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他就是我要辟的邪!他和阮月娥来我们这里的任务看来就是为了查找‘天智星’!居然让他们得逞了!我心里真恨!”
这两个星期,程超一有空,就到陈江峰的办公室里“报到”。两人已对两家媒体之间的经济合作达成了很多共识,研究了好几款产品,其中《亚盟时报》社已签下总代理的两种产品还和程超签了B国的独家代理。所以程超这段时间一直在落实很多细节,忙得不亦乐乎,他的争斗之心渐淡,对经商真的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天下午,程超又来到陈江峰的办公室,因为陈江峰告诉他还有一款产品适合在B国推广销售。陈江峰看见他进来,就从书桌上的文件中拿出一份报告递给他:“程超主任,这是海洋生物探测仪,把它置于海中,方圆三海里内的鱼群等生物活动的情况大体上就能了解,对渔民来说绝对有吸引力!”
程超仔细阅读那份报告,不住点头。
“可惜样板太大,不方便搬运。”
“没事!我们到时直接到渔岛上去看一下!顺便和用过这个设备的渔民们聊一聊,这样我们就能更全面地了解这个设备的性能!”
两人聊得正开心,“笃笃——”叶婷敲门走了进来。
“社长,我今天下午还要请假!人事部不批给我假!”
“小叶,李主任是和我说过这事儿,你这段时间请假次数多了一点。”
“我也知道他的难处,所以我按他的要求来找您特批,社长,您一定得批给我——因为我是为了照顾病人!”
“谁病了?”
“林珊呀!”
“哦?什么情况?”他和程超两人听闻此言,异口同声地问。
“她从上星期开始,不吃不喝也不睡,人都落了形!我只好天天拖着她去医院打吊针,陪陪她!”
“是什么病?”
“医生也查不出来,就跟我说是由情绪引起的反应,她主观上不愿意吃饭,胃就条件反射,吃什么吐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吃?”
“我要知道就好办了——天知道她受了什么打击!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没接,我放心不下,所以……”
“好!小叶,别说了,我批假给你,赶紧去看看她怎么了。”陈江峰听到这,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挥手让叶婷赶紧去。
小叶感激地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去,程超也站了起来,说:“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看一看吧,顺便我们去抓一些和胃的中药,我略懂一些。”
两人一起匆匆忙忙走出了办公室,剩下紧抿着嘴、紧蹙着眉的陈江峰。
当林珊来开门时,程超发现叶婷讲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她眼窝深陷,脸色极为惨白,整个人瘦了一圈,更让人心疼的是她眼里的迷离和忧伤,和平时经常语出警句的沉静、睿智反差很大。
叶婷将羸弱的林珊扶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唠叨着:“怎么不接电话,真叫人操心!程主任说他有个治胃病的药方,我们已经在中药房配好了药,我现在就去熬给你喝。”她走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程超和林珊,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程超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失恋了?你这么美好——是那个人没有福气!
“我这味药是跟著名的中医大师张淼森学的,我在南江大学读书时曾经患过抑郁症,当时他开这个药方时,我才知道武侠小说里的忘忧草,其实在现实中也是有的,在本草纲目里,它叫合欢藤。
“还有,玫瑰也有解郁的作用,所以百花中表达爱情的花是玫瑰,就是取它能给爱人带来快乐的寓意,你这段时间也可以多喝点儿玫瑰花茶,下次我给你带点儿过来。”
林珊清了清喉咙,虚弱地说道:“不用麻烦你了,我过几天就会好的。”
“网上说失恋有四步曲,一开始觉得天塌了,恨不得寻死觅活,后来就自怨自艾,把自己全盘否定,动不动就迎风落泪,再后来才会慢慢平静,时间是治愈一切痛苦的良药,有效到终有一日,别人提起那个人,你会茫然地问‘他是谁’,陌生得不得了——这是最好的报复。”
他边说边观察着林珊的神情,想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探寻她为何如此伤心。
林珊没有阻止他说话,却也仿佛没有在听他说话,她的眼睛没有焦点,直接忽略他的存在,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她紧咬嘴唇,眼睛一闭,两行泪又流了下来。
程超不得要领,只好继续猜测她可能是失恋了,他心里一酸,谁是那个幸运又愚蠢的人?
不过,应该庆幸他的愚蠢,让自己还有机会。现在,要安慰她,让她赶紧好起来!
他继续娓娓而谈:“相信我,再回肠荡气的爱情,也有落幕的时候,为不爱你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让爱你的人伤心,最是愚笨——因为到最后悔断了肠子的,一定不是那个被辜负的。
“当然,有时不是谁负了谁,是因为情境变化、人生无常,那就更不应该这样委屈自己,把这段美好的感情留存在心里,为了对方的牵挂更珍惜自己才是呀!”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叶婷靠在墙上,听着这些话,怔住了,后来她和吕波说:“这番劝慰的话从一个外国男人口中讲出来已实属不易,难得的是他那磁性的男中音,英俊温柔的面容,在黄昏的光线下,实在动人。我这才发现,程超以后会是个多情体贴的好恋人呢!”
吕波也追问:“那林珊是什么反应?会像你这个花痴一样被打动了吗?”
“不知道,林珊是个很内敛的女孩,我很少能从她的脸上读出她的喜怒哀乐。当时她的身体很虚弱,没有和我们倾诉什么,只一味地说谢谢。等她喝完药,我们就告辞了。”
夜晚,华灯初上。南江人的母亲河像一条水晶珠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泛发出粼粼水波。小区里的行人行色匆匆。
在林珊租住的房子的楼下,陈江峰在车上已经坐了一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进退维谷的观望中,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虽已是傍晚,此人还煞有介事地戴着墨镜,这不是杨厅长么?
陈江峰第一次见到杨厅长,还是不久前。就在林珊向杨厅长汇报说陈江峰乐意成为编外成员的第二天,杨厅长约见了他。
林珊领着陈江峰来到杨厅长的办公室,并热情地介绍道:“杨厅,这就是早前跟你说过的陈江峰同志,《亚盟时报》社社长。”杨厅长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迎出来伸手相握,连声道:“欢迎欢迎!早就听吕波和林珊说起过你了,今日幸会,坐,坐!”
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眉角明显向上挑起,皮肤略黑,眉宇间机敏有神,走起路来动作十分敏捷,笑起来沉稳中透着自信。杨厅长在招呼他俩坐下的同时,也从旁边挪过一张椅子,坐在他们的对面,和陈江峰一五一十地聊起来。看得出杨厅长十分喜欢这位年轻人。
末了,杨厅长叫林珊单独留下,并叮嘱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陈江峰不错,机敏稳重,敢于担当,说不准还会是一个重要的引擎!我们需要他发挥媒体人的作用与B国人周旋,在关键时候发挥关键作用!我们给他一个代号,叫‘天行者’吧!”
今儿个,杨厅长来看望林珊,他心里像被重拳击中——难道她与杨厅长之间有什么难言的情愫?
正在他胡思乱想不停猜测的时候,看见程超也来了。他疾步如风,一只手里拿着一束蓝玫瑰,另一只手里好像还拎着一只炖盅。
看来程超正如妻子所说,属意于林珊。
而为了消除妻子的忧虑,这段时间他都刻意地和林珊保持距离,有情况也直接和吕波联系,没想到她突然病得那么重,自己现在的身份,适合上去问候吗?
他皱了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把车调头,往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反复听着刀郎的那首《黄玫瑰》:“黄玫瑰,别流泪,万花丛中你最美,受了伤,别后悔,别让泪珠似花蕊,别让我看到你的伤悲,我会为你而心碎……”
回到家,看到李云波一边喝着茶,一边专注地看一出电视连续剧,他坐下来,李云波递一杯茶给他,然后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她把一只手放在陈江峰的膝盖上,头靠在陈江峰的肩上,和他分享剧情:“你看,又是小萝莉和大叔的故事,怎么熟透的男人现在这么流行呀?他比她大十五岁耶,她还爱得要死要活,也不管他已有妻女。”
“噔——”陈江峰似有顿悟,重重地放下杯子,拨开李云波的手,往门口快步走去。
“你还要去哪儿?”
“我忘了!我还有事要办!”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满腹狐疑的李云波和刚从厨房里端汤出来的阿姨。
他开着车急匆匆地赶到林珊家里。
“砰砰砰——”大力敲门。
林珊开门:“师兄——”
“师妹!听说你病了?是什么病?失恋了,对吗——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伤害你了,是吗?”陈江峰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形。也许林珊也像那个电视剧中纯情的萝莉,陷入了与杨厅长的不伦之恋。
“不是!”林珊看到陈江峰仿佛看到了至亲,她泪如泉涌,“是‘天智星’被抓了,生死不明——她是我的堂姐!”
她叙述起来,原来是B国终于发现了潜伏了十多年的“天智星”的身份,把她抓捕了,至今没有消息。
“她一年才回国两三次,和丈夫、孩子聚少离多,和我见面更是短暂!每次见我都教我勇敢和坚强,以她刚烈的性格,我担心她会……”林珊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
陈江峰震惊的同时,因为知道了原委,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放松——咳,我还以为是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呢!
陈江峰听闻过“天智星”的光荣事迹,一直很敬仰,听到这个坏消息,心里也非常难过。他没想到“天智星”会是林珊的堂姐和榜样,对林珊的影响非常大。他不禁心疼地紧紧握住林珊的手,双眼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传递着一种理解、同情和惺惺相惜,好像要穿透对方的视网膜,看到内心深处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啜泣的林珊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抽出了被陈江峰握住的手,陈江峰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她默默地喝下,看到陈江峰注视着桌子上花瓶里插着的蓝色玫瑰,和桌上放着的一只玉镯。
“是程超送来的,他说这叫‘蓝色妖姬’,非常难得的颜色,送来博我一笑。还有,这只玉镯,他说知道我们中国人喜欢玉,玉能辟邪。”
“他喜欢你,傻瓜都看得出来。”
“辟邪?他就是我要辟的邪!他和阮月娥来我们这里的任务看来就是为了查找‘天智星’!居然让他们得逞了!我心里真恨!”
“他们是怎么找到线索的呢?”
“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要利用他对我的好感接近他,彻查此事!”
“当务之急,是了解你堂姐的处境和状况。”
“刚才杨厅长来过了,他说上级已经和B国在谈判,上次我们抓了他们的一个海军间谍,级别也挺高,看看能不能交换。”
“师妹!不要铤而走险,听从上级的安排。不要在计划外行事!我担心,你斗不过程超,不要打草惊蛇!”
“一想到我堂姐现在的处境,我就心如刀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去试一试!”
“可是,程超是他们的高层,我怕他会识破……”
“所以你要配合我!他是高层,我们一定要在他身上突破!”
当陈江峰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的时候,李云波没有像以前那样迎上来对他嘘寒问暖。
她望着心事重重的丈夫,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
她让陈江峰来到书房,拿出他平时算卦用的签,说:“小江子,来帮我算一卦吧!”
“要算什么?别闹了,我好累,改天吧。”陈江峰心不在焉。
“我回国还不如在A国!”李云波爆发了。
“想吵架?又怎么啦?!”
“在A国,我们身离得远却心很近!回国以后,我们是身近心远!近日来,总感觉你满腹心事!”
“我这几日工作忙,疏忽你了。”
“我感觉没那么简单!小江子,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沟通、分享悲喜。你有什么难题可以告诉我,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心外!”
“好啦,你又来了,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猜疑!好好地休假,好好治病,不要多想。”
“又是治病!孩子就这么重要吗?!”
“你说呢?有孩子后,至少你的注意力会放在孩子身上,不会一天到晚盯着我的行踪,天天给我测心电图!”
“我是关心你!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答应了我妈妈会好好照顾我!”
“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不要再给我百上加斤了!我的娘娘!你能不能放松一点,我只是今天回来晚了些,别想得太多,这样容易老!”
“先是不耐烦和你说话,然后是迟迟不回家,然后就是看你什么都不顺眼,对方怎么做都不对,电视里的外遇都是这样演的……”
“李博士,不要老沉醉于肥皂剧,好不好?你是高素质人才啊!你的科学家气质哪里去了?别把自己弄得像个怨妇似的,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给我一点空间吧!”陈江峰转身走出书房去洗澡。
李云波呆立在原地,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