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和加加再次叩响了白虎山庄的门环:咣咣咣!咣咣咣……
这一次,蝉们不再理会,顾自喳喳个不休。
叩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哐啷一声开了一道缝。门缝里仍旧是那张苍老惨白的瘦脸:“你们……”老头怒气冲冲地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他看见两个男孩后面站着一个雄壮的汉子。他好像打了一个激灵。
摄影师正在打手机,哇哇地和手机说着什么。
两个男孩想:咦,他不是说手机没有电了吗?
老头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摄影师啪一声关了手机,说:“老先生,我是市文联介绍过来的,想在山庄借住一宿。我是搞摄影的,来拍这小岛上的鸟。”
老头注意到摄影师脖子上的相机,又激灵了一下,说:“这两个孩子也是吗?”
摄影师说:“噢,是我租了他们的船。我们的小船不小心漂了。不要紧,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有船来接我的。文联说,他们在这儿搞了几个房间,为来岛上搞创作的人……”
老头似乎挺怕人提文联什么的,赶紧说:“那就进来吧。”他咯吱一声拉开了门。
大门里头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铺着石板,石板缝里长着青草。正面和左厢房都紧紧地锁着门,只有右厢房敞开着门。右厢房显然是个门房间,里头有一张老式的账台和一些黑咕隆咚的椅子。正面墙上有一幅装在镜框里的国画《虎啸图》,还有一副装镜框的对联。对联写的是篆书,马林只认出来两个字:山林。有一个小门通向内室,猜想里头是守门人的房间。
摄影师和老头正点香烟说话,马林冲内房喊道:“唐爷爷,唐爷爷!”同时走进去朝房里张望。房里挺暗的,马林又刚从外面进来,一时看不清什么。
白脸老头倒没在乎马林,说了声“我拿钥匙”就推开小门进了内房,而且表白性地敞开了门。内房没有人,陈设也极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乘老头进内房的时机,站在账台旁的加加逐一拉开账台的抽屉,动作十分麻利。
老头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串钥匙,说:“走,我们去对面厢房。”他领着三人到了西厢房。西厢房是个空空荡荡的屋子,推开正面的一个小门,里头是一条黑洞洞的弄堂。弄堂里挺阴凉的,就是霉气太重,显然是很久没人来了。打开弄堂尽头的小门,有一排三间小房。其中两间是房间,各有两张挂蚊帐的小床和床头柜什么的。床头柜上还放着难得一见的煤油灯。最里边的一间是空着的,什么也没有。
摄影师说:“这就是文联来搞的屋子?”
老头支吾了一句什么,又说:“这里什么都没有的。”
摄影师说:“有顶蚊帐就行了,别的我都带着的。”
老头不再说什么,掉头往外走。临走时,他又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神情有点儿紧张。马林在心里说:这老头怕手机。
摄影师叫住老头,说:“老伯,我们还有个请求……”
老头站住,脸上的神色挺不耐烦的:“哦?”
摄影师提出来想进里头参观一下园子。
老头沉默了一下,说:“你们先安排一下再说吧。”话没完,掉头就走。
估计老头回到东厢了,马林和加加不约而同地快步到了西厢,隔着窗子往院子对面看。
老头从账台抽屉里拿了个东西,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加加说:“老头要请示什么人。”
马林说:“房里没有人嘛,我看过的。”
加加说:“他不是有步话机吗?”
“他有步话机?”
“有。我刚才看到账台抽屉里有一只步话机。”
“抽屉里还有什么?”
加加想一想,说:“还有一副象棋。”
“什么样的象棋?”马林立刻想到了唐鬼手在长江客轮上用的那副石根做的象棋。
“啥意思?象棋就是象棋呗。”
“比如说,那棋子是木头的还是石头的。”
“这个我没注意。”
马林想一想,走出西厢往东厢走,走到院子中间就看见老头从东厢出来了。老头警惕地看着马林。
马林说:“爷爷,我们想借一副象棋。”
老头坚决地说:“没有。”
马林说:“爷爷,我们只是……”
老头不耐烦地打断马林,说:“去叫他们吧,不是要看园子吗?”
摄影师和加加正从西厢房走出来。
摄影师说:“老伯,谢谢你。”他还是背着他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游园是摄影师提出来的。马林和加加没多大兴趣,因为他们早就“游”过了。当然,这一次他们可以从容地走走,不必鬼鬼祟祟地躲来藏去的。
绕着池塘的长廊原来是有名堂的,叫“荷花一卷廊”。有井的那个凸形房子名为“品轩”。湖心亭则名“淼亭”……这些文绉绉的名字都是镌刻在匾上的,写字的人一定都是些有名的人。
白脸老头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可不是来当导游的,从不主动介绍什么,答问也是含糊其词地支吾一下,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有这么个阴沉的老头跟着,什么游兴都会泡汤的。
大概是职业习惯,摄影师奔来奔去地拍了不少镜头。
马林说:“刘叔叔,这么荒凉的园子还拍啊?”摄影师自我介绍姓刘名进。
摄影师说:“荒凉的园子是很有味道的。”
马林不露声色地留意着白脸老头,发现老头十分小心地规避着摄影师的镜头——这老头非常害怕被摄入镜头。这个害怕手机和照相机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走着,就到了一个闭锁的月洞门前。月洞门上的匾额上写着:快阁。按方位估计,马林知道这就是有人在挖掘的院子。黑漆的门严丝密缝地关闭着,漏不进一丝目光,侧耳细听,里头阒无声息。马林想:如果刚才白脸老头真是在用步话机联络的话,那么,与他通话的人很可能就在这快阁之中。挖掘的人得到消息,当然就小心防范着了。
摄影师说:“老伯,可以进去吗?”
老头坚决地说:“进不去,没钥匙。”说完背着手就走。他那鸡爪似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串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