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侏儒的聚居地库海文,在极尽美丽的米德花园,弗利克静静地坐在上层一张长石椅上往下俯瞰,错落有致的花田,让人联想到缓缓流淌而下的瀑布。这里本来是一片荒芜的丘陵地,能够创造出这样的花园真是了不起的成就。这里的泥土是从别的富饶地区运来的,肥沃的泥土使得成千上万的鲜花和植物能够在这个气候温和的下阿纳尔全年盛放,色彩之丰富让人难以形容,甚至盖过了彩虹。弗利克想试着算出这些让人目不暇接的花到底有几种颜色,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随即把注意力转向花园下方来来往往的侏儒们。对弗利克来说,他们是个奇怪的民族,如此苦干实干,生活严谨自律,所有事情都先经过详细规划,一丝不苟到连细心的弗利克都快受不了了;不过这些人们很和善也很热心,即使是对来访的谷地人也一样友好。
他们已经在库海文待了两天,但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或是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巴力诺什么也没讲,只说他所知有限,等时机成熟后一切自然真相大白,这让弗利克觉得等于没说。不但亚拉侬没消息,更糟的是,连曼尼安也行踪不明,而两兄弟则是不管有什么理由,都被禁止离开安全的侏儒部落。弗利克再次瞥了一眼花园底层,看看他的私人保镖还在不在那儿,结果马上就发现他在一旁毫不懈怠地盯着谷地人。这样的待遇让谢伊火冒三丈,但是巴力诺表示这是为了预防北方怪物又来取他们性命,才出此下策。弗利克默许了这样的安排,几度跟骷髅使者打交道,九死一生,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看到谢伊沿着蜿蜒的花园小径向他走来,他随即把这些想法暂时搁到一边。
“有消息吗?”当对方走到他身边坐下时,他焦急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简短的回答。
尽管他们一路从穴地谷过来,经历了那样艰辛的冒险旅程后已经休息了两天,谢伊还是有莫名的疲倦感。他们在这里一直被奉为上宾,人们也都发自内心地关怀他们,但是却没人提过接下来会怎么样,包括巴力诺在内,大家好像都在等着什么,也许是等许久不见的亚拉侬。巴力诺说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抵达阿纳尔的,只说他在两天前看到一束神秘的光线,顺着光线就在库海文外找到躺在河边的两人,然后就把他们带到村庄。他不知道什么老人或是他们怎么走到这么远的上游。当谢伊提到银河王的传说时,巴力诺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没有曼尼安的消息……?”弗利克迟疑地问道。
“侏儒们仍在找他,可能要花点时间,”谢伊轻声回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弗利克心里认为谢伊的最后一句话正是他们这整趟旅程的缘由所在。他看了一下花园下方,巴力诺突然从前面树林中出现,还有一小群武装侏儒簇拥着他,即使从他们所在的花园高处,也能看到巴力诺狩猎斗篷下的锁子甲。他跟侏儒们认真交谈了几分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谢伊和弗利克对卡拉洪王子知道的并不多,但卡拉洪人民似乎都非常敬重他,曼尼安也说巴力诺人不错。他的家乡是南境最北边的王国,通常被视为边境国,也是面对北境的缓冲地带。卡拉洪子民以人族占绝大多数,但他们和其他各族相处融洽,也不追求隔离政策。备受尊崇的边境军团就驻扎在这遥远的国度。那是一支隶属于卡拉洪国王,也是巴力诺的父亲洛尔·巴克哈纳麾下的军队,整个南境都仰赖卡拉洪和边境军团在前线对抗入侵者,削弱敌方初步攻势,让大陆其他地方有时间备战。自成军五百年来,边境军团战无不胜,迄今仍保持不败纪录。
巴力诺沿着上坡路走向他们所在的石椅,边走边向他们微笑,他知道,对未来一无所知,再加上因朋友下落不明产生的焦虑,让他们很不舒服。他在他们身边坐下来,开口前沉默了好几分钟。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多难受,”他耐心地说道,“我已经派出所有侏儒战士去寻找你们失踪的朋友。如果任何人在这个区域发现他,他们绝对会知道。他们不会放弃搜索的,我保证。”
兄弟俩明白巴力诺已经想尽办法帮助他们,点头表示理解。
“对这些人来说,现在时机非常危险,虽然我想亚拉侬并没有提到这点。他们正面临地精入侵上阿纳尔的威胁,他们在边界已经发生过一连串冲突,更有迹象显示史翠里汉平原已有大军集结。你们可能会猜想这些是不是跟黑魔君有关。”
“这是不是意味着南境有危险了?”焦急的弗利克问道。
“没错。”巴力诺点头称是,“这也正是我在此的原因之一,要跟侏儒国商定出一个联合防御策略,以应对全面进攻。”
“那么亚拉侬在哪里?”谢伊马上问道,“他会尽快赶来这里帮助我们吗?沙娜拉之剑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巴力诺看着困惑茫然的脸,缓缓摇头。
“我必须承认我无法给你任何答案。亚拉侬是个非常神秘,但却非常有智慧的人,过去只要我们需要他,他一直都是可靠的盟友。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我去穴地谷找你的几个星期前,当时我们约定好要在阿纳尔碰头,但是他已经晚了三天。”
他停下来沉思,俯视花园和前方的阿纳尔森林,倾听着树林和侏儒们走动的声响。这时,最下层的花园突然有人大叫,其他人也跟着鼓噪。三人疑惑地起身,迅速看看四周是否有危险,巴力诺强壮的手马上移向系在他身侧的阔剑。一会儿过后,底下一个侏儒急忙跑上来,一边跑一边拼命叫着。
“他们找到他了,他们找到他了!”他兴奋地喊叫,因为太心急还差点绊到自己。
谢伊和弗利克两人面面相觑。跑上来的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他们面前,巴力诺兴奋地握住他的肩膀。
“他们已经找到曼尼安·利亚了吗?”他随即盘问。
短小精干的侏儒冲过来把好消息传达给他们,开心地直点头。巴力诺一言不发,跳下步道往发出欢呼声的地方走去,谢伊跟弗利克也跟在后头,几秒钟就抵达下面的空地,沿着主要步道穿过森林,跑向几百码外的库海文。前方兴奋的侏儒欢声雷动,不断恭喜找到高地人的同胞,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呼声。抵达村庄后,他们推开挡住去路的侏儒直达人群中心,围成一圈的守卫退开,让他们进入左右两边都是房舍、后面立着一面石墙的庭院,曼尼安·利亚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长木桌上。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毫无生气,一群侏儒医生尽职地帮他疗伤。谢伊惊呼出声,急忙要跑上前去,却被巴力诺强壮的手臂给抓住,那战士呼唤最近的侏儒。
“潘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穿着一身盔甲,应该也是归来的搜救队员之一的侏儒,快速朝他们跑来。
“治疗之后他会没事的。他是在银河下方的巴托蒙低地被发现的,他被赛莲缠住了。我们的搜救队没有找到他,是从阿纳尔南边城市回来的韩戴尔找到他的。”
巴力诺点头,寻找着搜救者的身影。
“他前往议会厅报告去了。”侏儒回复了他未问出口的话。
巴力诺示意两个谷地人跟着他,领着两人走出庭院,穿过人群前往大议会厅。里面是村庄治理官员的办公室,他们看见韩戴尔坐在其中一张长凳上,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口述,由抄写员写下报告。当他们走近时,他抬头看着他们,好奇地打量谷地人,和巴力诺点个头后继续吃着他的食物。巴力诺遣退抄写员,三人坐在漠不关心的侏儒对面,他看起来又累又饿。
“真是个蠢蛋,拿把剑就想对付赛莲,”他喃喃自语,“但确实勇气可嘉。他现在怎样了?”
“治疗过后就没有大碍了。”巴力诺回应,对担心的谷地人安慰地一笑,“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听到他在鬼吼鬼叫。”他边吃边说,“我必须扛着他走了将近七英里路,直到在银河边遇到潘恩和搜救队。”
他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专心凝听的谷地人,接着视线又转回巴力诺,眉毛上抬。
“高地人和亚拉侬的朋友。”边境人回答道,意味深长地歪着头,韩戴尔只是草草点个头。
“如果他没有提到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他是何许人,”韩戴尔向着高大的边境人简短地说道,“如果有人早点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可能会对一切有所帮助。”
他拒绝再作出进一步评论,被逗乐的巴力诺对着困惑的两兄弟微笑,微微耸肩以暗示侏儒天生易怒。谢伊和弗利克不太确定对方脾气,因此在另外两人对话时干脆闭嘴,他们真的很想听听曼尼安获救的完整故事。
“史坦和威福特的情况如何?”巴力诺终于提及位于阿纳尔西边和南边的两个南方大城。
韩戴尔停下嚼食,突然大笑。
“两个了不起的大城市的官员表示会详加考虑并送来报告。迂腐的官僚,被漠不关心的人民选出来耍耍猴戏,直到他们可以把球丢给下一个笨蛋。我开口说话五分钟后就知道,他们觉得我是疯子。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最后才会哭着来向我们求救。”话毕,他继续吃着餐点,显然对整个话题感到厌恶。
“我想,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巴力诺忧心忡忡,“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有危险?已经有好多年不曾有过战争,现在更没有人相信要打仗了。”
“那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你也心知肚明,”火大的韩戴尔插嘴道,“他们只是不想浑水,更何况前线还有侏儒挡着,更别说是卡拉洪和边境军团了。既然我们现在都已经做到这个分上了,为何不继续下去?这群可怜的笨蛋……”
他的声音慢慢变小,话说完饭也吃完,大老远地回家让他感到疲倦。将近三个礼拜他都在南方城市奔波,但是看起来似乎一无所获,这让他格外沮丧。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伊轻声表示。
“那是我们两个的事。”韩戴尔绷着脸应道,“现在我要去补眠两个礼拜,有事等我醒来再说。”
他突然起身走出议会厅,甚至连道别都没有,他的肩膀疲惫地垂着。三人无言地看着他离开,眼光锁住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谢伊疑惑地转向巴力诺。
“这是一个古老的关于自满的故事,谢伊。”高大的战士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我们现在可能正处在数千年来最大的一场战争爆发的边缘,但是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大家都因循旧例,只让少数人把关,其他人就不必费心。这已经变成一种习惯,靠少数人来保护其他人。然后某天……当这些少数人寡不敌众时,敌人将长驱直入,从洞开的大门挥军进城。”
“真的会发生战争吗?”弗利克几近恐惧地问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巴力诺缓缓地回应,“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并不在场……还迟到了。”
一直处在发现曼尼安健在的惊喜当中,两人暂且忘了亚拉侬的存在,他们之所以在阿纳尔正是因为那个人。他们脑中再度闪过那个老问题,但是过去几个星期来他们已经学会跟疑惑共处,于是硬生生地又吞下所有疑惑的事情。当巴力诺朝着敞开的大门走去时,两人马上跟随。
“你不必把韩戴尔的态度放在心上,”他们一边走着,他一边向他们保证,“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板着脸孔,但他却是会伸出援手的好朋友之一。他在上阿纳尔跟地精斗智斗勇了好几年,保护他的族人和那些自满的南境人民,他们早就忘记身为边境守卫的侏儒们扮演的是何种重要的角色。我可以告诉你,地精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谢伊和弗利克默不作声,为他们的族人是如此自私感到羞愧,这才明白自己对上阿纳尔的情势也是一无所知,直到从巴力诺这里才有所听闻。他们对种族之间再次对立感到不安,这让他们回想起过去。发生第三次种族战争的可能性让他们不寒而栗。
“不如你们俩先回花园去吧。”卡拉洪王子建议道,“曼尼安的情况一有变化,我会马上派人通报。”
两兄弟勉强同意,他们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当晚就寝前,他们顺道去了安置曼尼安的房间,被侏儒守卫告知说,他们的朋友正在熟睡,不宜打扰。
直到隔天下午,高地人才苏醒,焦急的谷地人赶忙去探望他。就连弗利克看到对方依旧安好,也勉强表示欣慰,尽管他很严肃地用一种拖长的单音调说,他早在他们决定要穿越黑橡林时,就料到他们会遭遇不幸。谢伊和曼尼安同时笑天生悲观的弗利克,但没有反驳他。谢伊向曼尼安解释他是怎么被侏儒带到库海文的,然后又说到他跟弗利克在银河畔被发现的神秘经过,曼尼安跟他们一样困惑,找不出符合逻辑的解答。谢伊忍住不提银河王的传奇,不必想也知道高地人会说那只是民间故事。
同一天,就在黄昏前几个小时,他们听闻亚拉侬回来了。当时谢伊和弗利克正准备去曼尼安房间看他,他们听到侏儒兴奋的叫声,急匆匆地越过窗户涌向议会厅,那里好像准备要召开某种会议。离开房间还没两步路,焦虑的谷地人就被四名侏儒卫兵团团围住,穿越不断推挤的人群,经过议会厅大门进入比邻的小房间,便被告知留在那里。兴奋的侏儒话不多说,关上门拉上锁,在门外站定。明亮的屋内,困惑的谷地人在板凳上坐了下来。房间窗户是关上的,想必跟门一样被封住了。他们可以听到议会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几分钟过后,通往议场的门开了,来的人却是曼尼安,虽然脸色潮红但状况不错,两名侏儒守卫连忙让他进来。当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高地人说他也是跟谷地人一样被守卫带到这里来的。在过来的路上,他零星听到一些对话,库海文的侏儒们,甚至整个阿纳尔似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不管亚拉侬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都已经让侏儒部落陷入混乱状态。他从敞开的议会厅大门瞥见巴力诺站在前方平台上,但是守卫一直推他过来,所以他也不确定。
隔壁会谈的人群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三人全都停下来注意里面的动静。几秒钟过后,依旧沸反盈天,声音直达外头满是侏儒的空地。就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他们的房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黑暗威严的亚拉侬。
他快速走向他们,跟他们握手,恭喜他们成功抵达库海文。他的穿着和弗利克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精瘦的脸半藏在斗篷兜帽里,形象黑暗而不祥。他亲切地问候曼尼安,随即移向最近的桌首位置,示意其他人也坐下。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巴力诺和好几位看起来是部落领袖的侏儒,其中也包括暴躁的韩戴尔,最后还有两位身材苗条,穿着古怪宽松的樵夫装,像幽灵一样的人,进来后默默坐到亚拉侬身边。谢伊可以从他位于桌子对面的位置清楚地看到他们,快速观察后推断他们应该是来自遥远西境的精灵。他们的五官很立体,从飞扬的眉毛到奇怪的尖耳朵,都显得与众不同。谢伊转过头,发现弗利克和曼尼安都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显然认为谢伊酷似那两个陌生人。他们没有人见过精灵,知道谢伊是个半精灵后,听过不少有关精灵的描述,但从来没有机会拿谢伊跟真正的精灵作比较。
“我的朋友们……”亚拉侬站起来,他身高七尺,低沉的声音在一阵轻微的骚动声中充满威严地响起,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全部转向他,“我的朋友们,我现在必须告诉各位一些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事。我们遭遇了惨重的损失。”
他稍作停顿,望向在座各位焦虑的脸。
“帕瑞诺已经沦陷!一支听命于黑魔君的地精猎人夺走了沙娜拉之剑!”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两秒钟过后侏儒们起身发出忿恨的怒吼,巴力诺马上站起来安抚他们。谢伊和弗利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只有曼尼安看起来对这个消息并不吃惊,精瘦的脸端详着站在桌首的黑大个。
“帕瑞诺是从内部被占领的。”大致恢复平静后,他继续说道,“目前有些疑问尚待厘清,就是要塞和神剑守卫者的命运。我所得到的讯息是,他们全部遭到杀害,没有人确切知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你也在场吗?”谢伊突然问道,随即发觉这真是个蠢问题。
“我之所以匆忙离开穴地谷,就是因为我接到消息,想赶去营救帕瑞诺。但我到得太晚了,来不及从内部帮助他们,连我自己也是千钧一发才逃出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这么晚抵达库海文的原因之一。”
“但如果帕瑞诺沦陷了,而剑也被拿走了……?”弗利克的低语声愈来愈小。
“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亚拉侬严厉地接完他的话。“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我们必须马上解答,而这也正是此次会议的目的。”
亚拉侬突然离开位于长桌桌首的位置,绕着桌子最后站定在谢伊身后。他把他强壮的手放在谢伊纤细的肩膀上,面对专注地看着他的观众们。
“沙娜拉之剑在黑魔君手上根本无用武之地,只有杰利·沙娜拉家族之子能够举起,单是这一点就阻止了邪恶势力于现在发动全面进攻。相反,他正在有计划地猎杀沙娜拉家族的所有成员,一次一个,一个接一个,即使是所有我能找到并试着保护的人。现在他们已全部殒命,只留下一个,就是年轻的谢伊。谢伊只是个半精灵,但却是当年持剑国王的直系血亲。现在,他必须再次举起神剑。”
如果不是因为肩膀被牢牢抓住,谢伊巴不得马上夺门而出。他绝望地看着弗利克,却从他哥哥眼里看到他自己的恐惧。曼尼安则是一动未动,但这项无情的宣告显然让他大为震动。亚拉侬期望从谢伊那儿得到的是任何人都无权要求的事。
“好吧,我们好像有点吓到年轻的朋友了……”亚拉侬短笑道,“不要绝望,谢伊,事情并没有你所想象的糟。”他转身走回桌首面对大家。
“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沙娜拉之剑,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们失败了,整个世界都将陷入自两千年前生命近乎灭亡以来,所有种族见过的最严重的战争之中。那把剑就是关键,若没有它,我们只能依赖赤手空拳、大无畏的奋战精神去迎敌,如此兵戎相见的战役只会造成双方难以计数的死伤。邪恶之源即是黑魔君,要毁灭他一定得有神剑襄助,和至少包括在座各位等少数人的勇气。”
他再次停顿,估量自己话语的分量。一张张严肃的脸回视着他,室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氛。这时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曼尼安·利亚霍地起身面对高大的发言人。
“你现在是提议我们去帕瑞诺找回那把剑。”
亚拉侬缓缓点头,薄唇上露出半抹微笑,等着其他被吓到的人作出反应,浓眉下凹陷的双眼深沉地眨着,仔细观察他周遭的每一张脸。当亚拉侬再次开口,曼尼安缓缓坐下,俊俏的脸庞明显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剑还在帕瑞诺,有绝大的可能性它还没离开。不论是布罗讷还是骷髅使者都无法独力除去护身符——护身符本身的存在就是他们继续留在凡世的诅咒。无论什么形态,只要暴露在护身符的环境下超过数分钟,就会感到痛不欲生,这也意味着如果想要把剑往北运回骷髅王国,势必得利用目前掌控帕瑞诺的地精来达成目的。”
“伊凡丁和他的精灵战士奉命守卫德鲁伊大本营和沙娜拉之剑,如今帕瑞诺已然失守,精灵仍掌控史翠里汉平原南部区域,要想北上就得冲破他们的防线。帕瑞诺被拿下时,伊凡丁显然不在那里,我没有理由相信伊凡丁会将宝剑拱手让人,他至少也会阻挠任何想要移动它的企图。黑魔君对此知之甚详,因此我不认为他会冒险让地精把剑运送出去。相反,他会先在帕瑞诺筑好防御工事,直到他的部队南下。”
“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黑魔君根本没料到我们会想要夺回神剑,他可能以为沙娜拉的血脉已经灭绝了,预期我们会专心加强防御,以对抗他即将展开的攻击。如果我们马上展开行动,一小群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要塞,拿回神剑。这样的任务很危险,但即使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都值得一拼。”
巴力诺起身表示想要跟与会各位说些话,亚拉侬点头并坐下。
“我承认我并不了解神剑是否能对抗黑魔君,”高大的战士开口说道,“但是我确实明白我们所有人面临着布罗讷大军入侵南境和阿纳尔的威胁,正如同我们在报告中所言,他们已经在开始着手进行。我的祖国将首先面临此等威胁,如果能有任何阻止方法,那么我便责无旁贷。我将跟随亚拉侬。”
此时侏儒们又站了起来,热血欢呼,表示支持,亚拉侬起身举起他的长手臂请求大家安静。
“在我身边这两位年轻的精灵是伊凡丁的堂弟,他们会陪同我,他们与各位一样面临极大的危险。巴力诺也将同行,另外还会再带一位侏儒首领,不再多了。如果我们要成功,这一支队伍就必须小而精,由具备高超技能的猎人所组成。选出你们的最佳人选,让他与我们同行。”
亚拉侬看向桌子末端,谢伊和弗利克混杂着震惊和疑惑的情绪注视着他,曼尼安静静思量,没有看着哪个特定目标。亚拉侬期待地扫向谢伊,当他看见年轻人惊恐的双眼,他冷峻的脸容稍微软化了一点,毕竟年轻的谷地人历经千难万险才来到目前这个安全的避难所,现在却要叫他离开,前往更危险的北方。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温和地说明情势,亚拉侬怀疑地摇摇头并等待着。
“我想我最好加入。”这个突然的宣布来自曼尼安,他再次起身面对大家。“我陪着谢伊长途跋涉是为了确保他安全抵达库海文,如今他做到了,我对他的责任也已结束,但是我却亏欠我的祖国和我的人民,我要竭尽所能保护他们。”
“那么你可以贡献什么?”亚拉侬突然问道,对高地人会没有先跟他的朋友说过就自愿加入感到愕然,谢伊和弗利克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宣布吓得目瞪口呆。
“我是南境最好的射手,”曼尼安稳稳地答道,“说不定也是最棒的追踪者。”
亚拉侬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巴力诺,他平静地耸耸肩。有那么一瞬间,曼尼安和亚拉侬两人眼神相交,仿佛各自打量着对方的意图。曼尼安冷冷地对着严峻的历史学家微笑。
“我为什么要向你交代呢?”他怀疑地说了一句。
桌子另一头的黑大个好奇地瞪视着他,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死寂,就连巴力诺也吃惊地倒退一步。谢伊立刻就知道曼尼安是在自找麻烦,也知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人肯定都知道某些他们所不知道的跟亚拉侬有关的事。受到惊吓的谢伊目光投向弗利克,后者涨红的脸因为两人的对峙而变得苍白。为了避免任何麻烦,谢伊在情急之下突然站起来并清清喉咙,所有人都看向他这边,他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你有话要说吗?”亚拉侬幽幽地问道。谢伊点头,心狂跳不已,他知道大家在期待着什么。他再次看向弗利克,后者微微点头,暗示不管他作出什么决定都会支持。谢伊再次清了清喉咙。
“我的特殊技能应该就是我出生错了家族,但我也只能接受。弗利克跟我,还有曼尼安,都会去帕瑞诺。”
亚拉侬点头表示赞同,甚至还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内心为年轻的谷地人感到高兴。比起其他任何人,谢伊更得坚强,他是沙娜拉家族仅存的血脉,众人的命运将悬于此一微小的希望上。
在桌子的另一头,曼尼安放松地坐回位子上,如释重负的他默默恭喜自己,几乎听不见从他嘴里发出的叹息声。他故意向亚拉侬挑衅,藉此迫使谢伊跳出来救他,而同意去帕瑞诺。这是一步引诱矮小的谷地人下决心跟他们一起去的险棋。高地人差点就跟亚拉侬爆发难以挽回的冲突。他很幸运,但他怀疑前方的旅途中,幸运是否会照顾到他们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