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丹青此刻张口能言,一定会好好和海棠姑娘商量件事,以后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这样一声不吭的就把人给扔出去,亏的是陈丹青心大,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给吓出一身毛病来了。
可惜还未等他叫出声,一道水浪扑面而来,似要将他吞噬,少年双眼睁圆,神色惊慌,却见那水浪刚至身前,却被海棠姑娘一拳拍散,然后两人借着冲势,在水面上倒滑数十步有余,而后稳稳站住。
陈丹青着实被她这一手蜻蜓点水的招式给惊艳到了,眼下那么大的仗势,却是连一滴水都没沾到她衣衫上,如此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不止是她,连带陈丹青也跟着过了把高人的瘾,心道原来那些说书先生所讲并非胡编乱造,这世上竟然当真有人能踏浪而行,做到滴水不沾身的地步。
方才那水浪来得突然,等平息下来才发现,远处那道冲天而起的巨大水柱上,竟有一条水气凝成的水龙缠绕在表面,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而余下众人,亦是突然遭到了袭击,狼狈有之,飘逸有之,如此种种,高下立判。
不过陈丹青此刻却没心思去观察这些,目光落在那巨大的水柱之上,神色动容,吃惊问道:「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海棠姑娘闻言蹙了蹙眉头,轻声说道:「未必有龙,但龙脉却是存在的,眼前这条水气凝成的龙身,便是真正的龙脉所化。」
陈丹青惊愕道:「龙脉?」
海棠姑娘提着他踏浪而行,开口说道:「在风水相师眼中,龙就是地理脉络,土为肉、石为骨、草木为毛发,所以眼见未必为实,具体只是一种外像罢了,就像传说中修行到极致,可以千变万化一样。」
陈丹青闻言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不错,我曾听茶馆里说书的先生讲起,上古之时,曾有天生石胎,化身灵猴,神通广大,拔毛一吹,便有万千猢子猢狲来助阵,这就是千变万化?」
海棠姑娘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你也信?」
陈丹青嘿嘿一笑,点头。
不管是一苇渡江还是猴头拔毛,都是从说书先生的口中听来的,这也是陈丹青能想象的极限,但好歹也有幸目睹了前者,所以哪怕后者再天方夜谭,也有理由去相信是真的,做人嘛,总要有理想的,万一真见鬼了呢?
陈丹青自言自语道:「这杜老头别的不行,可这眼光却是极好的,难怪当初要把茅屋建在这浣花溪旁,原来是占着这么个天大的好处。」
陈丹青就算再不懂风水,此刻也明白龙脉的可贵之处,若不然怎会引来这么多江湖人士的觊觎?
只是他不明白了,为啥这群人早晚不过来,偏偏在杜老头醉死之后才出现,这其中还藏着什么猫腻不成?
陈丹青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心中也没有多少羡慕,只是说道:「可惜他老酒鬼做了一辈子的穷苦秀才,老来临死却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死后还被一群人挖坟掘地的,做人做到他这地步,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海棠姑娘瞥了他一眼,冷笑说道:「得大明园园主亲自举荐,被称作为「天下才有一石,此一人独占八斗」的杜少陵,在你眼中,就是个百无一用的穷苦秀才?」
陈丹青闻言一愣,好奇问道:「杜老头还曾这么阔气过?」
海棠姑娘淡淡说道:「若不然你觉得以绕着这样偏僻的地方,为何能引来如此多大人物的关注?」
陈丹青闻言暗暗咋舌,心道这杜老头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明明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偏偏过得如此落魄潦倒,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懂了。不过这老头也是怪小气的,自己都这般能耐了,还一天到晚想着从他手中借些银两去喝酒,说是借,多半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连最后醉死酒楼,还是陈丹青跑过去替他料理后事的,可别提多奇葩了。所以陈丹青宁愿相信他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老酒鬼,也不愿意相信他是海棠姑娘口中那位才高八斗的杜少陵。不知道为啥,总觉得那个那个一辈子再没出过饶州的杜老头,那个爱醉酒爱**爱胡言乱语的杜老头,才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而眼前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谁能想象如此才高八斗的人物,却甘愿在饶城里落魄生活了几十年,终日与青楼里的伎伶还有陈丹青这样的市井少年打交道,若不是从海棠姑娘口中得知这些,恐怕这些真相都会随他一同埋进土里,永远的不见天日了。
陈丹青怔怔出神,醉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杜老头,没羞没躁的,咋就会是那连海棠姑娘都要高看一眼的大才子呢?
这世道,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就在陈丹青愣神的片刻,海棠姑娘已经提着他来到那滔天水柱旁,感到那磅礴的气息,少年陡然转醒,抬头望去。
只见那水柱之上凝成的水龙,张牙舞爪,好似活过来一般,远远朝他飞来。
陈丹青心中震撼,觉得手脚如同被缚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在他眼中,那水龙的身影变得清晰无比,无论是口旁须髯,颔下明珠,或是喉下逆鳞,都看的一清二楚,仿佛真的一般!
少年只觉得眉心传来一阵刺痛,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如故,并没有刚才那般奇异的景象,就连身旁的少女也不曾察觉到他的异样。
陈丹青揉了揉眉心,有种轻微胀痛的感觉,却不似方才那般强烈。
到底是为什么?
陈丹青不明就里,开口请教海棠姑娘,却见她目光投来,盯着自己眉心看了半晌,开口说道:「不知道。」
少年不禁翻了个白眼,这姑娘明明是知道什么,却又不肯说,偏偏自己还奈何不了她。
就在这时,海棠姑娘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微凛,说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