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宇的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边一道鲜红的血痕,竟是分外的艳丽。手臂中的人胸口激烈的起伏,身体的颤抖传到自己身上……
一股热气骤然涌上,白帝想都没想,一下子覆上了那苍白的嘴唇……
何昭宇晕眩中忽觉无法呼吸,嘴唇被吸吮啃咬得生疼,一下子惊醒过来。
是……白帝!他想干什么?
不及细想,挺肘便撞向白帝的咽喉。
白帝吃痛,头一扬,双臂一勒,将何昭宇困在怀内,再度吻上了他。
直觉感到不对,一向高傲冷漠的白帝怎会如此狂热肆纵?
五指疾弹,闪电般连点白帝胸口璇玑、华盖、紫宫、慕飞、膻中五处大穴,白帝顿时身体一僵,慢慢倒下。
何昭宇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激吻险些让他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他拼命压着胃部,忍住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抓了白帝的手腕一搭,发觉真气极为紊乱,在经脉中四处乱窜,不禁全身冰凉。
白帝,还是走火入魔了。
此时的白帝脸红的似要滴血,目光充满欲火,身体无法动弹,不时抽搐一下,嘶哑的低吼声令人惊心动魄,头部和四肢各有一道红线沿着经脉缓缓延向心口。
何昭宇拼命摇着白帝,“快说,怎样才能救你?白帝,你清醒一点!”
白帝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是马上又变得混乱。
不,你不能死,不能死,你死了,慕飞就彻底完了……
墙上的白虎神功图谱!
何昭宇踉跄地冲过去,一幅幅地看,没有,没有……
突然,最后一幅图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何昭宇的目光。
“……渡功之法极易走火入魔,练功者真气大乱,失本性,一个时辰内若不及时救助,必欲火焚心而死,须渡功者以处子之体导救之……”
何昭宇如中电击,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终于……明白了铁心的忧虑和白帝眼中的光芒,也终于明白了白帝口中的纯阳之体是什么意思。
木然的眼神落在洞口的一个石钮上,那是千斤闸的按钮。
白帝什么都想得周到,什么都算到了,却只有一样没料到,就是他走火入魔之后居然无法使用武功。
好冷,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何昭宇靠住了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白帝心口的红线越来越近,眼神却明亮起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心潮汹涌,忐忑不安。
何昭宇……会救他吗?
“猫儿,看我找到了什么,西域百年的葡萄酒,陪我好好喝两杯。你不爱喝也不成,又没有任务,喝醉了也误不了事……”
“你要是再这样不顾自己,我就跟你绝交!”
“求你了,多吃一点行不行?瘦得没三两重,你想当神仙啊……”
“死猫,你竟然又甩下我自己去了,发过誓要有难同当,你存心让我不得好死吗?”
猫儿……
猫儿……
快乐的白慕飞,体贴的白慕飞,耍赖的白慕飞,生气的白慕飞……
无拘无束的笑容,神采飞扬,回眸一笑间,一刻已是永远……
慕飞,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白帝一直凝视着何昭宇,忽见他抬起了头,澄澈宁静、清亮如水的眼眸仍然那么柔和,只是,多了一份凄苦和无奈。
何昭宇垂下了眼睛,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玉台,在白帝身边静默片刻,伸指解开了白帝的穴道。
白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盯着何昭宇,心中似掀起无尽的浪潮,翻滚汹涌……
“走开……走开……”
白帝突然狂吼,抱住身体在台上乱滚。不,他不想看到何昭宇凄苦的眼神,这样的人,伤害了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想起了祭台奉祭的祭品。
“点我的穴道啊……”白帝吼叫声在洞中回响。
何昭宇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白帝额头汗水滚滚而下。
眼前何昭宇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了,留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何昭宇的眼神……
白帝双目通红,一跃扑倒了何昭宇。
“嗤嗤”声中,蓝色的碎片满天飘舞,纷纷坠落,宛如折翼的精灵……
“砰”的一声,茶杯落地,白慕飞痛苦地揪住了胸口。
卢泽远慌忙扶住他,“棠弟,腐心散的毒性又发作了?”
“不是……不是腐心散的毒……大哥,我……我心里好难受……”白慕飞拼命捂着心口,脸上冷汗淋淋。
“不是毒发,那是什么?难道毒侵入了其他经脉?”
白慕飞说不出话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绞痛是怎么回事?心在不停地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的最深处刺搅,痛到气也透不出,深刻地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述的凄苦和悲凉……
猫儿,是猫儿出事了吗?
不,猫儿此时应该已经回到开封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疼痛一点点散开了,白慕飞缓过气来,转头望着阴沉的天色,心中沉甸甸的。
修长柔韧的身体躺在洁白无瑕的白玉台上,却映射出肌肤异常的苍白。
何昭宇拼命攥紧了拳头,才没有一掌将白帝打飞。
记忆中浮起的是白慕飞俊美的笑脸。
不,不,不能失去他,失去的椎心之痛,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尝到。
好像被吞入黑暗的深渊,怎么也无法挣扎,怎么也无法摆脱。
为什么这样冰冷,冷到全身都似没有热气,只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在凶狠地灼烧着自己,几乎要将身体炼化成灰。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慕飞……一定可以的……
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贯穿了全身。
“啊……”
喑哑的惨叫不由自主从心底冲出,十指猛地插入白玉之中。
心血淋淋地被撕开一道口子,痛到不能呼吸,永远都不可能愈合。
你的微笑,你的眼神,在天空下飞扬,可是我……再也……不能面对你,面对你眼眸中的那个自己……
鲜血缓慢地在白玉台上晕染开……
将所有一切都咽下去,所有的一切都让自己来承受吧……
身体剧烈地抽搐,痛楚一寸一寸地凌迟,无穷无尽……
白帝混乱的眼神随着欲火的消退稍微清醒了一点。
突然发现何昭宇已经陷入了半昏迷,零乱地发丝粘在汗湿的惨白的脸上,鲜血凝结在咬破的嘴唇,温软的身躯在自己怀抱中颤栗,肌肤处处都是青紫咬痕和抓伤,触目惊心。
自己仍然埋在那柔韧的体内,那种从来没有过兴奋和狂热还在结合处蔓延。不自禁地动了一下,立刻引来身下的人强烈的颤抖,洁白的牙齿又一次咬进了红肿的嘴唇……
“何昭宇……”呼唤声微微发颤,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中。
这……就是心痛吗?
捏开紧咬的牙齿,万分轻怜地吻着那柔软的嘴唇。抚摸过伤痕累累的身体,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退到手臂的红线慢慢又开始上延。
不,不能再伤害他……
想起身,这样的动作却再次引得欲火狂烧,眼前又是一片昏暗。
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冲撞入柔软的身体,温暖湿滑的体内涌出更多粘稠的液体……
剧烈的痛楚拉回了何昭宇陷入黑暗的意识。
还没有……结束吗?
不管如何痛苦,再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第一次感到……生不如死!
随着一声低哑的吼叫,火热的激流霎时间淹没了一切……
轻轻地好像飘了起来,梦里的世界甜美快乐,可以忘记的都会忘记……
抱起何昭宇满是冷汗的上身,望着他软软地倚在自己怀中,白帝颤着手撩开他脸上的发丝。
“何昭宇……何昭宇……”
一滴晶莹的水滴在何昭宇苍白的脸上,很快再落在胸口,变成淡淡的粉红。
又一滴……
纷纷坠落。
白帝惊讶地发现这是从自己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自己竟然……流泪了?
二十多年没有流过眼泪,已经忘记了流泪是什么感觉。
酸酸涩涩的,伴着说不清的心悸。
一向冰冻的心融去了外壳,竟然脆弱得不能碰动,丝丝缕缕的柔情缠绕住了,再也无法挣脱……
抓起白袍裹住了何昭宇,将要抱起他时,才发现他的手指竟插在白玉台中。
轻轻拔出他的手,十指的指尖早已磨破,连指甲也裂开了,血涔涔而下。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自己。
白帝抱起他轻若无骨的身体,走向洞口。
我发誓,终我一生,用我的双手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为你生,为你死,不管你恨我还是永远不再原谅我……
已经过了时辰,洞内怎么还没动静?
铁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不会出事吧?
忽然,洞中传来一声沉闷而模糊的叫喊,随后便没了声息。
这是……何昭宇的声音!
铁心一激灵,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一定是白帝走火入魔了!
他疾冲到洞门口,猛地拉开石门,一下子呆了。
千斤闸!只能从洞内打开的千斤闸!
铁心发疯似的撞着千斤闸,被反弹回来再撞,石门发出咣咣的声音。
金风和青铜大惊,一边一个拽住铁心,“没用的,你根本不可能撞开千斤闸。”
“放开我,你们忍心看着何昭宇遭受这样的痛苦吗?”铁心大叫着,挣开两人,又一次撞上去。
“别说你撞不开,就算撞开了,你就看着主人走火入魔而死?”青铜一针见血。
金风劝道:“青铜说的对,何昭宇渡功之后和主人气息相通,才能引导主人真气归一……”
铁心无力地跪倒在地,心在泣血,上天为什么如此折磨何昭宇?
银叶扶住他,柔声道:“你这样蛮干,小心受内伤……”
铁心一掌挥开了银叶,几乎咬碎了牙齿,“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银叶登时脸色煞白,想辩解两句,看到铁心愤恨的眼神,再也不敢开口。
他做的事怎么可能瞒过铁心。
白虎猛然纵声狂吼,声震山林。
铁心痛彻心扉,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何昭宇受苦,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何昭宇苦候在白帝宫外时的心情吧?
“所有的人都撤下去……”铁心低哑的声音隐含着无法压抑的痛楚。
随着众人的离去,银叶也悄悄地退开了,禁不住泪水滚落,也许这一次他真失去铁心了。
白虎洞前只剩下了白虎和金铜铁三人。
等待,无休止的等待,时间似乎停止了,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轧轧”声响,千斤闸升了起来。
铁心抬起了失神的眼睛。
白帝横抱着何昭宇,缓缓从洞内走出。
何昭宇身上裹着白帝的白袍,昏迷不醒,长发零乱地散下来,软垂在身旁的手臂满是鲜红的伤痕,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入尘土……
冷风呼啸,仿佛在悲鸣……
“青铜!”
守在白帝寝宫外面的青铜慌忙答应着向里走。
倚在墙上的金风伸出左手三个指头,右手一个指头,“已经叫了第三十一遍了。”
铁心借着石门打开的一条缝迅速看了一眼室内。
金风喃喃道:“咱们这个主人生下来就没有侍候过人,偏偏今天非要亲自替何昭宇治伤,还不准大家进去。什么又不懂,事事都要问,可怜青铜里里外外跑得半死,进门没三秒钟就给轰出来……”
话没说完,青铜便一溜烟又跑了出来。
金风看青铜跑得直喘气,便道:“铁心最会照顾人,还给何昭宇治过伤,你跟主人说,让他照顾何昭宇得了。”
青铜冷冷地道:“你想让主人剁了铁心的两只手?”
“主人这么在意铁心替何昭宇治过伤?”
青铜瞪了他一眼,“白痴!”
铁心一把抓住青铜,“何昭宇怎么样?”
“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何昭宇躺在白帝宫最宝贵的温玉床上,主人正拿我好不容易炼成的凝玉膏当泥似的往他身上抹。什么龙虎保命丹、茯苓丸已经灌下去十几颗,就算没了气也会给药呛回气来的。”
铁心放开手,眼神一片黯然。
青铜知道自己刺痛了铁心,叹了口气。他也快给白帝搞得要发疯了,不然凭他那沉默寡言的性子,打死也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现在我担心的不是何昭宇的伤,而是他武功尽失后身体的状况。”青铜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忧虑。
铁心一震,何昭宇仗着内力护身,犹自伤得这样重。失去武功后,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能挺得住吗?
“青铜……”白帝呼叫声忽然有些惊惶。
大家顾不上禁令,全冲了进去。
“他是不是……快醒了?”白帝一把捏住青铜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青铜忍不住哀鸣一声。
温玉床上的何昭宇剑眉紧蹙,似乎在挣扎着要醒来,但是受伤的身体却一再引起他阵阵痛苦,无法清醒。
青铜叹气道:“替他推宫过血,他会好受一些。”这个主人连这点常识也没有,让他照顾何昭宇,只怕何昭宇要再多吃苦头。
白帝冷冷地瞥了青铜一眼,握住何昭宇的手,将真气运入何昭宇的身体。
过了片刻,何昭宇慢慢睁开了眼睛。
毫无预警,他突然便坐了起来。剧烈的痛楚使他根本坐不住,一下子向床下跌去。
几双手同时伸过去扶。
白影一闪,白帝及时抢上,抱住了何昭宇。
豆粒大的冷汗从何昭宇额头渗了出来。
铁心急道:“你现在不能乱动,想要什么跟我说啊……”
何昭宇本能地一掌推开了白帝,身子一晃,强自撑住了,乌黑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白帝。
白帝想去扶他,触到他的目光,手伸到一半便僵住了,脸色微微发白。
金铜铁三人同时看向白帝。
白虎丸!
即使在昏迷之中何昭宇也不能忘记的白虎丸!
白帝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何昭宇的眼光一直追随着白帝。
白帝顿了顿,骤然回身,一把抱起何昭宇,足尖一点,身形直掠而出。
铁心大惊,“主人……”刚要追,青铜拦住了他。
“不用追,极乐园我们进不去。主人这样做是不想让何昭宇怀疑他……”
“我怎么感觉猛虎好像钻进了铁笼……”
谁也没有理睬金风的废话。
何昭宇没有挣扎,也实在无法挣扎。沉重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动一根手指都难,火烧火燎的痛在全身蔓延。
又一股热气从掌心涌入,身体的痛楚减轻了,心却血淋淋地痛了起来。
白帝飘然落地。
“这里是……极乐园。”
蓝天如洗,如茵的碧草无边,点缀着红橙黄紫盛开的鲜花。蜿蜒流过的小溪升起袅袅的白气,风吹来,依依绻绻,如梦如烟,真如极乐仙境。
不远处,白虎傲然而立。
“白虎……”何昭宇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