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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何人一笑声如雪

大门两侧悬挂着大红灯笼,门前地板也亮堂堂,夕阳照射着反映出琥珀般的光泽,两根朱红色的柱子上刻着瑞兽——青鸾,正中一块大气而又富丽的牌匾,上书“潇湘馆”三字,人站在门前就感受到一种热闹非凡的气氛。阮明月驻足不前,这么闹的地方皇后怎么会来?不应该是那些极静极幽的地方吗?可云清又有什么理由骗她?

“娘娘,我们进去吧。”云清在她耳边低声道,同时又以不可连的动作挥退了后面跟着的侍卫,这样一来进了潇湘馆的就只有她和阮明月二人。

进了里面才发现,外面贵气逼人的装潢与里面相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大厅中央是高高的一个台子,丝带翻滚,彩纱飞扬,细看才发现是几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在跳舞,台下是一桌桌的酒客,他们肆意谈着,偶尔看看台上的倩影助兴,竟是各阶层都有,商贾,官员,屠夫,还有四方游历的道士,游侠,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马聚在这潇湘馆内高谈阔论,阮明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云清带她到旁边坐下,“娘娘别急。”

阮明月奇怪地看她一眼,云清到底是功底不深,在她这一看之下眼神慌乱地躲开,阮明月正想深究,一阵优美且急促的乐声传来,潇湘馆内便飘下不知从哪儿的片片粉红花雨,渲染出更加奢靡的气氛,紧接着,一条白练从天而降,白练的底端系着一女子白皙的脚踝,没错,她是倒挂着的,身轻如燕,如九天玄女般在馆内随意飞舞,双手像展开的翅膀一样掌握着平衡,不时变换着优美的动作。

馆内掌声阵阵,不见中断,可见也是被这女子惊艳到了。她没有蒙面纱,精致的眉眼上着淡淡的妆,更显倾城绝色,一身金边描花的红袍包裹在身,曼妙的身段一展无遗,头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镂空簪花步摇,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肩头,显得明艳而妩媚,却丝毫不见寻常烟花女子的轻浮。她从空中降到台上,似蝴蝶般翩翩起舞,红纱上下翻飞,她一转身便绽开炫目的笑容,纤纤玉手解下脚踝上的白练,迎迎有礼地朝着台下微笑,“多谢各位来我这潇湘馆捧场,水姬在此谢过。”

台下掌声更甚,台上名唤水姬的女子深鞠躬,退后一步,便隐入林立的绸纱,看不见了她的身影,人们却是兴致更高,扬声叫着小二上酒。

阮明月这下可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了,这是,妓院吧!说好听点那就是含蓄点的青楼,没有莺莺燕燕在外面拉客,也没有随意抱着女人的恩客,可是,这么奇妙的氛围,谁又知道那一扇扇紧闭的门内是什么。

她不想再理云清,转身想走,这种地方,多作停留十有八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刚迈出步子,衣袖就被人拉住了,她以为是云清,想怒斥,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淫邪到极点的脸,一个公子哥打扮的人拉住了她,脸上的不堪与他身上的锦衣是在是不相配,甚至可以说是不伦不类。

阮明月扯回袖子,继续往外走,岂料那人直接站到她身前来,一副轻佻的样子,“不知在下可有幸邀请小姐喝一杯。”明明是下作到极点的模样,却偏要做出这等混淆视听的斯文样。

“让开!”阮明月冷声开口,真是霉,碰到这等登徒浪子,这么文绉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可以颠倒众生。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出来一个他的同类,丑陋的嘴脸几乎与前一个同出一辙。

呵,都是这样的啊,见她软的不吃就来硬的,阮明月看云清,她只是站在那儿,见阮明月望过去,才跑过来,装模作样地喊几句,“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小姐。”

回答她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刀面映出云清错愕且带着惊慌的神色,没等她尖叫出来,又是一刀砍过来,云清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没法动,她绝望地睁大了眼,留在刀锋快要触到她的时候,身子却被人一下子扯到后面去,险险地避开,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却是阮明月。阮明月拉着她一边退一边躲,低咒怎么会碰到这些人,流氓就算了,现在又来刀刀不留情的杀手,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那些黑衣人仅露一双眼在外面,无一例外,都充着暴戾与狠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人!

眼看一个杀手已近到身前,她在心里叫着躲不过去了,一边看有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从天而降,这一看,还真没有!那杀手狰狞地逼近她,一步,两步,三步,不动了,阮明月看他眼中全是不甘心,嘴角缓缓流下鲜红的血,触目惊心。下一秒,他的身躯沉重地倒下,发出闷响,英雄就站在他倒下的瞬间。一个蓝色的身影兀自出现,而他此刻,正笑语吟吟地望着阮明月。

他淡淡地笑。“姑娘到楼上避一会儿,这儿很快解决。”他朝阮明月指了指那台上,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竟是刚才水姬跳舞后消失的地方,那里是一扇门,用绸缎轻纱做成的门,这潇湘馆还有二楼,而二楼的入口竟然还隐在舞台上。

阮明月朝他道了一声谢,便向二楼去,扒开那些纱幔,是迂回的楼梯,她回头望,馆内已经是混乱一片,先前还高谈阔论的人们各自逃窜着离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也有会武功的仗义之士拔刀相助。其实,这一片混乱都可以归功于那个红衣舞动的女子,她出手毫不留情,丝毫不在乎一鞭子下去有没有桌椅板凳灰飞烟灭,看去,竟是刚才跳舞的那个水姬,她一手执鞭,利落地将跃到空中的黑衣人勾下来,上去两三鞭,便抽得他满口求饶,那水姬嗤笑一声,“敢在姑奶奶的地盘上闹事,就要有死的觉悟。”话音落,鞭子便如硬化的宝剑般刺入了杀手的喉咙,鲜红撒了满地,可见水姬的内力有多深厚。她抬头冲站在楼梯口的阮明月笑了一下,又继续奔赴在杀手群中,手起鞭落,一时间血染纷纷。

阮明月看她的背影,想这潇湘馆内娇滴滴的美人转眼也可变成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那些原本端茶送水的小二也是各怀武艺,扔了托盘,就是一个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藏龙卧虎的潇湘馆,从何而来?

上了二楼,才发现这又是另一番天地。

不同于楼下的金装玉裹,楼上扑面而来的是清净的气息。幽沉的紫檀木做成的桌椅,大理石铺成的地板,角落是一个掌柜台,空无一物,只在台桌边上放了一瓶清水装着的君子兰,虽是简单却有无限的深意。

阮明月正在打量间,一个身着紫衫的男人走了出来,见到她惊了一下,转而笑着说“既然姑娘能上得这二楼来,也是我的客人,紫沁,上茶来。”引着她往一张桌子前坐下。

“多谢公子。”阮明月淡淡颔首,云清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姑娘不用客气,在下狐离,不知姑娘芳名?”紫衫男子狐离笑得温文尔雅,配上他妖孽至极的相貌,简直可以迷花人的眼。阮明月悄悄笑了一下,狐离?狐狸?狐离又兀自笑一声“姑娘要是不便说便作罢,是在下唐突了。”

“我姓阮。”阮明月本想不说,又觉得人家既然救了她,她连名字都不说,未免太不礼貌。

“原来是阮姑娘。”狐离听她报了姓,一时间变得很是热情,“来来,快尝尝我们潇湘馆的茶,跟外面的可不一样喔!”一个美婢端茶上来,巧的是,她也穿着紫色,和狐离很是相像。

阮明月接过茶道谢,又低头抿了一口,甘泉入口,直觉得清香无比,果然很不一样,狐离见她喝了茶,嚷着“阮姑娘觉得怎么样,很不错吧!”阮明月点头,他又兴高采烈地笑“我们的茶都是用冬季里梅花上的雪水收集下来烧开了泡的,又加了一味玉露百合,原料碧螺春也是极好的料,当然好喝了。”他娓娓道来,面上尽是得意,让阮明月望了忍俊不禁,旁边站着的美婢紫沁也捂嘴偷偷地笑。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狐离望着那边,起身去,“他们来了。”阮明月也起身来。

随着串珠帘子被撩动,进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水姬扔了手里的鞭子,狐离跑过去接住。她嘴里任然念着“这些个混蛋,又把老娘的客人吓跑了。”抬头看到阮明月,似不好意思般地停了一下,狐离赶紧介绍“水儿,这是阮姑娘。”又朝阮明月道“这是潇湘馆的老板娘……”他还没说完就被水姬不客气地打断“什么老板娘,我是老板!”

她豪爽的性格与刚才那一舞时的妩媚完全不符,虽然阮明月见过她楼下打斗时的凶残样,但是现在仍然忍不住莞尔,“水姑娘你好。”岂料那水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阮姑娘误会了,我姓尹,名熙水。”旁边狐离也笑“又不是人家阮姑娘一个人叫错,偏你还这么较真。”

阮明月窘,原来人家姓尹,她在外面的名字叫水姬,狐离又唤她水儿,难免不会被人叫错。

怔忡间又有一人进来,可不正是那个救了阮明月的男子。蓝衣俊逸,黑发潇洒,眉目宛若星月,他扯开醉人的笑,“你们两个又吵,让人家姑娘看笑话。”那宠溺而又无奈的语气倒像一位兄长。

“刚才多谢公子相救之恩。”阮明月落落大方给他道谢,同时也在感叹这潇湘馆没不仅卧虎藏龙,且这三个状似领袖的人都各有过人之处,个个生得眉目如画,又都带着江湖儿女的潇洒之风,真是让人心生赞叹。

“在下琉玥,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那叫做琉玥的男子也爽朗一笑,眉宇间畅意横生,他又加一句“记在心上倒是可以的。”

阮明月略有些错愕,这个男人是在调戏她?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人家那么风流倜傥的一个人,又怎会做这等事。不过,他的名字,倒挺有意思。琉玥,都与美玉有关,当真是如美玉一般的人,好名字!阮明月也不计较人家是否用的假名,她都才只相告了姓氏,谁又知道这次离开会不会有下一次的相遇,皇宫里的女人,能出宫的有几个,像太后那般身份尊贵,最后也还不是逃不过老死宫中的命运。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必深交,也不必刻意疏远。她笑“琉玥公子,狐离公子,尹姑娘,小女子多有打扰,天色也不早了,小女子就此告辞,下次有缘再见。”

尹熙水挑了挑眉头,“就要走了吗?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她见阮明月面容明媚,举止谈吐也是进退有度,让人心生欢喜,一时竟舍不得她离开。

阮明月也犯难,这女子的亲近让她很惭愧,她只打算这一别后再无交集,人家却是真正拿她当朋友的,她阮明月何德何能,竟得人这般厚待。可是天色已晚,再不回宫去宫门就要下钥,再想进去就得请圣旨,她这般情境如何再请圣旨,如果今夜进不了宫,明日等着她的又是何等罪名,宫妃私留宫外,不被处死也会永无翻身之地。两难境地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突然楼下一阵吵嚷声,紫沁下去查看上来说是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找她家小姐。

阮明月心里直觉得是红玉,于是准备下楼去,“可能是我的人,我下去看看。”琉玥浅笑点头,阮明月朝他笑笑,朝下了楼。

下了楼去,果然是红玉,让阮明月惊讶的是还有一人,林明延。红玉见了她眼眶都红了,脚步踉跄地扑上来,“小姐!红玉找得你好苦!”阮明月拍拍她的背,也难怪这丫头如此失态,她无缘无故消失红玉肯定很担心焦急,倒不知红玉那边又遇到什么事,但此时此地都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起来,我没事,不要让人家笑话你。”

红玉才可怜兮兮站起身来揩眼泪,一边用眼刀抡云清,你怎么把小姐带到这里来了!云清看到她眼里的指责,只是沉默。

“林……大哥,你怎么会来?”阮明月本想叫林将军的,话到嘴边又变了,这是在外面,不能随意挑明身份。

林明延也知道她只是为了明哲保身才会唤他林大哥,并不是他们和好如初,但心里仍是有些黯然的。当红玉来找他说阮明月不见了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着急,衣服都未换就随红玉出了府,又是怀着多么担忧的情绪寻了大街小巷,却只换来一句“林大哥”,若她是心甘情愿叫的,那又有何不可,可连那句“林大哥”都是不得已才说出口,这一刻,他心底的酸楚无人可知。但他只是微微笑着,“碰巧,就跟来了。”

碰巧?有这么碰巧?但此刻也无法说再多,再不回宫就要迟了。阮明月转身看着从二楼下来的三人,“我回去了,三位有缘再见。”

尹熙水下来便见那个气度不凡,一身戎装气息的男子,她想起来,这不就是前不久回京的林副将,林丞相的大公子吗?又在猜阮明月与他是什么关系,听阮明月说要走,也不敢再留她,毕竟人家都有人来接了,此刻也只能说一声“有缘再见。”

狐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点了头,而琉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淡笑不语,眼中竟是无限温柔。

阮明月心中莫名慢了半拍,拉着红玉走在前面,林明延也朝三人道了一句“多谢各位!”便赶上她们。

“行了吧!人家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尹熙水收回目光,却瞟到琉玥的异常,平日里薄情寡性的他也会盯着人家姑娘看,莫不是?狐离听到了也凑热闹地挤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琉玥。琉玥脸上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他啐两人“干活去!看我作什么!”话罢匆匆离去,留下身后两个乐不可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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