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隐于市,这个地方虽然是市中,但是知道的人并不多,顾熙和小心翼翼顺着血迹向里屋走,刚是走近卧室,身后柜门就“咕咚”一声。
身体瞬间被身后人禁锢,并且口也是被掩住,顾熙和耳边响起极小的声音:“别怕,是我。”
这声音同自己一同生活了一个月多,怎么会不识?听到声音后,顾熙和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知道她不会有过激反应,沈立也松了手。
顾熙和转身,就是看到沈立浑身是血,一手捂着腹部,表情痛苦地靠在衣柜上大口地喘着气。
悠悠将外套脱下挂好在衣架上后,顾熙和就坐到床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人饶有兴趣地问:“沈公子是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我高估了林鸿生对我的容忍度,”沈立苦笑一下简单解释,“让我躲一躲,林家的人追来了,现在被他们发现我一定会死。”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要妄想我会照顾你。倘若你死了,我就从杜老板处借两个人过来将你扔给野狗吃。”顾熙和答得干脆。
话虽是冰冷,但是绷带,刀子,蜡烛,止痛药,麻醉剂,顾熙和还是一样一样从床柜抽屉中取出扔到他脚下。
得知顾熙念又是回到了百乐门舞台上大放异彩并且是沈立亲自送她回去并且之后还将卓林轩引到百乐门之后,林鸿生一瞬间就起了杀沈立的心。
反正本来就是暗棋,既然使得不顺手甚至还忤逆自己的命令,那么,留着他也没有多大用了。
林鸿生识才惜才善用才,所以才会有今天上海首富的成就,不过并不是他手中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为他所用,所以这个时候,林鸿生就需要利用一些特殊手段,或许以不久之后的高官厚禄,或许以其父母妻儿的衣食无忧,诸多方法中,自然也是会有对付沈立的。
之前一味放任卓林轩与顾熙念鬼混,少部分原因是实在懒得理会林琅琅这独特口味挑回来又不爱的玩具,而大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知道,沈立也是钟情于这个女子,并且还是那种,用心的钟情。
林鸿生得知沈立引着卓林轩去见了恢复很好的顾熙念以后大发雷霆,他原本以为所谓的顾熙念只剩下一口气,就算是能活,也必然是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苟延残喘,却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活跃在百乐门的舞台上,并且,还比原来更加张扬与风骚。并且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就是,手中的沈立不但违背了对自己说是只要留得顾熙念一条命以后绝对不让她和卓林轩再有任何瓜葛的承诺,并且还是大胆到,不同自己打招呼就是私自做决定将卓林轩领了顾熙念面前。
所以在得到这消息后,林鸿生便是立即让人给沈立捎了消息,说是自己有急事需要见他。沈立自然知道是什么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他懂,所以这个时候,要想活,就必须先站在林鸿生面前。
毕竟社会经验太少,沈立以为自己还有丁点的希望能活,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刚是踏进林家大门,林鸿生手下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将他围住。
林鸿生不打算让自己再活,腹部中枪后沈立立马就认清了这一现实,于是再不呆在原地任人宰割,挣扎着起身,就是落荒而逃。
纵使知道逃到给顾熙和安排的地方会是给她带来危险,但是好歹,也是想在死前见她一面。
顺利躲进她的屋中并没有被追赶的人发现后,沈立就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便逐渐冷静下来。顾熙念今日开始回到百乐门工作,这房子附近杜老板必然会派人好好把守,况且这房子又是在市中心,人多口杂,就算林鸿生知道自己就是藏匿于此,硬是仗着家大业大要乱来,应该也是会把握好尺度。
想通这点,沈立就是靠着衣柜迷迷糊糊地等待顾熙和的归来了。
饶是军人一般身强力壮的人,受了枪伤都是不可能如挨了拳头一般若无其事,况且沈立又不是军人出身,这枪伤,对他来说,便自然是痛得难以容忍。
林鸿生虽不可能来明的,但是暗的可说不好,所以惊动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在等到顾熙和回来并且施舍给自己一些医疗器材后,沈立就自己动手开刀割开了伤口取出子弹,在这个过程中,顾熙和一点忙都是不帮就在旁边看着,沈立知她愿意将自己在这里留下已是仁至义尽,于是麻药过后彻心的疼痛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索性在服了止痛药后,再给自己打了半只麻醉剂。
沈立很快靠着柜子昏睡过去,顾熙和却是没有睡着,今晚这一出,她其实早做了完全的准备。顾熙念不单活着并且活得比从前更加张扬的消息传到林鸿生耳朵中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万一林鸿生真的是要自己死,那么自己一旦被抓住,手中攥的那麻醉剂,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那装在麻醉剂瓶子中的,不过是高浓度的安眠药罢了。
方才扔给沈立的麻醉剂是真的麻醉剂,可是子弹取出后沈立偷偷给他注射缓解疼痛的那半只麻醉剂,却是顾熙和从口袋中取出放在桌子上的这只高浓度的安眠药。
发现沈立悄悄给自己注射了那半只特殊的麻醉剂后顾熙和立刻给沈立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对面解释说,像是这样高浓度的安眠药若是全部注入必然会要人命,但若只是半只,并且病人身上有伤还吃了止痛药的话,长一些时间不省人事是自然,并不会要了人的命。听得这话,顾熙和这才终于松口气。
并不知道沈立此时是熟睡还是昏迷,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不会那么痛苦了。
沈立取子弹的时候顾熙和就看清楚了,枪打的位置非致命,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故意打偏,还是沈立自己躲过。
轻手轻脚下床到他身边蹲下,除过枪伤,沈立的身上还是有好几处皮外伤,顾熙和端来水,小心翼翼帮他将伤口洗净,然后敷上药包扎。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沈立就醒了,不过是醒在卧室中的床上,本来顾熙和应该睡的地方。
挣扎着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并没有发现顾熙和,想了想,再看看时间,并没有到百乐门的上班时间,该不会是被林鸿生抓走了吧。刚是坐下休息,沈立的脑海中就是闪过这个想法。
顾熙念已经死了,不能再让她的妹妹也死在林鸿生手中,再是不能多耽搁一刻,沈立抓了沙发上的外套就是向屋外冲。
却是在门口的时候被一精壮男子拦住,男子看着他,眼神复杂:“沈公子,还是呆在这里罢。”
沈立皱了眉头:“你是谁?”
“我叫庆丰,是顾小姐的保镖。”
“顾小姐的保镖?”这个人,语气和动作都是带着执拗与固执,并且看身子骨,应该是有练过功夫,沈立眉头皱得更深,“那你不跟着顾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是顾小姐让我在这里的,”这一次,则是换了庆丰狐疑地打量着沈立,“顾小姐的原话是让我好好看着沈公子,千万不能让别人带走沈公子,也不能让沈公子给跑了。”
庆丰话说地直接,不过沈立听得出这话的意思:这几日哪个时刻林鸿生心血来潮都是会想要了自己的命,安安分分得躲在某个角落里不让他看见,是可以安全不少。
庆丰全名陈庆丰,打小同顾熙念、顾熙和一同长大,却是比她们大上五岁,虽然之前同外人一样傻傻从来将她们两人当成一人,但还是在后来他唯一的亲人病重将他交给好心的孙伊和抚养后,知道了顾氏姐妹的事情,他打小就是她们的哥哥,顾氏姐妹更是尊敬依靠他这个哥哥,况且孙伊和对他亦有抚养之恩,他照顾她们,实在应该。
再后来孙伊和病重也去了,便是剩下他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世道本来就乱着,乡下兵荒马乱起来更是可怕,可是三个人又是不可能同时离开,所以庆丰拜托了要去城里的乡亲将顾熙念一并带出去,而自己,则是掩护着生活在阴影之下的顾熙和再是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虽是在思想文化贫瘠的乡下长大,可是孙伊和教她们知识教她们音乐,教她们享受生活的乐趣也教她们对生活有独特的品味。单是这一点,就是让一身粗布衣裳同大家一同出来到了百乐门做洗碗工的顾熙念鹤立鸡群,于是就在第一天一边洗碗一边唱着歌的时候,就被杜老板单独叫出来问她愿不愿意做歌女。
源源不断的金钱和信件流到了庆丰手中,庆丰将它们悉数不动全部交给了顾熙和,金钱在乡下并没有太大的用处,而那些信件,顾熙和就是从那些上面知道了十里洋场繁华上海,知道了洋人交错灯红酒绿,也是知道了同顾熙念一见钟情的卓林轩。
这种时候,顾熙和知道的越多心中就是越痛苦,刚开始的时候,顾熙和还是能带着好奇与兴奋同庆丰一遍又一遍读信,那些新鲜的名词还有描述的景象,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可是,越是光明的地方阴影也是越大,那些信件收的读的多了,顾熙和心中的好奇和期冀终于一点点转化成不甘和怨愤,所以之后再看到新的来信唯一的反应,便是潦草看一遍后就用烛火烧得干干净净。
在知道顾氏姐妹的奇异生存方式之初,庆丰怎么都不肯相信天底下竟会有这种事,直到亲眼看到她们两人一模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算。情愫已开的他感情上不由倾向了妹妹顾熙和:她活得最累,明明一样的条件,不但不能光明正大随意使用自己的名字生活,更是要模拟别人的一举一动活成别人的样子,才是有可能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并且还是,有可能。
所以后来庆丰决定将顾熙念送走,她是姐姐,况且庆丰有私心,他喜欢上作为影子成活的顾熙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