神,不过意识已经恢复清楚,对医生提的问题都能作配合回答,孟洋和那四个人中的一个都在他床边。
看到我进来,孟洋道:“邹老板,你来得正好,我小孩有点不舒服,刘大夫马上要过去,王老师这里拜托你了。”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便道:“您去吧,我守着王老师。”
孟洋带着医生离开了房间,不过那个人却没走,我也不知道和这种人能说些什么,便端了个凳子坐到王晨飞身旁。
只听那人道:“你叫邹凯男吧?”
还不想让他察觉我对他们有所察觉,便道:“是啊,您贵姓?”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叫赵边城。你这次和孟洋出海,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费?”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我道:“这好像是我个人的隐私吧,难道你们研究所的还管这个?”
赵边城似乎意识到和我用这种口气说话不太合适,忙摆手道:“你别多心,我也就是好奇。不过邹老板,就算我站在路人的角度提醒你一句,巨鲸设备不是干正经事的公司,孟洋也不是厚道人,我劝你少招惹这种人,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不划算了。”
他的口气咄咄逼人,让我非常不舒服,便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而且我是受宪法保护的公民,如果孟总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那么他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点无须阁下操心。”
赵边城点点头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当然信不信在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我起身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关上门,走到王晨飞身边对他耳朵轻声道:“王老师,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孟总和赵边城那伙人都不是好人。”
话刚说完,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我正做贼心虚,吓得差点跳起来,只见一个长相粗鲁丑陋的妇女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道:“要死不活的,还要麻烦老娘来送药,就怕你担当不起,别一口水被呛死。”
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正常人都不可能对一个病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送一次药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啪的一声将药瓶子扔到我的怀里,道:“你喂他吃,老娘可不管喂药。”
我忍不住就要和她理论,手却被王晨飞握住,他冲我摆摆左手,而那个女人一边骂一边走出了房间。
我道:“这些人都是疯子,没有一个正常的,王老师我们这次是真的上贼船了。”
王晨飞似乎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说不出话,只是冲我点点头,我暂时猜不出他的意思,便道:“王老师,您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孟洋和那四个所谓是研究所的人,他们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四个人还带着武器。”
王晨飞点点头,我心里一动,想了一会儿道:“王老师,您是不是对这件事情有一定的了解啊,我怎么觉得您好像不是太吃惊?”
王晨飞想了一会儿又摇头,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写字吗?我给您拿个本子。”
等我把纸和笔放到他手里,只见王晨飞歪歪扭扭写下“不知道”三个字。
至少我没有怀疑王晨飞的道理,因为我和他早就认识了,如果说这里还有一个同志,那只可能是王晨飞,想到这里我心里多少感觉安全了一点,毕竟不需要孤军奋战。现在的王晨飞并不适合做太多的交流,我将药稀释了,喂他服下,等他睡着,这才出了房间。此时天色已晚,我也不想吃饭了,回到自己房间,为了避免王晨飞再被他们用麻药熏,我干脆连门都不关了。不过到了半夜,忽然海面上起了风浪,卷起了近半米的浪,船在颠簸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海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雾,能见度不是太好。
我们正在船里吃饭,忽然水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孟总,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翻船了,孟洋倒是比较镇定道:“怎么了?”
水手道:“有个女人,估计是偷渡的,可能出事了,她在求救。”
孟洋微一迟疑,赵边城道:“孟总,这可是一条人命,能帮就尽量帮帮吧,她也吃不了多少饭。”
孟洋道:“不是我不想管,只是如果我们救助偷渡客被人举报了,那么我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说完这话他对赵边城看了一眼,赵边城道:“人命关天啊,什么都没人命重要,先救人,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问题总有办法解决。”
孟洋道:“去把人救起来,一定要搞清楚她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船停了下来,应该是水手们在救人,又等了一会儿,只听脚步声响,四五个水手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一看样貌、身材就是东南亚那边的,不过她的五官非常娟秀,算是一个美女了,只是衣衫破烂,浑身湿透,到现在还抖个不停,单薄的身材,怯生生的长相,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孟洋一边喝咖啡一边道:“你们搞清楚她的情况了吗?”
水手道:“没有,她听不懂我们的话,不过肯定是偷渡客,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那艘船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想总不能是她一个人划船到了这里吧?”
孟洋点点头道:“行了,你们去开船吧,小心点安全。”
说罢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那个姑娘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椅子旁,沾着一点儿椅面坐下,双手握拳紧紧按在双腿上,目光低垂看着桌面头都不敢抬,依旧浑身抖个不停。
孟洋轻声道:“你饿了是吗?”说着做了一个吃饭的手势。
姑娘微微点了点头,头低得越发厉害。孟洋示意厨师去弄了一份早点,放到她面前。不知道她饿了多少天,看到食物立刻双眼放光,也不顾我们都看着她,两只脏兮兮的手上下翻动,将一盘子食物瞬间吃得干干净净。
孟洋见状又让人给她弄了一份,倒了一杯热咖啡,这姑娘一直吃了三份早餐,这才算收了手。体内一有热量,精神立马就不一样,至少颤抖是止住了。孟洋又让人带她下去洗澡休息,赵边城则有些阴阳怪调地道:“孟总真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
孟洋道:“我们这些常年在海上跑的人,多做些好事情也算是求个好报吧,都是应该的。”
赵边城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相处到现在有一件事情我非常好奇,那就是以孟洋这种级别的老板,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受制于人?而且他似乎对赵边城四人特别客气,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欠巨鲸设备巨款了。这年头除了差人账的,否则还真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吃人饭还暗地里编派人的。相对于孟洋,我更讨厌赵边城他们几个。
之后波澜不惊地又在海上过了一天多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们经常能碰到各式各样的海船,有货船、有渔船,甚至还有邮轮,可是从现在开始,海面上的那些船忽然都消失了,偌大的海域只有我们这一艘船孤零零地穿梭其间。虽然有些奇怪,但我没多想。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没事站在船头看海景,忽然看到远处有一座雾气腾腾的小岛,好像一个澡堂子那样,和海面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那里就像一处快要下雨的地方,除了乌云,还有大雾,古有诗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那远处的小岛就是“周围天晴它有雾”了,而且这个雾还不小,真搞不懂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雾是怎么形成的。
我正在乱想,只听孟洋道:“你看的那座岛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
我道:“那座岛是不是刚刚火山爆发过,怎么有火山灰的样子?”
孟洋哈哈笑道:“兄弟,我去火山上干吗,想不开自杀也不必用如此惨烈的手法吧!那座叫雾岛,因为那里的气候环境非常特殊,不知道为什么,黄海这片海域唯有这座岛的水汽蒸发比例最大,所以你看到那里灰蒙蒙的景象实际是水汽上升,遮蔽住了阳光,那里一年365天都是这样。”
我道:“要是常年生活在这里非疯了不可。”
我说这话是有目的的,因为从赵边城等人的嘴里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岛屿,他们说这座岛叫“黄泉眼”,显然孟洋在欺骗我,他将一个带有恐怖字眼的名字换成了一个普通的名字,这当然是因为他想隐瞒一些情况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会不会有意隐瞒赵边城所说的那些囚犯和科学家的事情,如果他隐瞒了,那么我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次去岛上是凶多吉少了。
孟洋道:“这座岛很少有人长期居住的,不过这里曾经是一座监狱,关押过犯人。”
听了这话我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至少在这点上他没有骗我,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隐瞒我这点,道理很简单:岛上有监狱存在,他想骗都骗不了。
人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总会想办法安慰自己,任何一点看似不起眼的道理,这时候都会被无限放大。其实这里面就算真的有情况,作为设局者也没必要将所有细节都藏着掖着,那样反而容易露陷,适当地揭露一些真相才是最好的骗人手段。
我这种行为心理学上称为“心理暗示”,就是把自己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带,其实前方就是一个大沟,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有些为时过早。我们又前行了大约半天,只觉得船身一震,已经靠到了小岛唯一的港口上。
到这里气温明显降了下来,能见度也变得低了,一切都显得黄惨惨的,看远处基本就是一团黄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下了船我仔细看了看,只见这其实是一座不算小的黑礁石岛屿,靠近岸边布满了或明或暗的礁石,浑黄的海水在礁石之间来回冲击,老实说在船上还好,一旦站在海岛上,看着触手可及的大片海域,我头一阵阵地晕眩起来。
孟洋拍拍我的肩膀道:“怎么了,你不是还恐水吧?”
我摆摆手道:“还好,您别管我。”
说完话我胃里一阵阵的翻腾,忍不住张嘴就吐了起来,孟洋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会恐水呢?”
其实我这种生理反应是几方面因素叠加的结果。首先,这座海岛的情况实在让人压抑,怪不得叫黄泉眼;其次,这些人也让我时刻觉得紧张,而且我对自己的前途非常担忧,不入岛这种感觉还不至于太明显,如今上了岛自然是“睹物生情”了。
等把胃吐空了,我才稍微稳定了一点儿。不过回头看看茫茫无尽的海域,我又觉得暗流涌动的水面下可能会有某种未知巨兽藏匿其中,说不定我稍微一耽误,它就暴击而出,将我一口吞掉。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赶紧向岛上走去。
走进一片海岛时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里的地面其实是由大片的礁石组成,所以都是坑坑洼洼,不过却忽然出现了一片平坦大路,只见一块正方形的区域,呈黑色胶皮状,走上去还有一些弹性,我好奇之下摸了摸,只觉得冰冷梆硬。
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前面的人在海岛上走了不少路,虽然雾气较大,但是一座巨大的山体呈现在我面前。说是山体,稍微有些夸张,但是和一般的小岛比较,这里的山体确实不算小了,从上到下整体约有20米的落差,而且山体还较开阔,这是那种典型的礁石岛。整座岛其实就是一块巨型礁石,这种石头的特点是异常坚硬,所以山上并没有修建山路,估计是开凿不出来,不过错落的山体却有天然的登山道路,虽然路难走了些,至少还可以走。
我们顺着山路走了大约一半的高度,便见到一个天然的山洞。进去后天地豁然开朗,这里面是没有雾气、水汽的,只见巨大的空间内有被修整的痕迹,从洞口到尽头有十几米的距离,两边的山体上有十几个洞口,每个洞口都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显然这就是牢房了。
洞内分两层,由钢铁焊接的楼梯和护栏分隔而成。上了铁质楼梯二层,除了部分洞穴用作囚室,还有十几个洞口看样子是官兵和科学家居住的地方,床和其他用具稍微讲究了些,不过此时看来都腐朽不堪了。
我伸手在洞壁上摸了摸,还是比较干燥的,不过这里并没有窗户,虽然外面是白天,但这里还是昏暗无比,走到洞的深处必须要用手电照明,否则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这些并不能掩盖眼前那些巧夺天工的洞穴,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天然洞穴,不是人工开凿的。这些山体里的洞穴不但多,而且大小基本一致,很难想象老天爷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用专业工具测量、建造无非也就如此。
走到山洞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凹坑赫然入目,里面插着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不过从上面布满的电缆来看估计这是一个老式的发电机,孟洋走到我身旁笑道:“给自己挑个房间吧,这里可全都是免费让人居住的。”
我道:“这个洞穴是天然形成的吗?也太神奇了!”
孟洋道:“确实如此,过去岛上设置警备力量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天然掩体,后来做了监狱,连房间都不用挖掘了,应该说这是一座神奇的岛。”
我道:“对了,孟总,有一件事情想问您,这座岛为什么会用来关押犯人呢?”
孟洋道:“我这也是听人说的,不能算正史,当年二战期间,这里好像是个监测站,专门监视轴心国的海军动向,因为有许多设备要日常维护,不过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正常人谁愿意上来,所以就关了一批重刑犯在这里,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我下意识地道:“怪不得说有科学家和囚犯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话刚说完就知道不好了,因为孟洋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科学家的事情,果然孟洋脸色微变,看着我道:“邹老板是怎么知道这里来过科学家的?”
我心里一慌道:“你说了,这曾经是个观测站嘛,那肯定要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了。”
孟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少了一点和善,正好这时候几个水手抬着王晨飞的床费力地进了洞口,我急忙下去帮忙。下了楼梯,我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孟洋居然还是神情难测地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