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娇和林婉玲都在后面抓着刘廷两边衣角，一人一边，张叔叔向前走到东侧第二个房门，掏出钥匙，把房门打开，吱呀，安静的走廊里，开门声刺耳。然后张叔叔向刘廷他们三个招手。刘廷又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向前走去。吴娇和林婉玲半拽着也跟了过去。
林婉玲心里有些后悔，但又有一种危险带来的刺激感。三个人走到门口，立即看到一个人穿着灰**洗布厚厚的衣服，背对着他们坐在窗边的床上。屋子里一股强烈的腥臭味。那个人身材很魁梧，头发散乱，坐在床上，似乎没听到他们动静一样，脑袋眼睛朝向墙壁，一动不动。
张叔叔指了一下那个人，然后自己先走了进去，站到床边距离有一米的地方，对那个人说道：“佟力，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张叔叔话音一落，四个人都看着佟力背影，等待他反应。
但佟力一动没动。
张叔叔回头看了吴娇他们一眼，向后退了一步，示意吴娇他们可以尝试对佟力说话。吴娇从刘廷身后探出身子，慢慢走到了佟力后面，立即看到佟力的手和脚都被绑上了。用细锁链一端固定在床头铁栏杆上。
吴娇想了想，故意看着张叔叔，说道：“你们这里，怎么把佟力给绑住了？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同学？！”
张叔叔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佟力的声音慢慢响起来，有些沙哑：“和他们没关系，是我主动要求绑住的。”
吴娇他们立即都吃了一惊，刘廷犹豫了一下，立即追问：“为什么？”
佟力仍然背对着刘廷他们，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刘廷的问题，却突然问道：“张医生，让他们快走，我不能和他们说话，对他们不安全。对了，我要的药你给我找来了么？”
吴娇立即问道：“什么药？”
张叔叔小声说道：“一种西洋的药物，吃了可以让人入睡。”
刘廷：“安眠药？”
张叔叔点头。
吴娇：“你睡不着觉吗？佟力？”
“不是。我想要睡觉，不是因为我睡不着，而是我想坚持一件事情。”
“什么事？”吴娇追问道。刘廷立即想起，刚才张叔叔提到过的“佟力的坚持”，答案就要揭晓了。
佟力静止在原地，然后慢慢转过头来，看刘廷他们三个。吴娇刘廷他们立即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出乎他们意料，佟力脸上毫无病态或憔悴样子，显得很和善平静，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后，说道：“坚持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这里……”佟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伸起来，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控制你的思想？”
佟力点头：“我在努力控制，让自己减少任何想法和欲望。什么都不想。但控制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太难了。而且我发现清醒的时候还好点。”佟力说到这里，慢慢又把头转过去，朝向墙壁，说道，“清醒的时候，我就这么看着墙，努力什么都不想，还简单点。但我总要睡觉，人一睡着，脑子可就不受控制了，就会胡思乱想，就会做梦。我怕我梦里会有什么想法，我的任何想法，都会惹出大祸。”
“惹出什么大祸？”
“……我不能说。我不敢说。说了，可能我就回不去了。”
“杀了赵芳芳，就是你说的大祸吗？”
“不！”佟力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即回头，脸上肌肉痉挛，眼睛睁到最大，眼白外翻，脸上表情极度兴奋，说道，“我上了赵芳芳的当！她让我给杀了！她解脱了！她回去了！我怎么办！？我杀了人！为什么你们不杀死我？！”
刘廷立即问道：“赵芳芳解脱了是什么意思？你那天在学校门口也说过这句话。”
“这我不能说！你们要是知道了解脱的意思，你们就会怀疑自己，甚至你们也会希望别人杀了你们自己！我会害了你们！”
“那她回去了，回去哪里？”
“回到……回到我和她一起去的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不能说……说了，你们也会忍不住去那里，然后你们也会变得和赵芳芳，和我一样！会变得极度痛苦，也会变得极度快乐，最后会变得极度疯狂！我不能告诉你们那个地方，不能告诉你们那个地方的秘密，那个秘密太可怕了，太诱人了，会让人深陷里面，永不解脱！”
林婉玲突然高声问道：“直到像你这样彻底疯掉？！”
“我没有疯掉！我没有疯！我只要你们杀了我！我就能回去！就能变成正常人，就能让一切回复原来样子！”
林婉玲看着因为激动说话满头大汗的佟力，突然冷冰冰用绝望口气说道：“佟力，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下去，赵芳芳的事情，你家里已经摆平，不用你偿命。你要是怕担责任才装疯卖傻，你现在没必要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杀了赵芳芳会没事？”
林婉玲声音冰冷，慢慢说道：“因为她连家人都没有，没人会冒着得罪你家族的危险，替她去申冤。”
“这样？！”佟力脸上露出吃惊表情，眨眼睛想了想，说道，“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对你不是好事么？”
佟力慢慢摇了摇头，低头露出矛盾痛苦表情想了想，突然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抬头看着林婉玲道：“你是林婉玲吧？我认得你。”说到这里，林婉玲看到佟力冰冷眼神心中一颤，立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佟力慢慢又转头看吴娇，说道，“你是吴娇？哼……我们学校两个有名的校花怎么同时来看我来了？赵芳芳死了没有人关心，你们两个要是被我给杀了，是不是我家再努力，我也逃不掉你们两家的追杀？”
佟力说的话等于挑明自己和吴娇并不熟悉。之前吴娇说自己和佟力是好朋友，张叔叔才答应她进来看佟力。但现在自己撒谎败露了，吴娇感到有些尴尬，转头看了张叔叔一眼，张叔叔不想纠缠这个话题，自己和吴家并不对等，不纠缠，还好像自己有些面子一样。
吴娇心底里也不在乎张叔叔对自己态度，也不在乎自己撒谎被发现，更不在乎佟力刚才对自己阴冷杀气十足的威胁。吴娇立即冷冰冰说道：“好的，佟力，你既然这么说，别到时候出来后，做不到。”
林婉玲听到吴娇这么说话，心中一颤。
佟力也吃了一惊，但吃惊表情立即消失，脸上慢慢现出冰冷笑容，慢慢说道：“我要杀任何人，或者做任何事，只要我脑子里有这个想法就能做到！我要杀你们两个，用不着等我出去，我就坐在这里，想象一下你们是怎么被我弄死的！我的愿望就立即能实现。”
林婉玲心底里寒意更浓，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吴娇却立即兴奋的有些不正常突然高声喊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我想看！我想看！你证明给我！给我！”
佟力突然高喊一声：“我看你才是真疯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吗？！我真的能做到！但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就算要杀了你们，也不会用我的脑子杀人！我不能再用这种能力，不能再用！不能！”
吴娇立即故意再次激怒佟力高喊道：“那就是你在吹牛！”
“我没有！”
“那你有什么证据？”
“……”
“拿出来！”
“我怕吓到你们……我有证据。”
“拿出来！”
佟力突然嘿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慢慢说道：“如果我证明了我的能力，你们能不能杀了我？我要去找赵芳芳。”
刘廷和林婉玲听到佟力的说话，都吃了一惊。却立即听到吴娇高声毫不迟疑回答道：“可以！我可以替你做到！”
“那你们，需要去看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是证据！”
“什么东西！？”
“赵芳芳的……尸体……”
“我们正要去看，离开这里，我们就去。”
佟力听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担忧地说道：“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什么？”
佟力沉默了一阵，慢慢说出了一句让刘廷他们三个人都有些心底发寒的话：“我之所以要安眠药，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赵芳芳的尸体到处求着别人，说：‘求求你们，能不能好好看看我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但因为我家家人的干涉，侦缉队不肯验尸，她的同学也不会关心，最后她的尸体，被送到了医学院那里，做给同学们人体解剖的材料，但那些人根本以前就不认识赵芳芳，所以他们就算解剖的再仔细，也不会发现赵芳芳尸体上的问题！但那些问题，能证明我说的话，我好渴望有人能仔细去看看她！我说过，我的大脑想要什么，我就能得到什么！我还说过，在梦里，我大脑要的东西，我渴望的东西，我就没办法控制了！我在梦里，想要的，就是有人能白天悄悄混进医学院，在走廊那边留下一扇窗子，然后在夜里，能够悄悄通过窗子爬进去，就可以到地下，看到赵芳芳的尸体，发现赵芳芳的秘密！”
佟力讲到这里，再次转头看刘廷他们三个，然后冰冷的问道：“你们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你们不会……就是想今晚，用我说的那个方法，潜进医学院吧？”
林婉玲浑身开始发抖，紧紧抓着刘廷衣服后襟，为什么这个佟力说的，和之前吴娇在花园里提到的去看尸体的方案完全一样？！难道这个佟力，真的有这种让想法实现的诡异力量？！
吴娇看着佟力，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这个方法。佟力，就连我们出现，可能都是你脑子里的渴望变成现实的结果！否则你不会奇怪吗？你没有想过有人来证明你杀人真的不是真想杀死赵芳芳，而是为了你说的那个，送她回去某个地方！但你要证明这一切，你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你需要人，你有欲望，渴望有人来帮你调查这个事件，帮你下到地下去看赵芳芳的尸体！于是我们就出现了！”
“对……”佟力嘴唇颤抖起来，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你们也是我脑袋里这可怕的力量给引来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想这么做……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佟力说到这里，突然眼泪掉出来……
张叔叔，刘廷，林婉玲看着眼前一切，刚才吴娇和佟力的对话，他们三个人，完全听不懂，但却都有一种要有什么可怕事情马上就要发生的极度不安感觉！
吴娇看着佟力一边哭，一边仍然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吴娇也感到自己心脏狂跳……难道佟力真的有那种力量吗？还有赵芳芳的尸体，有什么秘密？！吴娇感到似乎自己最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佟力和赵芳芳，就是最好的证明！赶快去看赵芳芳的尸体！自己已经等不及了！
吴娇想到这里，立即回头去看刘廷和林婉玲……这两个人……还有用处。特别是刘廷……也许自己……要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自己精心挑选了那么长时间，才选定的刘廷……
希望自己，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吴娇突然有一种凄凉悲哀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沉默了一阵，吴娇说道：“张叔叔，我们问的差不多了，想要走了。”
张叔叔早就已经坐立不安。他完全没想到对话会是这个样子，自己完全听不懂，也完全摸不到头脑！但这些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最关心的问题，是会不会接下来吴娇或者佟力会因为今晚的会面出什么大问题！那时候自己会不会惹祸上身？
现在吴娇要走，对，先让他们离开。
张叔叔想到这里，立即答应道：“哦，好，好。”
佟力仍然在低头不住的嘟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渐渐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还是对着墙壁，恢复了刘廷他们刚刚进来时，一动不动的那个样子。
张叔叔和刘廷他们三个从里面走出来，下楼梯，没有人说话。到了门口，张叔叔转身关小楼楼门时，吴娇突然说道：“张叔叔，谢谢你，我们回去了。”
“哦……”张叔叔回头，脸上表情努力保持平静，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不是真的要去看那个死了的女孩的尸体吧？”
吴娇立即笑着说：“怎么可能？！只是刚才我看佟力提到那个女孩，我想引他说出更多的话来，帮你分析和治疗，才胡说半夜要去看尸体。没想到他竟然还当真了，还给我们设计了怎么潜进医学院的方案。你说，张叔叔，怎么可能有这么巧，我们之前就想要用他那个方案混进医学院对不对？我是胡说骗他的。”
“嗯……对。”张叔叔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次他和你说的话，比和我这几天一共说出的话都要多。我回去整理一下今天听到的东西，看看下一步能不能让他告诉我他更多保守的秘密，看看能不能早点治好他。”
吴娇立即说道：“要是治不好，多关他一阵也不是坏事。他还威胁要杀我和……”吴娇说到这里，转头去看林婉玲，表情冰冷，“和她呢。不过他只是吹牛而已，我们不害怕。”
林婉玲没有说话。刘廷没有说话。张叔叔也不知该接着说什么。
吴娇回头看了刘廷一眼，看刘廷的眼神跳跃，温柔，似乎带着一种幽怨和依赖。刘廷对吴娇对自己的态度吃了一惊，吴娇这时候又转过身子去，对张叔叔说道：“那我们走了。过一阵，如果我们还想看佟力的话，也许还要麻烦您。”
张叔叔立即想要拒绝劝告她，但话到嘴边，他却没有说出口，吴家小姐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张叔叔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但没开口答应。
吴娇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转身，突然拉住刘廷的袖口，有些撒娇一样来回轻轻扯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林婉玲回头又抬头看了一眼佟力在二楼的房间，猛地看到佟力眼睛睁得圆的可怕，也在看着林婉玲，然后突然用胳膊在空中做了一个拿匕首向前猛刺的动作，又连续刺了几次！然后看着自己对面虚空虚拟的那个被刺的人的位置，若有所思，然后佟力把头慢慢转了过来，同时嘴里没有发出声响，却清晰的用口型说出了“不要继续，不要学我”八个字。然后佟力慢慢举起了自己右手，伸出手指，用手指指向自己脑子，头又轻轻来回摆动，然后佟力，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林婉玲心脏猛地一跳，浑身立即涌起寒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身子，连忙转身快步去追刘廷他们。
到了门口，吴娇和刘廷客气的和张叔叔告别，林婉玲眼前仍然回闪刚才佟力在二楼窗口的动作，心脏狂跳。
精神治疗所的门关上，刘廷他们三个人向车子方向走去，司机远远看到了下车小心侍候着给他们开车门，三个人上车时，吴娇用命令的口吻突然回头对林婉玲说：“你坐前面，我和刘廷坐在后面。”
林婉玲楞了一下，立即脸上露出不满神情，说道：“这是我家车子！”
但吴娇完全不理睬她，脸上带着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林婉玲抗议的冷漠表情，径直上了车子后座，坐到了刘廷旁边。林婉玲气的哼了一声，站在原地皱眉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气鼓鼓自己开副驾驶车门，上车，还没等把车门关上，突然又听到吴娇说道：“一会你送我们回学校，你就回去吧。我和刘廷两个人去医学院。谢谢你用你家车子送我们。”
林婉玲听到吴娇挑衅，立即回头，睁圆眼睛瞪吴娇。吴娇完全不看林婉玲，转头对刘廷说道：“我有些害怕。女孩子需要男人给他们安全感，你是我的舞伴了，刘廷，你能靠得住吗？”
“……”刘廷犹豫了一下，问道，“刚才佟力说的我们进去那里的方法，为什么和你说的方法一模一样？”
“巧合吧？”吴娇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难道他真有预测能力？”
“你为什么非要调查这件事情？”
“有意思啊。”吴娇露出讨好刘廷的笑容，对刘廷笑，很好看，“我喜欢刺激。”
“就这理由？”
“好吧，不开玩笑。我确实有一个理由要做这件事情，刘廷。我需要你的帮助，但你……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你如果不愿意，你可以拒绝我。我不会怪你。”
“……”刘廷看着吴娇，吴娇刚才那种放电的笑消失了，眼神中出现同样让刘廷着迷的，好看的，哀求的，依赖的那种感觉。
刘廷没法拒绝……
“我也要去。”林婉玲突然插话说道。
吴娇听到林婉玲说话，立即转头看林婉玲。林婉玲等着吴娇拒绝或者说话恶心自己，但吴娇却只是笑了笑，冷冰冰那种好像吃定了林婉玲一样的笑容，然后慢慢说道：“好啊。多一个人，也许就不那么可怕了。让你家司机开车吧。”
吴娇没有再次攻击自己，刚才她是故意激怒自己。佟力最后那个不停在虚空中用匕首刺对面人的动作，还有今晚现在为止林婉玲已经得到的信息，让林婉玲有些害怕。
但自己咽不下这么让吴娇牵着鼻子走这口气。从来都是自己主导局面。她还抢走了本来喜欢自己的刘廷。
最关键的是，林婉玲在害怕的同时，整件事情展现出的迷幻，恐怖，还有疯狂的那种轮廓，林婉玲活到现在四平八稳的生活当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林婉玲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引起来，林婉玲知道自己，不查清楚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而现在吴娇竟然毫不反对自己强行加入，那就是说吴娇在最开始，就把自己也算入了整个这件事情当中！那么今晚吴娇抢夺刘廷舞伴位置，让自己听到整件事情，带自己来精神疗养所，还有现在要用激将法让自己不放弃和他们一起去医学院，去看赵芳芳的尸体，这都是吴娇计算好的。
那就是说，自己在吴娇的整个计划当中，有一个位置，会有一个作用！
自己在这里，要做什么角色？！林婉玲控制不住的害怕和好奇。
马上要看到尸体……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尸体……林婉玲同样控制不住的害怕和好奇……
林婉玲犹豫要不要把佟力最后在楼上对自己最后比划的动作说出来，但看了看吴娇，林婉玲又看了一眼刘廷，低头想了想，突然林婉玲背对着他们两个冷笑了一下，转头对司机说道：“开车回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