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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树同根

赵家爷儿俩如同在桃林迷阵中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这给了我们极大的震撼。

这时,突然听到不远的黑暗处传来哭声,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十分沉闷,像是一位老人正在低声哭泣。我刚听到时头皮一阵发炸,紧跟着想,会不会是失踪的赵老汉的声音?

一念及此,倒觉得那哭声与赵老汉的声音确有几分相似,于是壮着胆子喊道:“赵老伯,是你吗?”嗓音因过度紧张而略显颤抖。

“呜呜……”那哭声没有对我的喊话作出回答,甚至没有因此停歇,反而越来越响,顺着我们的双耳直接灌入脑中,让人感觉被恐惧团团包围,完全避无可避。

赵然端着枪,四下望了望,终于判断出哭声来自前方的某处,抬枪对着黑暗处便扣动了扳机。

我心中大惊,急忙大喝一声“慢”,抬手往高处一托枪杆。

砰的一声,枪弹斜着射入天空。

我告诉赵然,对面情况不明,千万别误伤了同伴,然后从兜中掏出半截洋蜡,往火把上蹭了几下,原本昏黄的火焰霎时明亮了些。

我一手紧握短刀,一手举着火把当先顺着哭声一步步挪了过去。

四叔抽刀在手,护在我身侧,赵然则重新上好枪弹,紧随其后。三人互为犄角,缓缓朝哭声寻去。

我想不管对方是何物作怪,肯定对我们有所忌惮,否则为何不敢正面与我们相搏?如今敌暗我明,若不赶紧将它揪出来,容得它在暗处使阴招,这一行人早晚要坏在它手上。

然而就在我们与它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声音蓦然止住了。

黑暗的林中,举目所及除了桃树,别无他物。

我吼道:“明人不做暗事,有胆子你就出来见个面,不要像只缩头乌龟般躲躲藏藏!”我这样喊,无非是想给自己壮壮胆子,并没指望那东西真的会跳出来。

可是我的话音刚落,就听那哭声突然在耳侧响起,我被它吓得一哆嗦,手中短刀险些脱手。

是赵老汉的声音!

我左张右望,哭声就响在耳边,我却根本寻不到赵老汉的影子。待细一分辨,才发现原来这哭声竟是从与我近在咫尺的一株桃树中传出来的。

那桃树有合抱之粗,树皮沟壑纵横,将哭声包裹在树干中,因而显得低重沉闷。

赵老汉的哭声怎会从树中传出?难道他在这棵树里?

我不及多想,急忙冲至近前,抬刀削砍树皮。我要看看这棵树究竟藏了什么名堂。

可两刀下去,树皮下便露出一段白色棉布,待将树皮扯开些,才分辨出正是赵老汉的白布小褂。

我不敢稍停,手中加紧,急急将树皮剥下,终于见赵老汉的头从中显露出来。

他的身子直立着卡在树中,鲜血已将衣服浸透,把树干染得通红。他耷拉着脑袋,半白的头发似乎和树干生在了一起,已经没了生气。那么,刚才的哭声是赵老汉发出的吗?是他不想自己留在树里,这才发出信号让同伴过来帮他的尸身脱困吗?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口中大叫“赵老伯,赵老伯”,可他哪有半点反应!

我用手抬起他的头,见他紧闭双眼,脸色灰白,毫无人色。一想到方才此人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如今却阴阳两隔,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痛。

我正胡思乱想,实际上只有短短一瞬,便看到赵老汉紧闭的双眼,猛然瞪了起来。

那双眼睛充满血丝,目眦欲裂,脸部因过度用力而抽搐,使得其上的皱纹如同团团扭动的蛆虫。我本能地感觉到这不是常人能够做出的表情,可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便见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

——赵老汉嵌在树中的身体猛然探出右臂,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事发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只手似一只铁钳,任我拼尽全力仍不能撼动。

我脖颈受制,无法呼吸,顿觉四肢无力,甚至连抬手的气力都丧失了。双目被憋得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眼前乌黑一片,不能视物。喉咙发烫,竟连一丝声音也挤不出来。我心想,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赵老汉的尸身手中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觉肩头搭上来一只手。那只手如同在漩涡急流中拉了我一把,我立刻感到浑身一震,脖颈处的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豁然一亮,却看哪里有什么赵老汉,只有一株被我砍得伤痕累累的桃树,在昏黄的火光下,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凄凉。

我缓缓扭过头,见四叔正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旁的赵然满脸惊诧地望着我。

我双脚发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浑身的肌肉颤作了一团。

又是幻觉!

可是,我深深地觉得,倘若不是方才四叔那一拉及时将我唤醒,恐怕此时的我已然被那只手掐断了气,横尸就地了。

我问他们刚才是怎么回事,赵然说:“我们正想问你呢!突然间冲到这棵树前又砍又剁,之后便如定了身一般杵在这里。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待到呼吸匀畅了,才对他们说我又产生了幻觉。

在这桃花源中,我已不止一次地产生过幻觉,而每次都几乎要取走我的性命。

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那阴魂不散的鬼哭声又从前方传了过来。

深更半夜,旷野密林,这飘飘忽忽的哭声实在渗人。

哪怕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我宁愿它出来与我拼死一搏,也好过这样让我心惊胆战。

四叔告诫我们莫要轻举妄动。他再次取出火鸽子,由于知道了上空的黑色烟气能够阻挡光亮,这次他并没有将短箭射入高空,而是对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平射了出去。

白光耀目,林中骤然一亮。短箭拖着长长地火尾,激射而出,可飞出不远,便钉在了一株碗口粗细的桃树上。

周围的空气随着白光的迸发猛烈震荡了一下,鬼哭声戛然而止。光亮所及,一株株奇形怪状的桃树静默地立在夜色中,哪里有半个活物?

明亮的火光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而在那火光暗淡之际,赵然突然指着身旁的桃树道:“你们快看这树!”

我和四叔扭头观看,可此时火鸽子的光亮已经完全消失。我们拿火把凑近方才被我砍过的那株桃树。

——树皮已经被我掀掉了一大块,在树干的裸露处,沁出一缕鲜红的液体,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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