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办公桌上翻过的文件材料顺手一归拢,顺便呷口茶把茶杯盖拧上,这都是刘主任下班前必不可少的一些习惯性动作。接下来,他就该走出舒适的座椅,很有风度地把头发一抿,潇洒地穿上外衣,下楼去了。
但是那天,还没走到门口,电话响了。原来是司机小吴打来的,说车坏了。“怎么回事?”他问。小吴说:“车在家属楼下放的好好的,被人撬了……”他口气便有点冲,说:“你是不是又跟人喝酒打牌去了?”说着扔下电话出门去了。
这个小吴,越来越不像话,不说说真不行了。下午让他去机场接了趟小姨子,他不说接完就赶紧往单位赶,不知又找什么乐子去了……这样下去,以后怕要误大事了……
平时下楼去,小车总在门口等着。但今天,那里却一片空旷。没办法,他只好有点落寞地往家走去了。
其实,从办公室到家的距离并不远,步行顶多也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要是走的话顺便还锻炼了身体。但这坐车与不坐车并不是一个路远路近的问题,而是一个有关人身份与地位的问题。平时,从家里到单位从单位到家里,他都在车里坐着,看别人在路上走。现在,他被风吹着,晒着太阳,心里总有些别扭和不适应的感觉。
好在有条捷径,倒挺清净的。但拐过一个路口,他却看见有三个小青年在路边站着,奇怪的是他们中有个男的掐着一个女的脖子。说到闹别扭的小夫妻或者小恋人,他见过的还算少?现在他急得可是回家见小姨子。但就在他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霎,却听见那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平时,他对这类事可都是睁眼不看的。但现在,他的心不知为什么竟被那一声惊得一颤。他倒是想像一个长辈似的数说那男的几句,但一回头,却泄气了:她的脸蛋长得实在太好看了——而让人把自己的名字和那样一个姑娘无端地扯在一起,是不是官场上的大忌呢?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算了,敏感时期,就给自己省点事给别人少留点嚼舌磨牙的话题吧。
但他却总有点迟疑。他不是看不见,那姑娘正做着如何激烈的反抗。她也许把他当做一根救命的稻草了吧!但看那两个男的,却不是什么好鸟!他也许真该挺身而出了吧。但他站在那里,只一腔义愤,却开不了口……啊!他突然明白,他还在习惯性地等待着记者们摄像灯的亮起。没有市电视台的,最起码有一台他们部门保留资料的摄像机也行啊。就这样没情没趣地亮嗓开口,他还真有那么一点点茫然不知所措……
你说,一个堂堂的主任有没有必要把自己和街上的几个小混混硬扯在一起?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场合。显而易见,最明智的选择是赶快离开。他也许刚回头走了两三步吧,那姑娘突然又一次拼命地挣扎着喊起:
“……小偷……撬……”
她的喊声也有点太凄厉恐怖了。难怪他又一次迟疑地回头看去。她的目光突然像电一样射向他,他只觉脊梁骨嗖的一麻。真奇怪,她为什么要那么挖空心思地把他拖向他们矛盾与冲突的那个旋涡呢?他想。在那一霎,他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而且,阴森得深不见底。不错,他的确就要荣升单位一把手了,但谁又敢轻易地否认他周围就没有觊觎那个宝座的眼睛了?你有慈悲心,是菩萨心肠,好。但就在你向那个貌似可怜的红衣美女伸出援手的一霎,你也许正好把人家为你巧设的机关触动了!到那时,不但那个男的翻脸说你勾引他老婆,那女的也许立马就把你叫老相好了……你都被人当场捉奸了,你说你还有何话可说?三年后一切真相大白了,算你运气好,但那时,你也许已经当两年调研员了……是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残酷吗?的确有那么一点儿——但无论什么时候,你还指望在官场上碰到一个温情脉脉的对手吗?
他逃也似的走了。还没走到家属楼下,司机小吴早像条狗似的摇着尾巴迎上来了。“怎么回事?”他一脸威严地说。小吴却早迫不及待叫起屈来:“当时楼下连个人影也没有,我刚接阿姨回来,送上楼去,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喊:小偷撬车了!我赶紧跑下楼去,小偷早跑了,只有发现小偷的那个姑娘还在那儿站着……”“姑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吴说:“就是那个穿红上衣的姑娘,是个家政服务员,刚给谁家打扫完卫生下楼来……”其实他早知道那小子干啥去了,只在心里骂着:你狗日的连个谎都不会撒……嘴上却说:“行啦,你也辛苦啦,休息去吧……”走了。
一晃几天过去了。一天他正翻报纸看,突然在报屁股上发现这么一条小消息:利民家政公司服务员王小丽见义勇为……遭歹徒报复袭击,身负重伤……他一看小学生们向王小丽献花的照片,突然吃了一惊。但他还是在心里默默说:世上咋会有那么巧的事?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