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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其人如玉

扶苏的府邸修筑在咸阳宫左侧,府邸虽然不大却十分宽阔明亮。原本是要修筑复道行空连接公子府与咸阳宫,但却被扶苏婉言拒绝,嬴政很是欣赏扶苏这种做法,身为帝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贴近百姓生活。扶苏独自开辟府邸居住是咸阳宫里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长公子终于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唯独荷华不开心,她失去母亲后,虽然得到嬴政加倍的宠爱,但陪她长大的还是扶苏,如今扶苏一走,她在这个偌大的咸阳宫中可谓是举目无亲。扶苏的书简衣物搬离咸阳宫的那日,荷华坐在台阶上,扶苏守在她身旁,两人皆是不言语,后来还是嬴政听赵高说起,才匆匆赶来把荷华带到御花园,扶苏才得以离开咸阳宫。

公子府哪里都好,唯独少了他疼爱的妹妹。

该上早朝了,扶苏身骑白马从府邸离开,今日着件月光色锦袍,袖口处有荷华亲自为他秀的莲纹,束发的是一支新作的湘妃竹簪。天边晨光大放,照耀在他身上宛若谪仙。清秀俊雅带着一丝倦懒,扶苏从闹市中策马走过,引袖掩口轻咳一声,两侧雕花楼中纷纷有少女打开窗光明正大的看向这位名满天下的儒雅长公子。倒是扶苏不好意思,脸上有带着丝绯红。

他未曾骑马倚斜桥,却也换来了满楼红袖招。

“小心!”扶苏看到那个疾驰而过的少女大声喊,但是勒紧马橛子已经来不及了,他强行拉着马橛子往与少女相反的方向拐,整个人被活生生的从马上摔下来。

路人大呼,要前来扶起他,却被扶苏拒绝。扶苏站起身,除了手肘处有些疼痛外,其他并无大碍,只是可惜了身上这件衣服沾了灰尘,若是让荷华知道她定然又会生闷气。

他扶起受惊跌座在地上的少女,柔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公子救我!”少女抓着他的衣袖祈求道。

这时有五六个彪形大汉拨开人群冲过来,伸手就要拉这个少女。少女大喊:“公子救我!他们要把我卖了!公子救救我!”

这些彪形大汉只觉得扶苏看起来风度翩翩是个富家子弟,但只有他一个人且过于柔弱,这些人并未将扶苏放在眼中。见扶苏要阻拦,其中一个汉子嚷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老子!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扶苏对于这种粗鲁的白丁最是不屑一顾,他说:“既然是卖了这位姑娘,谁买都是一样的,今日在下便买了这位姑娘,还请诸位开价。”

这些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开口便说:“我等要黄金一两!”

听了这话,围观的人群中爆发了喧哗声,黄金一两,且不说这黄金一两能供四口务农之家开销两年,就只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值这么多钱。

扶苏倒没说什么,解下身上所佩戴的玉璜递给开价的人:“走时太过匆忙身上没带银钱,这是上等的蓝田美玉雕刻,价值不止黄金一两,诸位放人吧。”

“公子不可以给他们!”那名少女被放开之后,跑到扶苏身旁:“公子,我自小就被拐卖在各种人手中,这些人是人贩子,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公子不应该为了救我而让这块美玉沦丧他人之手。”

扶苏握着她的手,投给她一个放心的浅笑。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温暖,手背紧贴着温暖,这公子的笑让她莫名心安。

一行士兵步伐整齐的奔来,见到扶苏之后跪下道:“臣等受李斯大人之命前来查看公子为何耽搁了时辰。”

“将这几个人拿下,交给李斯大人按秦法买卖人口一罪论罚。”扶苏指着那几个人说道,士兵们应下,起身将这些人贩子拿下。

这些人贩子此刻才知晓面前这个贵公子竟是秦国长公子嬴扶苏。少女将玉璜捡回来交给扶苏,却被扶苏拒绝:“这些腌臜人碰过的东西,我断不会要,你权且帮我保管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民女自幼在不同人手中辗转,取过无数的名字,如今承蒙公子救命之恩还请公子赐名。”

扶苏转念一想,说道:“你先随我走,到了荷华自然会给你取个名字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咸阳宫,被扶苏牵着手,他拯救了她,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希望。

扶苏去上朝,命内臣将她带到荷华宫中。去荷华宫中时,内臣交代她这个长公主最是任性胡闹,让她千万别惹公主生气。

此刻荷华正在用早膳,清淡小粥配了几样她最爱的小菜,旁边还放着一碟子她最爱的糖果子,糖果子是咸阳最为流行的甜食也是荷华最爱吃的,精细的糯米粉中包裹着甜蜜放在灶上用猛火蒸熟,因她太过喜欢吃,甚至有几次只吃糖果子而不吃饭,扶苏才想出一个招,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摆上一碟糖果子,若荷华好好吃饭就多给她几颗糖果子吃。

荷华见到她的时候,内臣告诉荷华这个女子没有名字,扶苏公子让公主为她取名,日后留在公主身边伺候。

她原本也是想从《诗三百》里寻个好听的词给她做名字的,转眼却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玉璜,是由六块杂玉穿在一起,繁缛华丽,华贵威严,那是自己央求扶苏哥哥很久都没有要来的玉璜,居然出现在了这个女子手中。荷华心下便有些不大高兴,指着那一碟子糖果子便说:“去回扶苏哥哥的话,既然让我给她取名字就叫‘糖果子’了。”

“糖果子谢过公主。”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冷风刺骨,荷华看到糖果子一身单薄布衣面上斑斑点点的污垢,便说:“你先去沐浴,我安排人为你准备冬衣。”

毕竟是孩子,哪里会有恶毒的心思去记恨一个人,她虽然觉得糖果子夺去自己心爱的玉璜让她难受,可毕竟是扶苏哥哥送给自己的侍婢,她哪里会为难呢。

待扶苏来时,糖果子已经焕然一新,因为她自幼在宫外见识过很多民间玩物,这点就博得荷华欢心。荷华看到哥哥衣服上有些污渍,喃怪道:“我辛辛苦苦给你绣的衣服,就被你这样蹂躏,以后别想着我再给你绣了!”

扶苏接过糖果子端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又从荷华的碟子里捏走一个糖果子,入口满嘴软糯甜蜜。“《诗经》里说,一月气聚,二月水谷,三月驼云,四月裂帛,五月袷衣,六月莲灿,七月兰浆,八月诗禅,九月浮槎,十月女泽,十一月乘衣归,十二月风雪客。而我说,四月纵使裂帛,也裂不了荷华对哥哥的关切之心。十一月大风起兮又何妨,有我妹妹为我绣的衣裳,即使陌上夏花早已凋谢,我还是肯缓缓归来看看我的小荷华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他又捏了一个糖果子吃,荷华急忙跑来抱着盘子连声说:“还有三个,你不能吃了不能吃了!”

“真是小气!”扶苏不再逗荷华玩,仔细打量了糖果子笑着说:“如今一看,倒也是个干净伶俐的人,以后你就跟在公主身边小心照顾她。”

“是,奴婢谨遵公子教诲。”

“荷华可为你取了新名?”

“有,奴婢名唤‘糖果子’。”

扶苏一愣,接着无奈的看着荷华:“怎么给人家一个姑娘取了这个名字!”

荷华吃着糖果子,白了扶苏一眼:“糖果子是我最爱吃的,难道不好听!我今早吃的有桂花蒸板栗,翡翠虾饺,杏仁酿豆,难道这些名字好听?若不是君父为我取了‘荷华’这个名字,我倒也想叫‘糖果子’呢。”

扶苏知道道理自己是讲不过荷华的,便说:“为兄倒是想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只记得吃,那些圣贤书都去哪了。”

“我只是想与书中圣贤对话而已,其实我最想过的日子就是临窗高卧而眠,已然是羲皇之人,你们的朝政与我无关,我只关心年年的初雪,路边的春草,自己种的百花,只关心天上的浮云和白日。下雨的时候,我就打着伞看一夜的雨,经书日月,粉黛春秋。”她吃完了最后一个糖果子,有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尖上的蜜糖。

“我们的朝政怎么会牵扯到你,你就好好做你的公主就好了,以后找个人家把你这个祸害精嫁了,为兄就放心了。”扶苏刚说完,胸口就结结实实的挨了荷华一拳,她最是讨厌别人动辄就说要把她嫁出去的话。

“前两日,王离还与我说等你长大了求君父把你嫁给他呢。”扶苏不依不挠的继续调侃荷华,荷华在听到王离名字的那一刻,故意气鼓鼓地说道:“我才不要嫁给他这个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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