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忝听清那人声音,心里不由一惊,道:“彭亮瑜!”只见一人手持紫玉扇,脸带微笑,缓步登上彩霞楼,正是彭亮瑜。
彭亮瑜见到司马晴,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虽是公孙丑的弟子,但非好色之徒,陡然见到司马晴丽质娇容,禁不住心动,乃是人之常情。此刻瞧见司马晴看着柳无忝的关怀眼神,大是恼怒。
柳无忝聪慧异常,自可想出彭亮瑜对司马晴的感情,这时倒有些沾沾自喜,眼角眉梢之间,堆满了欢喜之色,虽然身中剧毒,却也神色俱喜。
彭亮瑜走到司马晴身前,面色苦楚,摇头道:“晴儿姑娘,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柳无忝哪一点比我好呢?你倒是死心塌地的爱他。你们俩在黄山坠崖,本是一死百了,可为何又活转过来?不错,我虽不是好人,但对你却是一往情深。今日实在不想对你下毒手,可我知你宁肯性命不要,也要救柳无忝的,只好连你一起下毒了。”
司马晴嘴角抿笑:“彭公子倒是知我?”她虽然中了彭亮瑜的毒计,却对他恨不起来,只觉对他不起,又被他说中心事,这些话本是在她心里回旋过千百万次,可就是说不出口,今日借彭亮瑜的嘴说了出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柳无忝心里雀跃,宛如吃了蜜似的香甜,道:“妹子,大哥高兴得紧。”
彭亮瑜冷笑道:“柳兄机缘深厚,有数名美人相陪,真是羡煞旁人呢!”柳无忝道:“胡说。”彭亮瑜嘿嘿笑道:“柳兄难道没看出来你的宝贝二弟,不似须眉男儿么?”柳无忝道:“二弟体质虚弱,是有几分女儿之态,但却侠骨柔肠。”瞧见穆思双目紧闭,脸上微露痛苦神色,又道:“不知彭兄为兄弟准备的是何毒药?”彭亮瑜道:“魔教的‘散功散’,中者功力立刻消失。”柳无忝闻言,一提真气,果然空空如也。柳无忝怒极反笑,道:“那好得很,兄弟正为这一身功力烦恼呢,整日介打打杀杀的,也忒烦人。”
彭亮瑜笑道:“是么?在下就再帮你一次。”说着,紫玉扇一旋,嗖的一声扫落穆思头巾,但见长发如瀑布般散开,竟是一个女子。穆思缓缓睁开眼睛,目露冰冷神色,彭亮瑜虽知她中了“散功散”之毒,但仍禁不住为之一颤!
柳无忝失声叫道:“木筝义妹!”他的结拜“兄弟”竟是铁木筝,怎能让他不惊?忽又笑道:“难怪在黄山破庙之中,裴老爷子说‘天下莫柔于水’,原来他早看出你是一个女子了。你化名穆思,穆通木,思是成吉思汗之思,早就告诉我你是木筝妹子,只是大哥愚笨,未曾识破。”铁木筝道:“你虽称我义妹,但咱们并未真的结拜,所以才假装男子与你义结金兰,你还认我这个二弟么?”柳无忝道:“认!怎么不认!当然要认!”
铁木筝道:“你可想好了,我可是他们这些侠义之士口中的魔教教主,你若再认我这个二弟,与神教就再也扯不清了。”柳无忝苦笑道:“你还认为大哥能活过今日么?”铁木筝道:“要是能呢?”柳无忝道:“那就更要认了,我怎能不要这么漂亮的二弟呢?”铁木筝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柳无忝道:“好,我不说,不过今后我可不能再喊你二弟了,也不喊你义妹了,我喊你妹子怎样?”铁木筝脸上一红,道:“胡说,你已有紫翊妹子了。”柳无忝道:“我还有晴儿妹子呢,也不再多你一个。”说着向司马晴看了一眼,见她表情虽然痛苦,却也露出一丝微笑来。在黄山流莺崖,柳无忝曾将他和紫翊的事说与她听,她不但没有怪他,反而替他伤感,更加的怜惜他。
彭亮瑜冷笑道:“临死当头,还在打情骂俏,兄弟佩服!”
铁木筝冷哼一声,道:“你学了东郭先生几成功夫?”这句话显是对慕容红巾所说。慕容红巾咯咯笑道:“回妹子的话,师父说我悟性极高。”铁木筝脸上一红,道:“你也敢胡说八道。”慕容红巾笑道:“天底下哪有我不敢做的事?”
铁木筝道:“那就好!”话刚落音,左袖一翻,卷向皇甫观剑,右手一柄软剑匹练般直刺彭亮瑜左胸。慕容红巾从怀中取出一串珠索,倏地缠向皇甫观剑双腿。这一势来的太过突然,彭亮瑜虽机智过人,但怎奈铁木筝长剑快若闪电,闪身不及,一只左臂竟被铁木筝生硬地切了下来。皇甫观剑毕竟功夫高绝,只见他双腿一曲,人已在半空,右手一圈,摸出一柄剑来。长剑一抖,但听嗤的一声,铁木筝的长袖从中断落。慕容红巾的珠索击在屏风上,哗啦一声,屏风四散。
皇甫观剑身子一晃,左手抓住珠索,右手长剑反刺铁木筝。柳无忝见皇甫观剑刺向铁木筝,竟忘了他内力已失,右手拔出仰天剑,刺向皇甫观剑。忽听嗤的一声,一剑竟将皇甫观剑左袖刺破。皇甫观剑武功已至臻境,一身内功修为早已登临绝顶高手之列,出剑之时两袖布满真气,被柳无忝一剑刺破长袖,不禁大为吃惊。柳无忝所用剑法正是无忌剑法,倘若他与皇甫观剑功力悉敌,这一剑至少能令皇甫观剑受伤。
柳无忝趁皇甫观剑不留意,一剑得逞,但虎口却被震得发麻,险些丢了长剑,他知铁木筝绝非是皇甫观剑的对手,便将仰天剑横在腿上,道:“皇甫老爷子,我这一剑如何?”皇甫观剑哼了一声,倒也不敢小觑他,出剑之时,隐有雷吟。柳无忝内力已失,不敢和他用强,待皇甫观剑一剑刺来,他就还一剑,惊退皇甫观剑,斗了两剑,回头道:“你们先走,大哥断后。”
彭亮瑜一条膀子被铁木筝削下,疼痛难忍,只能眼看着铁木筝扯住司马晴的手,施展独门轻功“万古凌霄一羽毛”,身子晃动间,已飞出楼外。慕容红巾失了珠索,就地一滚,抱住阿雷的腰,听见柳无忝的喊声便蹿了出去,她的轻功虽没有铁木筝高明,但拼命之下,也忽的一声蹿上墙头,跳出墙外。
柳无忝见他们逃走,右手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人也从椅子上滚落下来。他刚才与皇甫观剑对了两三剑,全凭一股硬撑之气,见众人逃离,心中一宽,全身顿时无力,再想举起长剑已是万难。皇甫观剑见状,一撩长袍,掠出楼阁,飞快向墙外追去。
彭亮瑜见柳无忝跌落在地,拔出单刀,照头便剁。眼见斩杀柳无忝,彭亮瑜却生硬地将刀撤回,狞笑道:“如此废了你,倒是便宜你了。”忍痛捡起断臂,放声长笑,道:“我彭亮瑜断臂之仇,定让你加倍偿还。”突然撤出单刀,一阵猛剁,将断臂剁碎,用布裹了,神色狰狞,走到柳无忝身前,狠狠地道:“柳无忝你且听好了,我断臂之仇,要你加一万倍的偿还!”
柳无忝见彭亮瑜对待自己尚且如此残忍,不知要在他身上施加何等报复,强自镇定,笑道:“彭兄难道想将我挫骨扬灰不成?”
彭亮瑜嘿嘿笑道:“挫骨扬灰?岂非太便宜你了。”
柳无忝心里一寒,道:“彭亮瑜,你敢对晴儿妹子和木筝妹子有什么不轨,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彭亮瑜嘿嘿笑道:“你对铁教主倒是挺关心的,铁教主武功盖世,又统领魔教,我又怎能奈何了她?她一剑剁掉我的左臂,这个大仇,嘿嘿,可要落在你身上了!”
柳无忝笑道:“反正我是快死之人,如何死法,彭兄就自个斟酌吧!”
彭亮瑜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忽见人影一闪,彭云亭从外奔来,见彭亮瑜失了左臂,叫道:“瑜儿,你是怎么了?是他干的好事么?为父要千刀万剐了他!”夺过彭亮瑜单刀便剁。彭亮瑜伸手拦住,道:“爹爹不可杀他。”彭云亭闻声止刀,愣在那里,道:“为何不让爹爹杀了他?”彭亮瑜道:“难道爹爹忘了,主人早吩咐咱们不可杀他。”彭云亭一跺脚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彭亮瑜道:“我还有一条妙计,管叫他生不如死。”彭云亭从怀中掏出金创药,为儿子敷上,脸色极是难堪,道:“什么妙计?”
彭亮瑜道:“刚才听皇甫观剑所言,柳无忝武功曾经被废,不管安化王真真假假,咱们今日就真的废了他的手太阳小肠经络,让他今生永练不成内功,从此就如同废人。他在黄山已承认是逍遥左使,那是许多人都听到的,咱们就在江湖上散播,到那时天下英豪还不以杀他而感后快。再将咱们的计划说给他听,让他内心受到煎熬,却无法说出,就是说了,魔教中人的话谁能相信?何况是名闻天下的皇甫观剑,至少武夷剑派就决计不会放过他,如此一来不是更妙!”彭云亭哈哈大笑,道:“此计甚妙。”
柳无忝早知皇甫观剑投靠了刘瑾,冷哼道:“这也算得上秘密么?皇甫观剑与朝廷有关,你当我不知么?”
彭亮瑜冷笑道:“柳兄真是聪明,我真想杀了你。”将剁碎的断臂系在腰间,向慕容府外瞧了瞧,见皇甫观剑未归,又道:“不错,家父与皇甫观剑、公孙丑都是九千岁在江湖上安置的势力。此次官兵炮轰黄山,乃是九千岁的大计之一,却不想被你破坏了,这才要皇甫观剑出面铲除你,只是……这是另外一件事了。皇甫老爷子假装旧疾复发,正是九千岁精心安排,想在十大剑派合盟之时,一举夺得盟主之位,再联合六大门派、金刀盟,挥兵攻打魔教,到时九千岁就收渔翁之利,消灭整个武林。”
柳无忝闻言,只觉全身冰冷,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