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默默站在议会厅外,让夜晚的凉风拂去他脸上的热度。弗利克迅速站到他的右手边,他的宽脸在月光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冷峻。曼尼安慵懒地靠在他们左方几码处的橡树上。会议已经结束,亚拉侬要他们等他。那高大的浪人仍在里头跟侏儒长老们就上阿纳尔可能面临的入侵预作准备,巴力诺也跟他们在一起,居中协调卡拉洪著名的边境军团和东境侏儒部队之间的防御措施。谢伊离开闷热的房间,来到外面空旷的夜里,以便能够仔细考虑那个匆促的决定。他猜弗利克也知道,因沙娜拉之剑而起的冲突已经势不可免,他们无法置身事外。他们可以待在库海文,就像囚犯一样生活着,希望侏儒能够保护他们不被骷髅使者找到。他们可以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自此远离所有亲朋好友,随着时间过去可能只剩下侏儒记得他们。但是像这样把自己隔离起来并非根本的解决之道。谢伊第一次明白他必须接受现实,他已经不只是柯萨·欧姆斯福德的养子。他是精灵沙娜拉家族的后嗣,诸王之子,神话故事中那把剑的传人,尽管他非常希望情况反转,但是一切都已命中注定。
他默默地看着他的哥哥,弗利克此时正盯着黑暗的地面,沉浸在思考中。谢伊对他的忠诚感到一阵悲伤的刺痛。弗利克勇敢,并且爱他,他们将要前往敌人的中心腹地,但他没有就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讨价还价。谢伊不想把他牵涉其中,这不是他的责任。这个壮实的谷地人是绝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的,只要他认为自己能帮忙。但也许现在可以劝服他留下,甚至让他回到穴地谷,向他们的父亲解释这一切。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弗利克是决不会回去的。无论将会发生什么,他都将一一见证。
“曾经有一段时间,”弗利克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发誓要在穴地谷平凡地度过此生,现在似乎我要为拯救人类尽一份力了。”
“你觉得我应该作出其他选择吗?”谢伊想了一会儿后问道。
“我并不认为。”弗利克摇头,“但是还记得我们来这里前所谈论过的,有关那些超乎我们所能控制及所能理解的事吗?你看看现在充满了多少变量。”
他顿了一下,直盯着他的弟弟,“我认为你作了正确的选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同在。”
谢伊笑逐颜开,把手放在对方肩上,他也预期弗利克会这么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小手势,但对他却意义非凡。他感觉到曼尼安突然从另一边走过来,于是转身面对高地人。
“我猜经过今晚在里头所发生的事后,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傻子,”曼尼安突然说道,“但是这个傻子要跟老古板弗利克站在同一阵线,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同生或共死。”
“你造成那样的场面好让谢伊答应同行,不是吗?”弗利克生气地质问,“那真是我见过的最低级的把戏!”
“没关系,弗利克,”谢伊打断他,“曼尼安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他做了正确的事。不管怎样,我都会决定前往,至少我想相信我会。现在我们要忘记过去,忘记我们的分歧,为我们自身的存续并肩作战。”
“我只要站在看得到他的地方紧盯着他就好。”弗利克尖酸地反驳。
通往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里面的火炬映出巴力诺的剪影,他端详着站在黑暗中的三人,关上门,一边对着他们微笑,一边走向他们。
“我很高兴你们决定同行。”他简单地申明道,“我必须补充一点,谢伊,如果没有你,我们此行便毫无意义可言。没有杰利·沙娜拉的后人,那把剑充其量也不过是块铁。”
“你可以跟我们说说这件神奇的武器吗?”曼尼安马上发问。
“让亚拉侬来告诉你们吧,”巴力诺应道,“他几分钟后会到这里跟你们谈谈。”
曼尼安点头,想到今晚还要再次和高个子碰头,便感到不安,但又好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神剑威力的事。谢伊和弗利克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终于可以知道发生在北境的事件背后的完整故事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巴力诺?”弗利克谨慎地问道,不希望打探边境人的私事。
“说来话长,你不会有兴趣的,”对方近乎尖锐地答复,马上就让弗利克认定他已经越线了。巴力诺看到他苦恼的脸,随即安慰性地笑笑。“我的家族跟我最近处得不是很和睦,我弟弟跟我有点……意见不合,所以我想要离开一阵子。亚拉侬要我跟他一起到阿纳尔,我跟韩戴尔等人通通都是老朋友,所以我就同意了。”
“这个故事好像似曾相识。”曼尼安冷冷地作出评论,“我有时也会遭遇类似的情况。”
巴力诺点头,勉强挤出笑容,但是谢伊从他眼中看得出来,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好笑的事。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离开卡拉洪,肯定比曼尼安在利亚所遇到的任何事都要严重。谢伊马上转移话题。
“那你能够跟我们说说亚拉侬吗?大家似乎对他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但我们对这个人依然一无所知。他是谁?”
巴力诺抬起眉毛,被这个问题逗得发笑,但同时也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他稍微走开一点,拿定主意后突然转身,含糊地指了指议会厅。
“我对亚拉侬了解得也不多。”他坦承道,“他四处游历,在各地探险,把各片土地和人民的改变与成长记录下来。他在所有国家都是名人,我想他已经去遍所有地方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学识超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书里所没有的,他卓绝群伦……”
“但他究竟是谁?”谢伊热切地追问,觉得他一定得知道这个历史学家的来头。
“我也没办法断言,因为他从来没吐露过,我几乎就像他的儿子一样,但他也未曾说明。”巴力诺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柔和,以至他们全都靠得更近,好确定没有听漏重要细节。“侏儒跟我国长老们都说他是最伟大的德鲁伊,那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公议会在一千年前曾经统治过人类。他们说他是德鲁伊布莱曼的嫡系子孙,说不定就是格拉菲尔本人。我想其中可能有部分是真的,因为他经常去帕瑞诺,待的时间也很长,然后把他的所见所闻通通写进收存在那里的大型纪录册。”
他停顿了片刻,三名听众互相看了一眼,想知道那个冷酷的历史学家是否真是德鲁伊的后裔,同时以敬畏之心思索着那个男人背后数百年的历史。谢伊之前就猜想亚拉侬可能是在古代被称为德鲁伊的哲学导师之一,显然他对种族博闻多识,也比其他人更了解他们所面临的威胁。他转过来面对再次开口的巴力诺。
“我无法解释,不过我相信在面临任何危险时,即便是跟黑魔君面对面时,他是最可靠的同伴。虽然我没有确切证据,甚至连实例都举不出来,但我确信亚拉侬的力量超乎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事物。他会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敌人。”
“关于那一点,我深信不疑。”弗利克冷冷地嘀咕着。
没几分钟,连接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亚拉侬沉着地走进视线范围,在朦胧的月色中,他高大威严,几乎就像那些可怕的骷髅使者,他身上的黑披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翻滚,他的脸依旧藏在斗篷兜帽的深处。众人鸦雀无声,想知道亚拉侬要告诉他们什么,前面将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当亚拉侬逼近时,也许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想法,但是众人却看不穿他的高深莫测,只能在他逐一审视每张脸时,看到他眼里的闪光。一股不祥的寂静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现在是时候让你们知道沙娜拉之剑背后的完整故事,以及只有我才知道的种族历史。”他一出声,便威严地吸引大家注意。“这是极其重要的,谢伊一定要知道,而其他人既然要共患难,也应该知道真相。今晚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必须保密,直到我告诉你们公开也无妨为止。虽然很难,但你们一定要做到。”
他示意他们跟着,便走入前方树林里,深入数百尺后,转进一小块隐秘的空地,坐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要其他人也找个地方。他们闻言照做,静静等着这位名历史学家整理思绪。
“很久很久以前……”他终于开口,一边讲一边琢磨着他的词句,“在超级大战之前,在我们今天所知的种族存在之前,大地只有——或是被认为只有——人类居住,文明甚至在此之前就已发展了数千年,长年的辛勤劳作和认真学习,将人类带领到一个即将主宰生命秘密的位置,当时是多么美好且激励人心,一切都超乎你们的理解。但是当人们在那些年努力发掘生命的秘密时,却从未设法避免对死亡的过度迷恋,这是一个永恒的选项,即使在最开化的国家亦然。奇怪的是,每项新发现的催化剂都是无止尽的科学研究。但这科学并非今日各族所知的科学,不是关于动物、植物、土地和简单艺术研究的科学;这是关于机器和力量的科学,是一种可以不断扩充探索领域的科学。但它们最终都为了达到相同的两个目的,就是发现更好的生活方式,或更有效率的杀戮方式。”
他停下来对自己严肃地一笑,把头偏向巴力诺的方向。
“真的很矛盾,人类竟然花这么多时间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目标前进。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是没有改变……”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谢伊趁机偷看了一下其他人,他们的眼睛全部都定在发言者身上。
“物理力量的科学!”亚拉侬突然感叹让谢伊把头猛地转过来。“在那个年代,这些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工具。两千年前,人类所达成的成就在地球史上前所未见,人类由来已久的敌人——死亡,只是用在那些寿终正寝者身上。疾病差不多已经被消灭,如果再给一点时间,人类甚至还能找到延长寿命的方法。部分哲学家主张生命的秘密是凡人的禁忌,却从未有人用其他方式证明过这一点。他们或许有试着进行,但是他们的时间已经耗尽,让生命远离病痛羸弱的相同的力量元素几乎彻底摧毁了它。超级大战就这样展开了,从一小群人的争端,愈演愈烈,渐渐变成基本的仇恨:种族、国家、边界和信念……最终,遍及所有。紧接着,突然间——突然到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世界都陷入不同国家之间的报复性攻击,这些全部都经过科学缜密的规划和执行。不消几分钟,数以千年的科学、好几世纪的知识,便以生命几乎全面毁灭宣告结束。”
“超级大战……”低沉的声音很冷酷,黝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每张听他讲述的脸,“非常贴切的说法。这股力量在几分钟内迅速扩散,不但成功彻底摧毁人类数千年来的发展,同时也造成了一连串的爆炸和剧变,完全改变了地貌。最初的威力伤害最大,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生物全部被杀死,但是余波持续发酵,造成质变与灭绝,导致土地和水有好几百年都不适于居住。这应该会成为所有生命的终点,也可能是世界的末日,只有奇迹发生才能避免走上绝路。”
“我不敢相信。”谢伊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亚拉侬看向他,嘴边又出现那抹嘲弄的笑容。
“这是你们文明人的历史,谢伊。”他低声说道,“但是之后发生的事对我们的影响更直接。人族幸存者在大屠杀后那段恐怖期间努力存活,居住在地球上孤立的地方,对抗恶劣的环境来求生,这便是今日种族发展的起始,人族、侏儒、地精、巨人族,有人说还有精灵,但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下次再说。”
关于精灵的部分,亚拉侬上次在穴地谷也是这么跟欧姆斯福德兄弟说的,谢伊很想在这里打断,问问关于精灵族和他身世的事,但他这次学聪明了,不会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随便插话,激怒高大的历史学家。
“那些在旧世界被摧毁之前塑造了他们生活方式的科学,有一些人还记得其秘密。但能够记得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和原始人差不多,少数人也只能记起些吉光片羽,但是他们完好保存着有关那些知识的书,而这些书可以告诉他们大部分旧科学的秘密。在最初几百年间,他们把这些书妥善藏匿起来,无法将文字付诸实际用途,等待着重见天日的一天。他们只是阅读这些珍贵的文字,但是藏书因为岁月蛀蚀开始风化,既不能保存也无法抄写,保管这些书的人开始强记书里的信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知识仔仔细细地由父亲传给儿子,家里代代守护着这些知识,防范那些可能会不当滥用的人,以免重蹈覆辙,导致超级大战再次爆发。到最后,即便有方法能将那些珍贵的知识记录下来,那些人还是决定不这么做,他们仍害怕可能招致的后果,害怕其他人,甚至害怕自己。因此他们决定等待时机成熟,将知识提供给发展中的新兴种族。”
“如此又过了好多年,这些新种族慢慢开始进入不同于原始生活的阶段。他们开始统一成部落,想要从尘土和破旧中建立新的生活,但是就如同已经告诉过你们的那样,他们条件各不相同,彼此为了土地大吵大闹,小争执最后演变成种族之间的武力冲突。就是那时候,最先记下旧生命、旧科学秘密之人的子孙,看到发展开始开倒车时,决定展开行动。一个名叫格拉菲尔的人知道如果他们再不有些作为,各族铁定会再次开战。他发出呼吁,把所有握有旧书知识的人,都找到帕瑞诺召开一次会议。”
“所以那就是最早的德鲁伊公议会,”曼尼安喃喃说道,“一个由当代所有学识最渊博的人所组成的议会,要汇聚他们的知识拯救各族。”
“为阻止生命灭绝而作出的孤注一掷,”亚拉侬轻笑道,“也许在德鲁伊公议会成立之初,所有人都秉着善意。他们对种族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因为他们贡献良多,能让每个人的生活变得相对更好。他们以群体模式严密执行任务,每人都为全体福祉贡献个人的所知所学。虽然一开始,他们成功避免了全面开战,维持各族间的和平,但是他们却面临了意想不到的问题。每人所掌握的知识在许多小地方,在一代代口耳相传间,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以至于许多关键信息都已经偏离本意。”
“无力协调不同的人才和不同学科的知识,让情况更加复杂。对许多议会成员来说,祖先传给他们的知识缺少了实践上的意义,因此当德鲁伊——这是他们以一个追寻真理的古老团体而起的名字——从各方面帮助种族之时,也发现自己无法完整拼凑出那些他们铭记在心的文章,藉之以精通任何伟大学科的重要概念,那些他们觉得可以帮助国家富足强盛的概念。”
“然后德鲁伊便想要以他们的条件重新建立旧世界,”谢伊立刻响亮地说道,“他们想要避免最初毁掉他们的战争,重建所有旧科学的美好。”
弗利克困惑地摇着头,完全不了解这些跟黑魔君以及沙娜拉之剑有什么关联。
“没错!”亚拉侬表明,“但是有着广博知识和良善美意的德鲁伊公议会,却忽略了一项基本概念,就是人类的存在。不管任何时候,有智慧的生物天生就有改善现况的欲望,解开进步之谜,他们会寻找工具达成目的,如果一个方法不成功就换另外一种。德鲁伊隐居在帕瑞诺,远离各个种族,他们单独行动或是分小组进行,钻研旧科学的秘密。他们多数仰赖手中的素材,以及个别成员所掌握的关系到整个公议会的知识,企图重建并改造驾驭权力的老方法。但有人并不满意于这样的方法,少数人认为与其试着更进一步了解老祖宗回忆录的言语和想法,更应该付诸实践,结合新点子新理论来发展。”
“也就是公议会中的这一小部分人,以其中一个名叫布罗讷的人为首,在还未全面通彻领会旧科学前,就开始钻研古老的神秘事物。他们绝顶聪明,少数几位更是天才中的天才,迫切渴望成功,等不及要掌控对种族有帮助的力量。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发现和进展与公议会的研究渐行渐远。旧科学对他们来说是没有答案的谜题,因此他们跳脱常轨,进入另一个思考领域,慢慢地让自己陷入一个前无古人,甚至不被认为是科学的研究领域,他们准备要揭开的是神秘的无穷力量‘黑术’!他们掌握了几个秘中之秘,但被公议会发现后就马上被勒令停止了,结果引来强烈反弹,布罗讷和追随者愤而离开公议会,决定继续投入他们的研究。然后他们便消失了,再也无人见过。”
他停了一会儿,思索着,他的听众都急不可耐。
“我们现在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布罗讷发现了黑术最深奥的秘密,也掌握了这些秘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失去了他的身份,最终连他的灵魂也献给了他所急于追寻的力量。他忘记了德鲁伊公议会以及它要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目标,他忘记了一切,只记得要追寻更多的神秘学问,以及进入其他世界的灵力。布罗讷沉迷于不断扩展力量,为的是要主宰全人类以及他们居住的世界。这种野心的下场就是丑陋的第一次种族大战,当他控制了意志薄弱的人族,促使这些不幸的人对其他种族发动战争,让他们屈服于一个人的欲望,而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自身的主人。”
“那么他的追随者……?”曼尼安缓缓问道。
“也是他的受害者,他们成为他的仆人,全成了黑术力量的奴隶……”亚拉侬犹豫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又不确定其他人听了会有什么影响。再三思量后,他继续说道。“事实上,这些德鲁伊狠狠摔了一跤,因为这些与他们所要追寻的正好相反。如果更有耐心一点,他们很有可能会拼凑出旧科学遗失的联结,而不至于发现灵界的可怕力量,如狼似虎般吞噬他们未受保护的心智。人类无力面对此一领域的非物质存在,任何凡人都没有办法长时间承受。”
他再次停了下来,陷入不祥的静默。听众现在已经知道敌人的本质,他们要对抗的不是人,而是某种超乎他们想象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到让亚拉侬担心人类心智会受到影响。
“后续的故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亚拉侬再次开口,“那个名叫布罗讷的怪物,已经不再是人类,他是两次种族战争的幕后主使,而骷髅使者就是布罗讷的追随者。这些德鲁伊也曾经具有人形,曾经是帕瑞诺公议会的一员,他们比布罗讷更难以逃脱命运。他们现在的样貌就是邪恶力量的化身。但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代表了一个新的阶段,对人类是如此,对四境所有人亦然。旧科学已经消失在历史中,就如同当年机器曾是上天赐予的让生活更加便利的礼物一样,现在被彻底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着魔的黑术,对人类生存是一种更强大、更危险的空前威胁。不要质疑,我的朋友们,我们现在生活在黑术师的时代,他的力量威胁要把我们全部毁灭。”
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亚拉侬最后的话语似乎成了缭绕不绝的回音,在寂静的森林里特别有压迫感。之后,谢伊轻声问道。
“那沙娜拉之剑的秘密呢?”
“在第一次种族大战时,”亚拉侬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应道,“布罗讷的力量仍然有限,因此其他种族合纵抗敌,再结合德鲁伊公议会的知识,击溃了他的人族大军,他也被迫藏匿起来。整起事件后来被淡化成为历史中的一个小章节,他也不可能再介入凡人的另一场战争,除非他设法解开了那个让他在肉体化为尘土后,灵体仍然能永生不朽的秘密。然而他用某种方法保存了他的灵魂,用他所拥有的神秘力量豢养它,给予它跳离实体、超脱死亡的生命。他现在可以穿梭于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另一个则是超脱于现世的灵界,他在那里召唤已沉睡数百年的暗黑幽灵,等待反击的时机。在等待期间,他看着各种族渐行渐远,德鲁伊公议会的力量愈来愈小,对种族的兴趣不复以往。他等到所有种族都沉沦于仇恨、忌妒、贪婪这些人性弱点时,便大举反攻,轻松掌控了查诺山脉的原始好战的巨人族,并派出灵界怪物壮大军队,挥军直指分崩离析的各种族。”
“正如你们所知,他们击垮了德鲁伊公议会,并将其彻底毁灭,除了逃出的少数几人,其余全数牺牲。逃脱的人中有一位年长的神秘学家名叫布莱曼,他早就预见到了危险,却未能成功警告其他人。身为一个德鲁伊,他原是位历史学家,深入研究过第一次种族大战还有布罗讷和他的追随者们。因为对他们的企图感到好奇,以及怀疑那位神秘的德鲁伊可能已经获得某种没有人知道和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布莱曼也开始研究起神秘学,他认为只要更小心谨慎,对潜在的可能力量充满敬畏,他感觉自己也能解开此力量之谜。经过数年的追寻,他愈来愈相信布罗讷确实还存在,以及各族之间即将爆发下一场战争,最终将由黑术的力量来定胜负。你们也能猜到他这个理论会招来怎样的反应,他被踢出了帕瑞诺。因此他开始独力研究神秘学,因而在巨人族攻陷帕瑞诺时并未现身,等到他获悉公议会已经被拿下时,他知道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各种族将无力抵御布罗讷所掌控的黑术,那些凡人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但是他还面临着一个问题:要如何打败一个凡人武器根本碰不着的怪物,一个已经存活超过五百年的怪物。于是他前往他那个年代最伟大的国家——在年轻有为的国王杰利·沙娜拉统治下的精灵王国,向他们提供援助。精灵族人都非常敬重布莱曼,因为比起其他德鲁伊,他们更了解他。在帕瑞诺失陷前,他曾经住在那里多年,同时研究神秘学。”
“有一些事我不太理解,”巴力诺突然说道,“如果布莱曼也是神秘学大师,为何他自己不挑战黑魔君的力量?”
亚拉浓的答案有点闪避。“他最后确实在史翠里汉平原对上布罗讷了,但那不是一场凡人看得到的战斗,最后两人都消失了。有推测说布莱曼打败了冥王,不过事后证明情况不然,现在……”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接上刚刚的故事,但大家都注意到了他那短暂的迟疑。
“布莱曼知道如果没有熟悉神秘学的人出来保护四境的人民时,就需要一个护身符作护盾,阻止像布罗讷那样的人再次来袭。因此他想出了神剑的点子,这个武器蕴含着能击败黑魔君的力量,他借助自己的神秘技能打造出沙娜拉之剑,不仅仅只是用我们世界的金属给它塑形,还给予它所有对抗未知事物的护身符作为保护。神剑从握持它的凡人心中获取力量,神剑的力量乃是他们自身对自由的渴望,甚至不惜放弃生命来捍卫的自由,就是这种力量让杰利·沙娜拉当时得以毁灭心灵受到控制的北方大军。现在我们必须使用同一种力量,把黑魔君送回他所属的幽冥地狱,将他永世禁锢在那里,斩断他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但是只要那把剑在他手上,他就有机会避免有人使用那股力量将他永远摧毁,因此绝对不能让他拿到剑。”
“那么为什么只有沙娜拉家族之子能用……?”谢伊支支吾吾地提问,脑子困惑地疯狂乱转。
“这就是里头最大的讽刺!”亚拉侬还没听完问题就大声说道,“如果你听完我所说的关于超级大战后生活的改变,旧唯物主义科学让位给现行神秘的科学,那么你就会明白我所要说的是当中最奇特的现象。旧科学的运作原理乃是基于可以被看到、被触摸到、被感觉到的事物所建立起来的实用理论,然而现在的黑术却是完全不同的原理。只有被相信,它才有力量,它控制心灵的力量完全无法透过感官觉知。如果心灵确实找不到相信它的存在的基础,那么它就不会有实质影响。黑魔君深明此理,内心对异世界、对怪物、对人类有限知觉无法理解的所有事件的恐惧与信念,给了他充分的根基来实践他的神秘学,他一直靠这种假设过了五百年。同样地,沙娜拉之剑也将无用武之地,除非持剑的人相信他的力量。当布莱曼把剑交给杰利·沙娜拉时,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把剑直接交给国王和王族,而非授予大地的子民。结果,经过人类歪曲原意和历史学者谬误解读,大家都深信那把剑是精灵国王的武器,只有他的血脉才能持剑对抗黑魔君,导致现在除非拿剑的是沙娜拉家族之子,否则其他人就无法完全相信自己拥有持剑的权利。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可以挥剑相向的古老传统会让其他非沙娜拉家族的人质疑自己,因此,一定要毫无疑义,否则就起不了作用,那把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块金属罢了。只有沙娜拉后裔的血统和信念才能唤醒神剑沉睡的力量。”
他说完了,接下来的沉默愈发空洞。没有什么可以再告诉这四人的了。亚拉侬重新考虑他对自己作出的决定;他并未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们,刻意保留了一些可能会是他们的最终恐惧的事没有说。亚拉侬内心交战,一方是要全部据实以告,另一方是要守住成功的任何机会。他们能够成功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只有他才知道事实的全部真相。因此他默默地坐着,为不能告人的隐情感到苦涩,也因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限制而气恼,这些限制禁止他向如此依赖自己的人揭露全部的实情。
“所以只有谢伊能够用剑,如果……”巴力诺打破沉默。
“只有谢伊有与生俱来的权利。只有谢伊一人。”
四周静得出奇,就连夜晚森林里的虫吟鸟啭似乎都因为那历史学家的回应而凝结。他们的未来只有一种选择,不成功,便成仁!
“你们回去吧,”亚拉侬突然下令,“趁你们还能睡的时候快睡,我们在日出时启程前往帕瑞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