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边找到了一只破瓦罐,当做容器,用铁锹划过几具狗尸的喉咙,放血出来。这些不会说话的大狗,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先接满了一罐黑狗血,直接倒进了河里。方才还平静的河面一下子就沸腾了, 像是煮开的火锅一样。
但是翻腾上来的,不是珍馐美味,而是一大片的死鱼死虾。整个河岸一下子就变得腥臭难闻,我继续用虔诚的心情去把黑狗血洒金河里。翻上来的死鱼死虾也越来越多,我开始腹诽,这条河里的鱼是死干净了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鱼死虾?
等到我把所有狗尸全部放血之后,谨慎的站在岸边看着。整个河面像是炸锅了一样,我心里有种预感,她快来了, 那个老太太。
果不其然,河中心泛起了涟漪。一颗丑陋的脑袋从水里叹了出来,是那个打白灯笼的老太太。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外貌恐怖。现在她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头上湿漉漉的不只有头发,还有河里的水草,甚至她脑袋上顶着一条腐烂了大半个的死鱼,不止恐怖,而且让我觉得恶心。
二黑对着河中心狂吠不止,但是却无法阻止那个老太太分毫。她慢慢的从水里浮起来,然后就以我想象不到的方法,两只脚踩在了水面上。
她双脚不动,直直向我这边飘了过来,两只脚尖在水面上划过两道涟漪。二黑叫得更凶狠了,我摁住二黑,尽量抚慰它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刚才洒进河里的黑狗血对这老太太的伤害有多大,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是激怒了她。现在她的一双眼睛全是眼白,像极了一双死鱼眼睛。
“村里的人都该死,你更该死!”老太太的声音很冷,听得我浑身直打哆嗦。
她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她快飘到岸边的时候,我看了看罐子里最后小半罐的黑狗血,直接泼了出去。
我只知道黑狗血是至阳之物,但是没想到这东西洒在那老太太身上,跟泼硫酸似的。老太太一开始也没来得救躲闪,被我泼中了。捂着冒烟的脑袋又落回了水面之下,我看着水面上的波浪。
现在那个老太太就像是一条受了伤的大鱼,在水里不断的翻腾着。
“你们,都得死!”
我听到水里那个老太太还在咒骂我,但是现在我被激起了火气,也不怕她恐吓我了。就算我不对付她,她也会要我的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给她好脸色看。
唯一让我恐慌的是,黑狗血用完了。这些黑狗血的的确确是伤到了她,但是看样子并不能给她造成太大的伤害。说不定被激怒的她,一会就会加倍的在我身上偿还回来。
我想要离开了, 吴振昏迷之前就只是和我说,撒完黑狗血压制了水鬼之后,就带着全村人逃出去。
我现在想回去带上吴振,但是村里的其他人,我估计是没办法了。我一开始就告诉了他们真相,但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我的话。他们 不相信水鬼,甚至还怀疑我是疯子。
我只能对自己说,生死由命吧,不是我不想救其他人,而是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拍了拍二黑的脑袋,想让它跟我一起走。要说我现在对这个村子里的生灵最放不下的,就是这条‘深明大义’的大黑狗了。
但是二黑不理睬我,仍然是对着水面狂吠不止。我用力的扯它,它还是不动。
我没有办法了, 只能先自己离开。黑狗血克制水鬼,说不定那个水鬼老太太也不敢动二黑呢。
我还在为二黑的安危忧虑,但是走出去没几步,一道黑影就从我身边窜了出去。我认出是二黑,心想它终于愿意跟我走了吗?
但是二黑并没有回头,而是在我身前不远的位置扭动着身子,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在打斗一样。
我赶紧上前查看,二黑竟然在和一条小孩手腕粗细的大黑蛇扭打在了一起,而周围也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蛇。
这些蛇都是被水鬼控制的, 之前还有两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冒充了我哥和我嫂子的亡魂来欺骗我。
刚才二黑不是同意跟我离开,而是觉察到了我要走的路有危险,才跑过来救我的。
我看着二黑和满地的蛇群打斗,一条大黑蛇已经让它应接不暇了,地上还有那么多小蛇。
其实我以前也是最怕蛇的,但是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已经有好几天小拇指粗细的蛇咬在了二黑的身上。我挥起铁锹就往地上拍,我用了最大的力道,一下子地上几天被我拍中的蛇都成了烂泥。
但是我们一人一狗势单力薄的,没多大会就被无数的蛇潮给包围住了。不过我们也取得了战果,那条头领一样的大黑蛇已经被二黑给咬成了好几截。
二黑的身上受了伤,被咬了好几个血洞,往外冒着血。我再次拍了拍二黑的脑袋,如果它是人的话,也一定是条汉子,受了伤都不带吭一声的。
我刚这样想到,二黑就对着河边的一片苞米地开始狂吠。里面的苞米杆接连摇晃,似乎是有人在里面,但是这深更半夜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来这里啊?
我看到一个人的脑袋从苞米地里探出来,吓了我一跳。
“强哥,来我这,我这有火,拿火烧它们!”那个脑袋对我说道。
我仔细一听,原来是村里我一个玩伴。我和他也不是很熟识,甚至我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绰号叫驴子,因为他出生的那天,他们家驴也在下小崽,但是全部都死了。
驴的小崽全部死了,而这哥们却安安稳稳的被他妈给生了下来。后来小伙伴们知道这件事,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驴子。
先不说驴子是怎么大半夜来这的, 我现在能看到一个熟人,心里的胆气就大了几分。而且看驴子藏身的那片苞米地旁边,好像也没有蛇,我就打算过去了。
驴子说他那里有火,能用火烧那些蛇,我也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很靠谱的事情。
我小跑了几步,就跑到了地头。驴子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对我说道:“强哥,你跟我进来拿东西。”
我不疑有他,赶紧跟上,但是二黑还在对着我这里狂吠,也没打算跟过来的样子。我对它喊了一句,让它坚持一下,我拿了东西马上就和驴子一起出来。
这片苞米地不大,但是夜里躲在苞米地里实在是太黑了。月光被苞米杆一遮,什么都看不到。
我看不到驴子的身影,只能循着前方苞米杆摩擦的声音去追他。我不断的对他喊话,让他等我一会,驴子时不时的回应一下,说就快到了。到了最后,驴子干脆也不理我了。
我在苞米地里一直往前钻,最后更是连任何其他声音都听不到了。不过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小片空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凸起来,没有种东西。
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坟包。我嘶哑着声音喊了两声驴子,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让我从头凉到了脚。
我想起来,我哥生前告诉过我一件事情。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驴子外出赶集的时候,出车祸被车给轧死了,脑袋都和脖子分家了。
当时我和驴子也没什么交情,而且我觉得这人脑袋一根筋,真的像是一只呆驴一样,也不怎么喜欢和他聊天,就没把他的死往心里去。
但是刚才我一下子看到了驴子,一时没有想起来他已经死了的事情,竟然被他给拐到这浓密的苞米地了,还是在他的坟前。
我声音颤抖的对着这小坟包说道:“驴子(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他叫啥了)兄弟啊, 咱都是一个村的,你可别吓唬我啊。我这大半夜的一个人来斗水鬼,也是为了救乡亲们啊。”
我战战兢兢的呆了好一会,那个小坟包也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想象中驴子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现在是知道刚才驴子为啥只露个脑袋出来了。他死的时候脑袋和身子分家了,要是露出全身的话,我一定会看到这一点的。
我担惊受怕了一会,渐渐由恐慌变成了疑惑。我是真的看到了驴子,绝对不会错的。但是他把我引到这里来干嘛,而且好像也没把我怎么样啊。
正在我疑惑间,一股子阴风从小坟包前生了起来,有什么东西飞起来打了一下我的脸。我再次害怕起来,但是再仔细一看,是坟头前面洒落了一地的纸钱,旁边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白酒。
我想起来刚才驴子对我说的话,他让我跟他进来拿东西,这里有能生火的东西,能去烧那些蛇。
难道,他说的,就是地上的这些纸钱和那瓶当做祭品的白酒?驴子是死了,但是他不但不打算害我,还在救我。
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我没想错。就拧开白酒,洒了一点在坟前,真诚的道:“兄弟,说实话我是真的忘了你叫啥了。但是既然你这次救我,要是我能挺过这档子事不死的话,以后清明烧纸的时候,我不会忘了你这一份的。兄弟先谢过你了啊,要是我也死了,就还需要你照料了啊。”
我絮叨了几句就赶紧转身离开,虽然我知道驴子是好意帮我,但是一想到我这大半夜跑苞米地跟鬼称兄道弟的还是有些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