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一闪,蓝衣仍然在原地飘动,时间仿佛凝固了。
“扑通!”两名杀手倒了下去,鲜血飞溅,哀嚎声响彻云霄。
那首领瞳孔骤然紧缩,何昭宇竟在这瞬间废了两人的武功!
清冷的眸子映着明月,光华润彩,不可逼视。
这就是何昭宇的风采吗?
无声,影动,杀手们疾掠的身形遮蔽了明月!
每一个方向连续闪着飞驰的黑影!
天罗地网!
任疾风吹飘起黑发,蓝衣狂舞,立定,人凝立如峰,周围一切视而不见。
猛然,纯钧急插入地,自左向右挑了一圈,泥沙尘土暴起,泼水般袭向四周!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霎时,所有飞驰的身影为之一顿,呼叫声中,身体跌落地面之声不绝。
那首领反手,利钩出鞘,一纵身,劈开内力催动的沙土,钩尖已勒向何昭宇的咽喉。
何昭宇不躲不闪,纯钧直迎而上,也是急刺对方咽喉。
背后,十余把兵器刺向何昭宇后心。
首领心头一怔,难道何昭宇想同归于尽?
但是他马上知道自己想错了。
一股强劲的压力席卷而来,宛如在何昭宇身后筑起了无形之墙,十几把兵器全被震开了。
巨大的黑影如山一般压了下来,横势疾扫中,十几个杀手都跌了出去。
“你想死别拉上我啊……”黑帝惨叫,脸也吓绿了。
何昭宇顺势一闪,那首领的利钩直向黑帝钩下。
劈手打开那把钩,黑帝一把抓住何昭宇,飞身便走。
何昭宇唇边闪过讥讽的笑意,早知道黑帝时刻跟着他,甩也甩不掉,平时便只当没看见,这个时候不把他吓出来,更待何时?
“老朋友,这么快就想走?”话未落,无形的强力已压向两人。
黑帝和何昭宇同时一惊,联袂向后疾退。
“夜陀?”黑帝脸色微变,冥教八天王之中,排名前三位分别是夜释、夜沙和夜陀,武功极高,不在五方帝之下,这下可真不好对付了。
“好久不见了,黑帝陛下……”夜陀负手而出,精悍的身材,冷酷的神情,嗜血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身后疏疏落站了四五个人,自然都是夜陀调教的高手。
冥教八天王中,最可怕的便是这个夜陀,生性残忍,以杀人为乐,暴虐异常,连冥教中人也稍不留神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故此有勾魂夜陀之称。
何昭宇微微皱眉,虽然不知道这个夜陀武功到底有多高,可是能让黑帝变色的人,绝对不简单。
想来那些刺客已经逃远,也无须再顾忌什么,手一紧,纯钧迎着明月,泛起清冷的寒光。
黑帝忽然一声长笑,“不错,夜陀,自从五年前你输在我手上,咱们就没见过了……”
夜陀大怒,五年前在辽国时与黑帝一场大战,输了一招,深以为恨,视作毕生之耻,五年来日日苦练,就是想报先前的一掌之仇,不料一见面黑帝便揭了他的老疮疤。
想不到黑帝居然会用激将法,看来黑帝也非一无是处,小聪明耍得极出色。忽见黑帝隐含得意之色,何昭宇心中一动,立时明白了他的对策。
周围的杀手正团团包围上来,夜陀面露杀机,他向来无法无天,根本不理睬燕王的指令,“黑帝,何昭宇,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话音未落,夜陀及身后五人同时跃起,狂风呼啸,铺天盖地,杀气似怒涛,劈头袭下!
何昭宇和黑帝并不抵挡,如商量好了一样,撞开内力圈,分别向左右树上飘去。
一种极尖利的哨声响起。
宿猿夜啼,山岛惊飞。
声如破梦碎镜,仿佛钢丝刺耳般凄厉,听者五脏六腑皱缩成一团,难受已极。
“蛇哨!”
无数刚出洞的蛇如潮水般急涌而出,冬眠已久,饿得发疯,条条凶狠无比,见人便咬。
夜杀的杀手无不大惊,什么也顾不上了,先杀蛇要紧。
冷光一闪,纯钧迎风,剑尖一昂,身剑合一,蓝影划破了明月,奔袭夜陀!
夜陀双掌一翻,“啪”,合夹住了纯钧剑身。
暴风旋起!
黑发飞扬,蓝衣飘舞,尘沙遮天,只有沉静温润的眸中闪过利剑也似的光芒。
黑帝骤然冒出了冷汗。
不及细想,人已横身扑上,掌起,玄武神功已运到第七重,挟雷霆之威,拍向夜陀。
便在此时,那四人飞起半空,手掌同时按在夜陀的背上,五人内力合而为一,向外疾放!
一瞬间,何昭宇手中纯钧一侧,奇迹般地穿破了内力狂潮,向夜陀心口刺下!
夜陀内力未及全放,立刻后撤。
轰然雷响,直如山崩地裂!
瞬间,双方都被强劲的气流冲击,各自向后疾分。
蓝黑两道身影如断线风筝,跌落在山坡之后。
夜陀胸口中剑,又被黑帝的玄武神功击中,受伤不轻,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他的手下也受了玄武神功的余波,全部跌倒。无数饿蛇纷纷涌来,竟将人都包满了。
猛然只听一声吼叫,群蛇被夜陀凶狠的掌力震得四散飞开。
夜陀捂住胸口,犹如困兽,气息咻咻,狂怒不止,“黑帝,何昭宇,我要把你们两个一寸一寸撕得粉碎……”
嚎叫声在旷野中回响,分外凄厉。
陡峭的山坡,尖石林立,何昭宇和黑帝收势不住,一路从坡顶滚到坡底。
何昭宇挣扎着想起来,身子一动,一口血喷在黑帝衣服上。
黑帝大惊,才说了一个“你”字,喉头一甜,也是一口血吐出。
“可恶……”黑帝还没骂完,便给何昭宇捂住了口。
“你要把他们都引来吗?”何昭宇的声音低如风吟,“现在我们都受了伤,敌众我寡,不能硬拼了。”
黑帝睁大了眼睛。
何昭宇是在关心他吗?
不是做梦吧?
见惯了何昭宇鄙弃的神情,此时的关怀竟不能适应。
他……原谅自己了?
自从被何昭宇刺了一剑,黑帝震撼之余,活了二十七岁,平生第一次开始反省。
深夜静思,那雷霆一剑犹在眼前,冷汗往往湿透了衣裳。
自己或许真的是错了。
望着何昭宇清澈的眼睛,黑帝忽然有种羞愧的感觉。
何昭宇不明白黑帝发什么呆,指指旁边的山沟。黑帝这才醒悟,两人一起钻入沟底。
虽然夜陀叫嚷着搜查,可是其他夜杀的人都知道其中厉害,胡乱找了一圈,没找到也便算了。何况他们自己也有伤在身,又被毒蛇咬伤不少,不愿多留,乱了一阵,终于散去。
直到声息全无,两人才松了口气。
“想不到夜陀为了打败我,练了万魔功,借助四人的力量对抗一个人,真是卑鄙!”黑帝气愤不已,胸口一阵闷痛。刚才他受力较多,就是有玄武神功护体,也吃不消五个人内力的合击。
望着黑帝俊美无匹的脸,何昭宇突然想笑,真是世事无常,几个月前黑帝还费尽心思盘算如何对付自己,如今却为了维护自己而受伤,老天的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黑帝一呆,何昭宇没有设防的笑容是如此的清新,仿佛春风秋月,可以令任何人开颜。
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被轻轻拔了一下,发出悠扬的乐音,霎时间连耳朵都通红。
“啊,我可不是想救你,不过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我这样的武功,哪会受伤……”黑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
但是一连串的咳嗽让他很没面子地又吐出了血。
何昭宇明白,如果不是黑帝那拼力一击,所有的力道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快走吧,我可不想月明为你担心。”
来时一刻钟的路程,如今走回去可费劲了,两个人只能相互扶持而行。
“你的手下怎么一个也不见?”何昭宇微觉奇怪。
黑帝涨红了脸,“我……我让星河他们照顾神蟒。再说,我这样的武功,也不怕别人,结果……”
“你不会是想和白虎争胜吧?”
黑帝无言以对,对于那只整天粘着何昭宇的白虎他是又气又恨,认为白帝借机亲近何昭宇,所以不管是否劳民伤财,硬是把冬眠的神蟒车载人扛,一路带到东海来了。
“你……你这么大的人,居然耍这样的小孩脾气?”何昭宇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只臭白虎,整天和我作对,下次叫神蟒好好教训它一顿……”
何昭宇一把甩开黑帝,大步向前走去。
“啊,小昭昭,别生气啊,等等我……”
看到黑帝和何昭宇如此狼狈而回,月明吓坏了,“玄冰,我让你跟着去照顾何大哥,怎么弄成这样?”
“遇到夜陀了。”黑帝简单地说了经过。
月明忙给他们上药治伤。何昭宇内伤不太重,外伤不轻,被山石几乎刮伤了全身。黑帝更惨,内外伤一样严重,看得月明直皱眉。
“不行,还是通知皓铮过来。”
月明还没说完,黑帝便大叫:“不准,我能照顾小昭昭的。”
“照顾,这就是你照顾,照顾出一身的伤!你连自己都没照顾过来呢……”月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擦药的时候手上一用力,黑帝痛得差点叫出声。
何昭宇穿上衣服,“月明,受伤的事千万别告诉大人,不然,我又没办法自己出去了。”
“早该告诉苏大人才是……”月明叹了口气,“你也一样,根本不会照顾自己,除了皓铮,我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照顾你们两个。”
黑帝和何昭宇都怔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仔细回想,生活中似乎处处都有白帝的影子,黑帝这十几年,几乎都是和白帝在争,连一天也没中断过……
恍然大悟,原来这十几年都是为了白帝而活的。
黑帝不觉异常失落,这些年他好像没干别的,只是和白帝争斗,争来争去,什么都没留下……
舱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月明心思极快,立刻把还在发呆的黑帝推进了里舱。
进来的是苏默和司马衡。
一看到何昭宇苍白憔悴的脸,两人立刻就明白了。
“我没事,大人不要担心……”何昭宇微笑着想行礼,却被苏默一把拦住。
凝视着那清俊的青年,苏默一向刚毅镇定地眼睛变得湿润了。
轻抚着何昭宇的肩膀,深重的内疚在他心头盘绕,眉头深深地现出一个“山”字。
何昭宇为此付出的太多了,沉重到任何人都无法弥补……
见三人都沉默不语,月明嫣然一笑,“苏大人,别那样严肃啊,瞧这鬓边都长白头发了,我给大人拔了去。”
司马衡莞尔,“月明姑娘精灵可爱,整天逗得大人开开心心的……”
何昭宇忙转移了话题:“大人,那些刺客是乐之舟的人?”
“不是……”苏默眼神深沉如海,“他们是……影卫!”
司马衡大惊:“传说中圣上最神秘的隐身侍卫?”
苏默长叹一声,“正是,这些侍卫隐于大宋朝各个角落,各种身份均有,直接听从圣上金牌调遣,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人数和真实身份。”
他身为龙图阁直学士,出任过枢密院副使,非常了解朝廷中的机密,这也是燕王为何如此看重他的原因。
“那么,圣上是必除燕王的了?”何昭宇意识到苏默日后的处境势必更加艰难。
“尽人事,听天命!”
苏默还没说完,乐之舟便已一头闯入,目光狼一般左右一扫,开口便道:“郡主,这是何大人的房间,在下有事想和苏大人、何大人商量,请郡主回避!”
话虽客气,却是咄咄逼人。
司马衡心头火起,“乐大人既知是郡主,竟然连礼数也不知吗?如此逾矩,学生倒是第一次见!”
乐之舟料不到司马衡这样问,愣了一下,虽极为恼怒,还是深施一礼,“请郡主回避。”
月明笑道:“何必拘这种俗礼,乐大人实在太认真了。”含笑而出。
苏默对乐之舟这种阴魂不散的跟随非常不愉,沉着脸不予理睬,目光与司马衡和何昭宇一对,彼此会意。
“看来苏大人和何大人的确深知圣上之意,一心为国效力……”
“此事不劳乐大人操心。”不等乐之舟说完,苏默便打断了他。
“不过,何大人这次多管闲事,应该吸取教训。看在他力阻夜杀的份上,功过两平。”
苏默突然一拳击在桌上,人人皆惊。
“乐之舟,苏默就在此与你实话实说,我本意就是化干戈为玉帛,此乃我之原则,绝无改变。你若有任何不满,找苏默就是。至于何昭宇和司马衡,你休想再动他们半分!”
一番话义正词严,气势逼人,乐之舟一时目瞪口呆,对方虽然只是一个文官,举手投足之间却凛凛生威,竟让他心生畏惧。
半晌,乐之舟冷笑一声,“苏大人最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这也不是乐某能做主的。”推门而出。
“大人不必正面与之冲突?”何昭宇知道苏默是为了维护自己,心头一阵热流涌过,可是又担心苏默日后的处境。
苏默淡然一笑,“此意圣上早知,就算乐之舟说了又何妨。他奈何不得我,早晚却会对付我身边的人。”
司马衡低声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天快亮了,苏默又嘱咐了何昭宇好生休息,这才和司马衡离去。
推开里舱,黑帝不知何时已无踪影。
歇下一口气来,这才觉得全身的伤口剧烈疼痛,竟站立不住,只得扶着床栏坐下。目光忽然落在雪白的枕头上,不自觉伸手过去,从枕下取出了那支紫竹笛。
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笛身,龙眠岛的一幕幕在心中闪过,温柔的笑容浮现在唇边,那一夜的柔情蜜意,仿佛刻在了心上,时间愈久,愈加清晰……
沉声吐气,悠扬的笛声流过静谧的海面,随风飘送,仍是那首欢快的迎宾曲,此刻听来,却有着无尽的宛转缠绵之意,略带着几分悲凉。
燕王停在了舱外,默默地倾听,铁一般强硬的心被笛声缓缓融化,忆往事,看今朝,仿佛又是一个轮回……
望着燕王踯躅远去的背影,秋无痕深深地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手中捧的诸般药物,微一迟疑,还是走进了船舱。
临时栖身的民居内。
“我问你,皓铮是不是掌有金龙令的大权?”黑帝瞪着星河,神色极为难看。
星河处事向来冷淡,面无表情,对着黑帝也一样,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黑帝的声音微有点颤,“那……如果他以金龙令的名义废除我的黑帝之位,可能吗?”
“不是可能,而是当然!”
“既然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脑中竭力寻找理由,“是为了沧海?”
星河摇了摇头,“沧海可以接任黑帝之位!”
腿一软,黑帝就跌坐在椅上。
这一针见血的话使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借口。
自始至终,白帝就不曾以他为敌!
为什么他会认为白帝抢走了自己的一切?
十年,白帝都避居在白帝山,遵守着那个苛刻得毫无道理的誓言……
整整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星河眼中现出怜悯之色,这个主人糊涂到连自己的心思也不知,可悲亦复可怜。
带上门出来,却看见了匆匆而来的月明。
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突然一下子没了影踪,现出了罕见的笑容。
手下人饶有兴趣地瞧着,谁知星河警告的目光一扫,当下人人自觉消失。
“玄冰怎样了?”月明实在不放心。
“他只不过在想为什么白帝没有废除他而已。”
月明一怔,晨光中,清丽如玉的容颜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玄冰终于明白了……”泪水不觉涌上眼睛,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
“你……你别哭啊……”星河笨拙地想替月明擦眼泪,可是他从未有过这种温情的举止,手忙脚乱了半天,连个手帕也找不出来。
月明倒被他逗乐了,“你这个人,就是外冷内热,有话也不会说,真服了你。”取出一个瓷瓶,“你喜欢的玉瑶光。”
星河心中怦怦直跳,“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酒?”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那点爱好我还不知……”
“沧海……”黑帝忽然从屋里跳了出来。
“怎么,想通了?”月明满怀希望地看着那酷似母亲的脸。
黑帝放声大笑,“当然想通了,我大人有大量,以前和白帝的事一笔勾销,从今而后,我要重新开始,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瞧见月明和星河欣慰的眼神,黑帝得意地一笑,“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小昭昭,所以,我一定要他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