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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银河帝国:基地(19)

“曼里欧,是这样的,”瑟特张开薄薄的嘴唇说,“我们正处于另一个谢顿危机中。”

曼里欧张大眼睛瞪着瑟特,然后轻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谢顿又在时光穹窿中出现了?”

“老朋友,这完全不需要谢顿现身。你仔细想想看,理由其实呼之欲出。自从帝国放弃银河外缘,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之后,我们从未遇到任何拥有核能的对手。直到如今,才算是头一次碰上,单单这件事就可说意义重大。但是无独有偶,我们如今还面临七十多年来首度的国内重大政治危机。我认为内外两种危机同时发生,就足以证明谢顿危机又来临了。”

曼里欧眯起眼睛。“假如只是这样,其实还不能算。目前为止,基地总共经历两次谢顿危机,两次都令基地险遭覆亡的命运。如果没有出现这种致命的威胁,其他的情况都不能算第三次危机。”

瑟特始终表现得极有耐心。“威胁已经迫近了。当危机降临后,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我们对国家能作的真正贡献,是在危机酝酿之际便趁早侦测到。听好,曼里欧,我们正在根据一个计划好的历史在前进。我们知道哈里·谢顿已将未来的历史几率算了出来;也知道有朝一日我们将要重建银河帝国;还知道这个伟业需要大约一千年的时间;而且我们更知道,其间我们必然会面临许多危机。”

“第一次的危机,发生在基地成立后第五十年,而三十年之后,又发生了第二次危机。如今又过了差不多七十五年,是时候了,曼里欧,是时候了。”

曼里欧不安地摸摸鼻子。“那么,你已经拟定好应付这个危机的计划了?”

瑟特点了点头。

“而我,”曼里欧继续说,“也要在这个计划中扮演一角?”

瑟特又点点头。“在应付外来的核武威胁之前,我们必须先整顿自己的国家。那些行商……”

“哈!”首席教长态度转趋强硬,目光也变得更锐利。

“没错,那些行商。他们虽然很有用,但是他们的势力太强了——而且也太难驾驭。他们都是异邦人,没有受过宗教教育。我们一方面将知识交到他们手中,另一方面,却又放弃了对他们最有效的控制手段。”

“假如我们能证明他们叛变?”

“假如我们能够证明,那么直接采取行动就够了。但这样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即使行商全都无意叛变,仍然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不安因素。他们不会因为爱国心或宗族的缘故而受我们约束,甚至宗教的威慑也无济于事。自从哈定时代以来,银河外围就尊称基地为‘神圣行星’,可是在行商的世俗式领导下,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脱离掌控。”

“这点我知道,但有什么补救办法……”

“必须及时补救才来得及,在谢顿危机升到顶点前就要赶快行动。否则一旦外有核能武器的威胁,内部又有叛乱发生,那时胜算就太小了。”瑟特放下把弄许久的空酒杯,“这显然是你的责任。”

“我?”

“我没有办法。我的职位是市长委派的,没有民意基础。”

“市长……”

“不可能指望他。他的性格非常消极,最积极的动作就是推卸责任。假如有某个独立政党兴起,威胁到他的连任,他很可能会甘愿被牵着鼻子走。”

“可是,瑟特,我缺乏实际的从政经验。”

“全包在我身上。曼里欧,这种事谁说得准?自塞佛·哈定之后,从来没有人兼任首席教长和市长。但说不定现在就要重演了——如果你好好干的话。”

03

在端点市的另一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里,侯伯·马洛正在赴当天的第二个约会。他已经听对方说了很久,现在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的,我听说过你正在筹划,想要送一名行商进市议会,作为我们大家的代表。但是,杜尔,为什么选我呢?”

詹姆·杜尔微微一笑。他这个人总爱主动提醒人家——不管对方有没有问他——他是第一批在基地接受普通教育的异邦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杜尔说,“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场合吗?”

“是在行商大会上。”

“对,你是大会的主办人。从头到尾你盯牢了那些极端分子,让他们枯坐干等、有口难言,简直吃定了他们。而且你和基地人民关系良好。你魅力四射——或者说,你的冒险家作风深得人心,这其实是一回事儿。”

“说得好。”马洛冷淡地接口道,“但是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

“因为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你知不知道教育部长已经递出辞呈?这件事尚未正式公布,不过也快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不耐烦地摇摇手,“反正情形就是这样。行动党已经严重分裂,我们只要正面提出行商的平权问题,也就是为民主请命,不论他们赞成或反对,都会受到致命的一击。”

马洛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里,瞪着自己粗壮的手指。“唔——杜尔,很抱歉。下星期我就要去出差,恐怕你得找别人了。”

杜尔瞪大眼睛。“出差?出哪门子差?”

“这是超级的最高机密,而且绝对第一优先,这种情形你了解吧。我已经跟市长的机要秘书谈好了。”

“毒蛇瑟特吗?”杜尔激动起来,“那是诡计。那个太空族的杂种想把你支开,马洛……”

“等一等!”马洛按住对方捏紧的拳头,“别那么激动。如果这是诡计,改天我自然会回来找他算账;但如果不是,那条毒蛇反而会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听好,谢顿危机又要来了。”

马洛期待对方会有所反应。杜尔却不为所动,只是瞪大眼睛。“什么是谢顿危机?”

“银河啊!”对于这种意想不到的反高潮,马洛简直气炸了,“你上学的时候究竟在做些什么?你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马洛年长的杜尔皱皱眉。“能否请你解释……”

沉默了好一阵子,马洛才说:“好,我来解释。”他双眉深锁,一句句说得很慢。“自从银河帝国从外围开始分崩离析,银河外缘回到蛮荒时代,哈里·谢顿和他手下的一批心理学家,在这片蛮荒的中心建立了一个自治殖民市,也就是我们这个基地。目的是要我们继续培育艺术、科学和科技,使它成为第二帝国的种籽。”

“喔,对,对……”

“我还没有说完,”马洛冷冷道,“基地未来的历史轨迹,是根据心理史学所规划的。心理史学这门科学,到了谢顿手中已经登峰造极。谢顿在我们未来的历史中,安排了一连串的危机,这些危机会迫使我们以最迅速的步伐,朝未来的帝国前进。每一次的危机,每一次的‘谢顿危机’,都会在我们的历史上标出一个新纪元。现在我们又接近另一个危机——第三次的危机。”

杜尔耸耸肩。“当年在学校,我一定也听老师讲过。不过,我已经毕业好久了——至少比你久。”

“我也这么想。算了,现在的重点是,我被派了出去,而且刚好被派到这个危机的漩涡中心。等到我回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何况每年都有市议员选举。”

杜尔抬起头。“你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没有。”

“有没有什么具体计划?”

“半点概念也没有。”

“那么……”

“那么,没有关系。哈定说过:‘想要成功,单凭计划绝对不够,还得时时随机应变。’我就是打算随机应变。”

杜尔不放心地摇摇头,然后两人同时站起来,互相望着对方。

马洛忽然以相当实事求是的口吻说:“我有个主意,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别瞪我,老兄。我听说你原来也是一名行商,后来才发现搞政治更刺激更有趣。”

“你要到哪里去?请你先告诉我。”

“现在只能说是向瓦沙尔裂隙飞去。上了太空之后,我才能进一步告诉你详情。怎么样?”

“万一瑟特要我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呢?”

“不太可能。如果他急着想把我赶走,难道不想连你也眼不见为净?此外,行商如果不能挑选到自己中意的人手,绝对不会愿意升空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杜尔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奇异的光采。“好,我去。”他伸出右手,“这将是我三年来的第一次旅行。”

马洛和对方握了握手。“好,好极了!现在我还要赶去召集船员,你知道远星号停在哪里吧?明天自己来报到,再见。”

04

科瑞尔的政体是历史上常见的一种现象:虽有共和国之名,统治者却比专制君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他们不但能行独裁专政之实,又能避免像正统君主那样,处处要考虑王室的荣誉,还得受到宫廷规范的束缚。

显然,这个国家的经济并不繁荣。银河帝国统治的时代早已结束,只剩下无言的纪念碑与残破的建筑物,勉强证明这段时期的存在。然而,由于领袖阿斯培·艾哥的铁腕政策,科瑞尔严格限制行商的活动,更严禁传教士入境,因此“基地时代”的来临遥遥无期。

现在,远星号停在科瑞尔境内一座陈旧的太空航站中,船员都感到一股阴森之意。破烂的船库内充满腐朽的气氛,而随行的詹姆·杜尔正在起劲地玩着单人牌戏。

侯伯·马洛静静地由眺望窗往外望,若有深意地说:“这里有很好的物资,可以做些好买卖。”目前为止,科瑞尔这个地方简直乏善可陈。旅途一路平安无事,当天升空拦截远星号的星舰中队,是由一些小型的旧时战舰组成,不是显得有气无力就是外表百孔千疮。那些星舰始终小心翼翼地与远星号保持一段距离,直到现在仍旧如此,双方已经僵持了整整一个星期。马洛早已提出与当地政府官员会面的要求,却至今尚未得到答复。

马洛重复道:“这里可以做些好买卖,简直可以称为贸易处女地。”

杜尔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把扑克牌丢到一边。“马洛,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船员已经开始发牢骚,军官已经在担心,而我也开始纳闷……”

“纳闷?纳闷什么?”

“这里的情势,还有你。我们究竟在干什么?”

“在等待。”

这位老行商闷哼几声,涨红了脸。他咆哮道:“马洛,你简直瞎了眼。太空航站已经被警卫包围,我们头上又有星舰盘旋。他们也许就快准备好了,随时能把我们炸到地底去。”

“过去一周他们都能这么做。”

“说不定他们在等待增援。”杜尔的目光既锐利又冷峻。

马洛忽然坐下来。“是啊,我也考虑到这点。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第一,我们很顺利地抵达这里。然而,这点也许没有什么意义,去年有超过三百艘船舰经过此地,却只有三艘被击毁,这个比例算是低的。但是,这也可能意味着他们只有少数星舰具有核动力,在数量增加之前,他们不敢让这些星舰轻易曝光。”

“可是另一方面,这也可能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核能。或者他们虽然拥有,却绝不轻易示人,生怕让我们发现什么。无论如何,打劫轻武装的太空商船,和骚扰基地正式派遣的特使,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基地会派遣特使前来此地,就表示已经起了疑心。”

“综合以上几点……”

“等等,马洛,等一等。”杜尔举起双手,“我都快被你的口水淹死了。你究竟想说什么?请省略分析的过程好吗?”

“杜尔,你一定得听我的分析,否则你不会了解。其实我们双方都在等待;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要做什么,我也不晓得他们的企图何在。但是我方实力较弱,因为我就一个人,而他们背后有整个世界——可能还拥有核能。即使如此,我绝对不能示弱。这样当然会很危险,当然随时可能被轰到地底去。但是我们一开始就晓得会有这种状况。现在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

“这我就不……咦,什么人?”

马洛抬起头,迅速调整着收讯器,显像板很快便出现值班中士有棱有角的脸孔。

“中士,说吧。”

那名中士说:“报告船长,船员将一名基地传教士放了进来。”

“一名什么?”马洛变得面如土色。

“报告船长,一名传教士。船长,他需要医生……”

“中士,你们干的这件好事,会使许多人都要找医生。立刻叫大家进入战备状态!”

船员休闲室几乎已经空无一人。命令发布五分钟后,连轮休人员也都拿起武器各就各位。在银河外缘群星间的无政府地带,速度是最重要的生存条件。而行商长手下的人,更是以所向披靡的速度著称。

马洛缓缓走进休闲室,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这名传教士。然后他向汀特中尉瞄了一眼,中尉不安地挪到一旁;接着他又看了看值班的第门中士,这位中士面无表情地呆站在中尉身边。

马洛转向杜尔,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好吧,杜尔,除了导航官和弹道官之外,把其他军官都悄悄带到这里来,船员则一律留在岗位上待命。”

杜尔离开后,马洛将每个洗手间的门都踢开,并且探头向吧台后面瞧了瞧,再把厚实的窗帘通通拉上。然后他离开了半分钟,又若无其事地哼着歌走回来。

五分钟过后,军官们鱼贯进入休闲室。杜尔跟在最后面,顺手将门轻轻关上。

马洛平静地问道:“首先,是谁没有得到我的准许,就让这个人进来的?”

值班中士向前走了几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报告船长,这不是哪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大家一致同意让他进来的。这个人可说是我们的同胞,而这里的异邦人……”

马洛打断他的话。“中士,你们这种同胞爱,我很同情,也很了解。那些船员是你的手下吗?”

“报告船长,是的。”

“这件事结束后,让他们在自己的寝室中禁足一周。这期间你的指挥权也暂时解除,明白吗?”

中士脸色不变,双肩却微微下垂。他简洁有力地答道:“报告船长,明白了。”

“你们可以离开了,赶紧回到你们的炮位去。”

关上门之后,外面就响起一阵嘈杂声。

杜尔忍不住质问:“马洛,为什么要处罚他们?你明明知道,科瑞尔人逮到传教士就会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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