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阿雷疾步寻找慕容红巾,怎奈他剑法虽然了得,轻功却是一般。一路追去,这日便到桐庐县西北山下,打听后方知是骆驼山。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由桐庐县到杭州的官道上,因整日太阳毒晒,加上天旱无雨,早已烟尘狼藉。阿雷在一西瓜摊要了个西瓜。正自吃着,官道上烟尘四起,四匹快马飞骑而至。阿雷定眼望去,只见四匹马上,有男有女。第一匹健马上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方巾青衫,文士打扮,马鞍前挂着一把长剑。第二匹快马上是个中年妇人,眉目清秀,仪态万千,身后负的也是一把长剑,但仔细瞧去,那妇人嘴角上带着一抹倨傲之气。第三、四匹马上各驮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一人提着紫金八棱锤,一人却是左手提着一张直径盈尺的皮鼓,右鞍前挂着一个黄金鼓槌。这四匹马也在西瓜摊前停下来,要了几个西瓜。
忽听提着紫金八棱锤的瘦高老人道:“四年不到,旧地重游,竟是物事全非。当年的瑶琳洞,仅骆驼山的朋友,就不下百人。四年前随老爷子前往京城办事,路经此处,在瑶琳洞歇息片刻,曾瞧见不少江湖豪杰,比肩接踵,好不热闹,东郭邪神自称‘一洞小天下’,那是何等的威风!而如今……”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另外一个老人,却是一个驼子,道:“东郭先生医术名扬海外,当世无人可比,门庭若市的一点也不稀奇,只可惜两年前不知何故,一场大火,诺大的碧波医堂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东郭先生也不知所踪了。”中年文士道:“不知东郭先生还在不在这里?老爷子的病可不能再拖了。”驼子道:“忠侄放心好了,老爷子已服了袁大哥的紫金活血丹,想是无大碍。袁大哥人称‘千变万化’,指的就是他每次都可化险为夷,死不了,靠的就是紫金活血丹。”
阿雷听闻“千变万化”四字,又听那瘦高老人姓袁,想起一句话来:“千变万化智多星,天外游龙神驼子”,便知这二人就是二十年前名闻江湖的袁大先生和段鸣驼。
又听袁大先生道:“老爷子的病也许是担心、忧虑,急出来的。”中年文士道:“咱们武夷剑派虽说在十大剑派中只排第五,但天下也无人敢小瞧咱们的,我就不知老爷子担心什么?”袁大先生道:“十大剑派虽近年相处无事,但金刀盟由分而聚,其势大增,三十六洞也在云南歃血为盟,五大镖局也逃不过合盟的命运,咱们十大剑派结盟一事,看来也是势在必行,这是形势所迫,想来不会太远。华山剑派华真逸终年一身道装,却并非真道士,其狼子野心,谁又瞧不出来?雁荡剑派宗政靖,一剑镇神州,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衡山剑派云二先生逍遥处世,恒山剑派一群尼姑,与世无争,也算罢了。泰山剑派那一帮牛鼻子,却是非同小可。嵩山剑派也是不可小觑。北冥剑派燕伯天,昔年官居小侯,对并派做盟主之事,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他终年痛苦于感情之中,实不足惧。至于七星和青城,更不用谈起。咱们武夷剑派虽不想并派,却无力阻挡形势。”
中年文士叹道:“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老爷子却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段鸣驼道:“老爷子并非一定有疾,想是中毒也未必可知?”中年文士道:“若是中毒,又怎能瞧不出来?”段鸣驼叹道:“是啊!”袁大先生道:“倘若老爷子真是一病不起,武夷剑派的重担可就落到你的肩上了。”中年文士叹了一口气,道:“小侄虽说学得武夷剑法,但怎奈从小身体质弱,这掌门之位难以堪当!”袁大先生道:“只要你心坚意决,天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中年文士道:“袁叔叔教训的是。”袁大先生道:“我和驼子会帮你的。”中年文士道:“劳累二位叔叔了。”袁大先生道:“咱们还说什么劳累?当年要不是老爷子用神技惊走魔教剑王迟不败,我和驼子恐怕早就死了。”段鸣驼道:“何况贤侄媳一身武功也尽得南峨眉翟掌门真传,也是你的好助手啊!”那妇人道:“忠哥,有我爹帮你,你还怕那华老儿!听说那华老儿叫什么‘铁面判官’,但他那张脸蛋白里透亮,怎能称得上‘铁面’呢?真是笑死人了。”这妇人正是中年文士的妻子。那中年文士乃是武夷剑派新任掌门“酸秀才”皇甫忠,那妇人便是南峨眉掌门“羽衣秀士”翟千羽唯一千金翟颖,人称玉面罗刹,十年前便嫁给皇甫忠,至今却无子嗣。
只听袁大先生笑道:“那是因为华老儿在江湖上以耿直闻名,处事果断,才被称作‘铁面判官’的,但他是否耿直,倒是另外一说了。”言语中颇为不屑。段鸣驼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得赶路,晚上到瑶琳洞寻它一寻,看能否寻到东郭先生?”当下四人付了西瓜钱,拣了方向,绝尘而去。
阿雷见天色渐渐发暗,径直向山中走去,约莫一个时辰,远远看到一座庙宇。参差古树浓荫着庙顶,有些地方稀疏现出一片瓦脊,周围的墙早已调颓了。走到庙宇,却见庙内荒草丛生,全是灰尘,显是好长时间无人打扫了。走了几步,忽见一间小屋内竟有灯光,又瞥见一群马匹,便知是皇甫忠他们,忙折身过去,隐没在荒草之间。这时,月光照着窗前梧桐,秋意已经渐浓,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阵桂子清香。阿雷掐指一算,自己一路行来,竟已有两月。
忽听有人说道:“数点星辰,一轮明月,花香袭人,当是良辰美景。”听其声音,似甚年轻,却不是皇甫忠的声音。又听咯咯的一声笑,正是翟颖,只听她笑道:“大嫂也不要什么见面礼,你和忠哥今日结拜为生死兄弟,便是给大嫂最好的礼物了。”
皇甫忠道:“不想今日能与封兄弟义结金兰,大哥我……”说着呜咽有声,想是激动所致。
阿雷心想:“这姓封的是谁?竟连武夷剑派的皇甫忠也如此敬重、佩服。”
只听那年轻人道:“兄弟和大哥也是一般心思,皇甫老爷子与南宫府南宫庄主并称天下二剑,那是兄弟仰慕已久的事。”
皇甫忠道:“兄弟过谦了,何人不知安化王和花仙两位前辈神功盖世,封兄弟学得‘闭花羞月’和‘沉鱼落雁’神乎奇技,那是多少人穷其一生也学不到的。只可惜,封兄弟年纪轻轻的,这手臂却……真是遗憾。”
这年轻人正是柳无忝的师兄封少城,他被安化王断其一臂潜伏到刘瑾身边做奸细一事甚是隐秘,加上宁夏地处边缘,中原武林自是不知。刘瑾做事一项缜密,没有公开封少城身份,安排他潜入江湖,图谋霸业。封少城心中自有打算,想趁此机会在江湖培植势力共同反刘,是以见到皇甫忠时,想起皇甫观剑投靠刘瑾,便欲亲近皇甫忠,探听虚实,这才与他结拜。
袁大先生道:“身残志不残,这才是英雄好汉。共同抗刘,也是我等心愿,他日用得上咱们的,自当肝脑涂地。”
封少城笑道:“先谢过袁老爷子。”顿了顿,又道:“大哥到这里来找东郭邪神,可是为了治老爷子的病?”皇甫忠点了点头,道:“家父旧疾未除,又添新病,听闻东郭先生医术高超,特此赶来求医的。”封少城道:“大哥这次恐怕是白跑一趟了。”皇甫忠道:“我来时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病急乱投医。”封少城道:“大哥有所不知,这东郭邪神乃是魔教医王,他又怎能医治老爷子的病呢!”皇甫忠皱了皱眉道:“东郭先生是魔教医王?”封少城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兄弟倒有一去处,可治好老爷子的病。”皇甫忠忙问:“哪里?”封少城笑道:“大哥没听说过‘七十二路绝处逢生术’么?”皇甫忠一拍大腿道:“大哥怎么忘了兄弟师门有这手疗伤奇术呢?”
封少城摇了摇头,道:“以兄弟功力,还不能施展这路手法。不过,老爷子和师父也是旧识,大哥不妨到宁夏走一趟。”皇甫忠道:“大哥天亮就去。”
封少城道:“这座庙宇就是当年东郭邪神引以为豪的碧波医堂了,后来被华真逸一把火烧了,东郭邪神的两个徒弟也便死在这里,他本人却不知所踪了。”皇甫忠道:“魔教中人,人人得以诛之。”封少城道:“可当时谁知道他是魔教医王呢?”叹了一口气,又道:“兄弟这次出来,便是为了魔教。”皇甫忠道:“兄弟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封少城道:“大哥有所不知,魔教十大长老纷纷现身江湖,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兄弟身为安化王府的子弟,岂能眼看魔教祸乱江湖?便决定联合江湖侠义之士,共同对付魔教。”
皇甫忠点头道:“兄弟此举,大快人心。若能聚天下英豪,魔教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了,大哥愿意追随兄弟。”封少城道:“多谢大哥,兄弟今晚到此就是为了查寻东郭邪神所在。据王府线报称,东郭邪神经常出没此地,看来还没有离去。兄弟想,魔教十大长老武功个个高强,不能一举歼灭,当要各个击破才是。”皇甫忠道:“各个击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