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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勒索者不开枪(5)

马洛里仔仔细细地端详起她,说:“宝贝,你怎么能够证明呢?”

“信纸——如果我必须证明的话。第四大道和水泉街路口有个小老头专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马洛里问:“那字迹呢?”

朗达·法尔微微一笑。“字迹很容易模仿,只要你有大把的时间。或者,有人吩咐我这么说的。无论如何,这是我的说辞。”

马洛里点点头,饮了一口自己的那杯酒。他伸进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扁平的信封,马尼拉纸、标准尺寸。他把信封放在膝盖上。

“为了这些伪造的信,昨晚死了四个人。”他漫不经心地提起。

朗达·法尔面色和善地看着他。“两个骗子,一个吃里爬外的警察,这已经三个人了。因为这群渣滓,我还浪费了睡觉的时间呢!当然,我为兰德里感到抱歉。”

马洛里礼貌地回敬:“你能为兰德里感到抱歉,这很好。非常好。”

她心平气和地回答:“兰德里,我有次和你提过,几年前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他当时正试图进入几个剧组。可他后来又选择了别的营生,这营生让他时不时地挨枪子儿。”

马洛里摸摸下巴,说:“好笑的是,他竟然不记得把信还给你了。真好笑。”

“他不在乎,亲爱的。他是那种演员,热衷表演。这给了他一个绝佳的作秀机会。他喜欢得要命。”

马洛里的脸色逐渐冷下来,露出厌恶的神情。他说:“对于我而言,这是份可靠的差事。我不太了解兰德里,但他认识我一个在芝加哥的好朋友。他给那些敲诈你的小子指了条路,而我依计行事。东窗事发之后,倒让一切变得简单了——就是动静大了点。”

朗达·法尔用亮闪闪的玲珑指甲敲打小巧的皓齿。她说:“亲爱的,你在老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人们称作‘私家侦探’的混蛋吗?”

马洛里刺耳一笑,做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动作,手指撸过深色卷发。“管他呢,宝贝,”他低声说,“管他呢。”

朗达·法尔投来惊讶的一瞥,随即放声大笑。“都疯了,不是吗?”她喃喃自语,继续说下去,声音冷冰冰的,“阿特金森这些年一直在敲诈我,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弄了这些信,把它们放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信消失了。几天后,有个男人口气强硬地给我打来电话,并开始对我施压。我听之任之。我以为,我能稍微钳制住他,而且我们俩的名声加一起会收到正面报道,不会对我造成多大伤害。然而,事态扩大了,我害怕了。我想到找兰德里帮忙。我敢肯定他会乐意的。”

马洛里尖刻地说:“你就是一个简单、直率的孩子,不是吗?该死!”

“你不了解好莱坞的肮脏勾当,你怎么会知道呢,亲爱的?”朗达·法尔说。她的脑袋歪向一边,轻声低语。一首舞曲幽幽飘荡在静谧的空气中。“多美的旋律……它借鉴了韦伯的一首奏鸣曲……舆论的言辞总有点咄咄逼人。否则,没人会信。”

马洛里起身,拿起搁在膝头的马尼拉纸信封,扔在她的腿上。

“五千元,这是你要付的钱。”他说。

朗达·法尔往后靠去,玉腿交叠。小巧的绿色拖鞋从她赤裸的脚上滑落下来,落到地毯上,信封也落在了拖鞋边。她并不准备捡起它们。

她问:“为什么?”

“我是个生意人,宝贝。要我工作,是要付我钱的。兰德里没给。五千元就是这个价。以前是对他,现在是对你。”

矢车菊的蓝色眼珠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不再波澜不惊,她说:“没门……勒索者。我在玻利瓦尔俱乐部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能得到我的感激不尽,但我的钱我自己会花。”

马洛里言简意赅地回答:“把钱给我也他妈的是个不错的花法。”

他俯身拿起高脚杯,啜饮一口。他放下酒杯,用指甲弹了会儿杯壁。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他点了根烟,把火柴扔进红锆石烟灰缸。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兰德里的司机当然会说出去。兰德里的朋友也会来找我。他们想知道兰德里怎么就在西木区把命给丢了。条子过段时间也会来骚扰我。总有人会把这事露出去的。昨晚死了四个人,我却安然无恙,我自然不会背弃他们。说不定我就把整件事和盘托出了。条子那边会给你带来很多上新闻的机会,宝贝。兰德里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有些事很麻烦啊,我不得不说。”

朗达·法尔猛然起身,用足尖勾起绿色拖鞋。她睁大眼睛,满是震惊。

“你会……出卖我?”她倒吸一口气。

马洛里笑了。他目光澄明,却又冷酷。顺着地板,他望向立灯洒下的光斑。语带厌烦:“我他妈的凭什么要保护你?我不欠你的。你雇了我,还他妈的吝啬你的钱。我没录音,但你知道的,那些律师有多喜欢这类事。还有,兰德里的朋友会以为这是一起肮脏的栽赃,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死了。——天哪,我为什么要护着你这样一个骗子,宝贝?”

他喷出愤怒的鼻息,把烟蒂扔进红锆石烟灰缸。褐色的双颊浮现出斑斑红点。

朗达·法尔静静地站在一边,缓缓摇头。她说:“没门,勒索者……没门。”声音微小而疲惫,但仰起的下巴透出坚定和无畏。

马洛里走到门口,拿起帽子。“你真的很特别,宝贝,”说着咧嘴笑了起来,“但是,你肯定没法和好莱坞的那些姑娘愉快相处!”

他突然俯身,左手托住朗达·法尔的脑袋,用力吻上了她的嘴。随后,他用指尖扫过她的脸颊。

“你是个美人坯子——在某些方面,”他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话精。不折不扣。你没有伪造过信,宝贝。阿特金森不会中这样的圈套。”朗达·法尔弯腰拾起落在地毯上的马尼拉纸信封,翻出里面的信——一沓最近才写过字的灰色纸张,毛边,上面还印有纤细的金色花押字。她不错眼地盯着这沓纸,鼻孔翕张。

她慢慢说道:“我会把钱给你送去的。”

马洛里仰起她的下巴,使她脑袋后仰。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我和你开玩笑呢,宝贝。我就是有这个坏毛病。不过,关于这些信,倒有两点有趣的地方。它们没有信封,也没有写明收信人是谁——没有。第二点,兰德里被杀的时候,这些信就在他的口袋里。”

他点点头,转身要走。朗达·法尔尖声叫道:“等等!”声音中突然充满惊惧。她颓然倒在椅子上,被抽干了力气。

马洛里说:“宝贝,等事情了结了,你就能收到那些信。喝一杯。”

他走了几步,回头,说:“我必须走了。我和黑道大哥还有个约会……给我送点花,宝贝。野花,蓝色的,就像你的眼睛。”

他走到门拱下。门开了,又重重地关上。朗达·法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很久很久。

8

空气中烟雾缭绕。一群人身着晚礼服,站在门帘一边喝鸡尾酒,另一边通往游戏室。门帘之上,灯光照射在轮盘赌赌桌的一头。

马洛里的胳膊肘支在吧台上,酒保撇下两名身穿长裙的女孩,手上的白毛巾擦过光滑的木质台面,一直到他面前。他说:“来点啥,老大?”

马洛里说:“一小杯啤酒。”

酒保微笑着把啤酒递给他,转身去找两个女孩。马洛里喝下一口啤酒,变了变神色,望向长镜子,它能映出吧台后面的所有通道,镜子稍稍向前倾斜,因此也能照出地板,一直到远处的墙壁。墙上的门开了,身穿正餐礼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棕色皮肤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是接近钢丝的灰色。他的目光在镜中和马洛里交汇,他点头致意,随后穿过整个房间。

他说:“我是马尔多纳。你能来太好了。”他的嗓音温柔、嘶哑,是属于胖子的嗓音,但他并不胖。

马洛里说:“你打电话找我可不是为了交朋友。”

马尔多纳说:“去我办公室吧。”

马洛里又喝了点啤酒,变了个脸色,把玻璃杯推向远处。他们穿过门,走上铺有地毯的台阶,又在半路转上另一段台阶。灯光透过开启的房门,洒向楼梯平台。他们进了有灯光的房间。

这本是一间卧室,没费多少周章被改成了办公室。灰色的墙壁,两三幅印刷品用细画框裱了起来。屋内有一个巨大的档案柜、一个质量上乘的保险箱,还有几把椅子。羊皮纸灯罩的台灯安放在胡桃木办公桌上。一个金发青年坐在办公桌一角,跷着二郎腿。他的头上戴了一顶软帽,还有一圈色彩鲜艳的饰带作为装饰。

马尔多纳说:“好吧,亨利。我要忙活了。”

金发青年呵欠连天地离开办公桌,用手挡住嘴巴,轻佻地露出手腕。手指上戴着一枚大钻戒。他笑眯眯地看着马洛里,缓缓走出房间,关上门。

马尔多纳坐上一把蓝色皮革转椅。他点燃一根细长雪茄,把雪茄盒推到木纹桌面的另一头。马洛里选了把办公桌桌角的椅子,就在门和两扇开启的窗户之间。房里还有另一扇门,但保险箱挡在前面。他点燃香烟,说:“兰德里欠我钱。五千元。有人愿意替他还吗?”

马尔多纳那双棕色的手搁在椅子扶手上,前后摇晃起转椅。“我们不是为了谈这个。”他说。

马洛里说:“好吧。那我们谈什么?”

马尔多纳眯起那阴鸷的眼珠。他的声音扁平,没有一丝波澜。“关于兰德里的死。”

马洛里把香烟放回嘴里,双手交叉搁在脑后。他嘴里一边喷着烟一边开口说话,目光注视着马尔多纳脑袋上方的墙壁。

“他骗了所有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玩得太过分,最后搞得一团糟。他是被人开枪杀死的。当他手上有枪的时候,他只能开枪杀人。那人又回敬了一枪。”

马尔多纳继续摇椅子,说:“或许你可以说得明白些。”

“当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女孩的,她曾经写了一些信。她以为自己恋爱了。信中都是鲁莽草率的话,一个女孩敢这么做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但这对她不利。时光流逝,这些信不知怎的落到了勒索者手上。一些人开始把女孩当摇钱树。要价并不高,女孩不为所动,女孩似乎就喜欢挑硬骨头啃。兰德里认为有必要拉她一把。他有个计划,这个计划还需要另一个人,那人能穿上小礼服,咖啡勺放在咖啡杯外面,而且城里没人认识他。他找到了我。我在芝加哥开了一家小小的事务所。”

马尔多纳把椅子转向打开的窗户,双眼直视树顶。“私家侦探,哼?”他冷哼一声,“芝加哥来的。”

马洛里点头,瞥了他一眼,又望向墙上的污点。“而且业界都公认我诚实可靠,马尔多纳。当然,我最近接触的那些人会让你有不同的看法。”

马尔多纳迅速做了个不耐烦的动作,但没说话。

马洛里继续说下去:“好吧,我给这份差事制造了一点混乱,这是我第一个错误,也是最严重的失误。当敲诈变成绑架的时候,我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法子不太好。我联系上兰德里,他决定和我一起出面。我们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女孩,把她送回家。我们还是想把那些信搞到手。我试着探口风,从那个我认定持有信件的家伙入手,有个坏小子手里拿着枪想要暗算。兰德里正巧进来,摆了个姿势,拔枪面对面干上了。他立马就死了。这倒不错,如果你欣赏这类事的话,却把烂摊子留给了我。所以,我是抱有成见的。我不得不逃离现场,整理下思绪。”

马尔多纳阴鸷的棕色眼珠闪过一丝情绪。“女孩的故事想必也颇为有趣。”他冷冰冰地说道。

马洛里吐出一口惨白的烟雾。“她被人下了迷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说的。而且,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知道,”马尔多纳说,“兰德里的司机也和我谈过话了。所以,这事我不必麻烦你。”

马洛里心平气和地说下去:“这是外界的谣传,无关金钱。但金钱让谣传变得可笑——还他妈的肮脏。女孩没找兰德里帮忙,但他知道勒索的事儿。他曾是这些信的主人,因为信就是写给他的。按照他的跟踪计划,我们先找个地方,让那些敲诈女孩的人盯上我们。她会来的,因为她有这份胆色。她也被监视了,应该是内贼——女仆、司机,或者类似的。那些家伙想要知道我的底细,他们会劫走我,只要我没被人敲晕了脑袋,我就能知道谁是主谋。计划很好,你觉得呢?”

马尔多纳冷淡回应:“好多地方有疏漏……继续说。”

“计划开始实施,我就知道没回头路了。我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因为只能这样。没过多久,又出了岔子,还是节外生枝。大个子警察本想从匪徒那里弄点不义之财花花,却临阵退缩,使那伙人陷于不利的局面。他并不介意敲诈勒索,但一起绑架案却在深夜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对于我来说,他的反水让事情变得简单,而且不会伤到兰德里,因为这警察不是个聪明人。打死兰德里的那个人脑子也不好使,我猜。那人只是怒火攻心,以为自己的那份钱会被吞了。”

马尔多纳用棕色的双手拍了拍扶手,就像一个在谈生意的采购员忽地坐立不安起来。“为什么你觉得整件事情是这样的?”他语带讥笑地问道。

“我是动脑子的,马尔多纳。反应不够快,但我动了脑子。或许出钱雇我并不是为了让我思考,但也没和我说明。如果我知道了实情,那是兰德里倒霉。他必须估计到这点。如果我不知情,那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一个他可以花钱搞定的可靠陌生人。”

马尔多纳心平气和地说:“兰德里有很多钱。他有些脑子。不多,算是小聪明。他不会干这种不入流的勒索勾当。”

马洛里爆发出刺耳的笑声:“于他而言,这也不算不入流,马尔多纳。他想要这个女孩。女孩离开了他,脱离了他的阶级。他爬不上去,那就只能把女孩拉下来。那些信还不足以把她拉下去。再加上绑票,老情人解救是假,勒索是真,而你们可以得到一个似模似样的故事,把事情糊弄过去。如果事情抖了出来,那她就会丢饭碗。马尔多纳,你觉得保密的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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