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濛儿，”姥姥幽幽地开口了，“听话，跟你妈妈走吧，我这个糟老婆子，什么都不能给你……”熟悉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婆，狠命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走！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绝不会再次离开！
一眨眼之间，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我四下寻找，却再也不见了姥姥的影子。我忍不住蹲下来，低着头失声痛哭——姥姥，我是不是很没用，永远留不住您。
“你……是我的妈妈？”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抬起头，只见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朝我款款走来。定睛一看，那个大人居然是我的妈妈！而那个小女孩……我吃了一惊，是我吗？
妈妈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小女孩儿的话。小女孩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说道：“我……我能不能不要改名，我喜欢我原来的名字，我……想回姥姥家……”
“你闭嘴！”妈妈不耐烦地嚷道，“我是带你去见爸爸，带你去过有钱人的生活！要不以你的身份，谁愿意理你！”
小女孩一愣，显然被妈妈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半晌，她鼓起勇气一般，试探地问道：“我是不是又淘气了？”
妈妈没有理她，只是拽着她的手向前走着。
我心里一沉，走到小女孩的身边，费力地清了清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开口问道：“你叫施濛，对吗？”
小女孩没有理会我，事实上，她连停下来都没有，依旧是被妈妈牵着，机械地向前走着。
她看不到我吗？眼见她们走出好远，我突然下定了决心，快步跑过去，不顾一切地拦在她们面前，喊道：“别去，不许去！”
两个人似乎没看见我一般，从我身上穿了过去，继续走着，走着。
我抬起胳膊看了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死了吗？现在的我只是个魂魄吗？依旧不甘心，我还是追了上去。
“妈！”我走到母亲身边，跟随着她的脚步，哀求道，“你不认得我吗？我是施濛，以后的萧雨濛啊！”
见她毫无反应，我加大了音量，“别去好不好，把我送回姥姥身边好不好？不管你怎么发火，怎么骂我，只要你别去萧家，别让这个小女孩重蹈我的覆辙！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就留我在姥姥家，您眼不见为净不好吗？即使你再不待见我这个女儿，也别……毁了她的一生……”说到这里，我的嗓子哽住了。
我又转向那小女孩，继续不甘心地说道：“别跟她走，千万别跟她走！你不是很喜欢姥姥家吗，你不是不愿意改名字吗？说出来吧，死磕到底吧，长痛不如短痛啊！到那个家里，你会遇到一个很变态的哥哥，你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看看，”我捋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狰狞的疤，“这是最好的证明！”
“姐姐，你是谁啊？”空旷的四周，传来了一句问话。又是一眨眼的工夫，妈妈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你能看见我了？”见她点头，我柔声问道，“你叫施濛，对吗？”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今年多大了？”我问道。
“5岁。”小女孩说着，态度有些不情愿起来，“姐姐还没说你是谁呢！”五岁吗？从五岁开始，随妈妈来到萧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我是未来的你，我叫萧雨濛。”我苦笑道。
“你骗人。”小女孩挣开我的双手，快步跑开。
小女孩跑出没多远，便折了回来，又问道：“姥姥说了，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刚才……”她顿了顿，“是我惹她生气了是不是？”
我莫名地烦躁，忍不住嚷道：“别幻想了，你妈妈根本不想要你！她眼里只有她的好儿子！”
“你骗人！”小女孩抹着眼泪，倔强地说道，“姥姥说了，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你傻是不是？”我嚷嚷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她要是要你，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小女孩停止了啜泣，怔怔地看着我。
“哭什么哭？”我继续吼道，“别说是妈妈，再过几年，就连姥姥也会离开你，去另一个世界！哭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帮你，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呜呜……”小女孩嚎哭着，小小的拳头不住地在我身上捶打，“姐姐你骂人，你是坏人……”
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在去看她。是啊，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本以为只有现在的我讨厌曾经的我，殊不知，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讨厌这样一个肮脏的我吧？
记忆中改变我命运的那一天，就像梦境里那般，含泪告别了姥姥，被母亲拉着走进了萧家，见到了他们父子二人。爸爸对我很热情，尽管我当时害羞，不愿意叫“爸爸”，他也一点儿都不介意。来之前，姥姥一遍遍地告诉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会带我去爸爸家，过上和小伙伴们一样的生活。
那之前，我常常被小伙伴们嘲笑，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为此我还哭过好几次。当听说妈妈会来接我时，我当时是多么开心！直到妈妈来了以后才知道，这样的生活却是以离开姥姥为代价的。只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懂何为选择，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未来。
爸爸很高很壮，刚刚见到他时，我害怕地躲在了妈妈的身后，眼角上还挂着哭过的泪痕。爸爸旁边的小男孩恨恨地盯着我，仿佛想吃了我一般，让我更加不敢靠前。
“来，”妈妈抓住我的小手，把我从她身后拉过来，到那男孩面前道，“叫哥哥！”
“哼！”男孩瞪了我一眼，又看向妈妈道，“我没有妹妹！你别想抢走我爸爸！”说完，快步跑开。
“羽白！”爸爸无奈地看了看他跑远的身影，倒是妈妈笑了笑，柔声说道，“没事的，小孩子嘛，总有个适应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