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楠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雨,好像在她睡着的时候,又开始下。
她穿戴整齐后,才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一楼的客厅,因为昨天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所以显得有些冷,同时还飘浮着雨中的湿润气息。
除了她以外,客厅里还有一位埋头擦地的大姐。
看到叶佳楠之后,大姐拿着抹布站起来说:“我动作很轻的,没有打扰到你吧?”
叶佳楠摇摇头,抱歉地笑着说:“给您添麻烦了。”
她瞥了一眼行崇宁二楼的房间,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应该是早就走了。她有些好奇地上了二楼。
叶佳楠只在搬来的第一天上去转悠过,二楼只有一间屋子,而且还锁着,所以她没有过多地琢磨过。
走到门前,叶佳楠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和预料中一样,没有人。
他不在。
她轻轻地扭了下门把手,竟然没锁。她握着门把手,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它。
没多久,那位保洁的大姐也收工了。
她从柜子里找了一盒自己前几天买的方便面泡来吃。吃完后给小肖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请假啊,真病了?”小肖劈头就问,“为什么你生病那个方昕也知道,听说还给刘总监打了电话呢?”
叶佳楠睡觉前给小肖发了条短信,请她帮自己跟老板告个病假,没想到行崇宁真的信守承诺,已经叫助理帮她请假了。
“我肩膀脱臼了,估计这几天都来不了,还要每天去输液,如今还挂着绷带。”叶佳楠解释道。
“不是吧,你昨天捉鬼,被鬼反扑了?”
“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我们?你喝高了,摔跤了?”
“一言难尽了。我今天下午输液的时候去叫医生补张假条,等我上班再带去。”她知道公司的规矩。
“你请几天?”
“就今天一天吧,明天就是周末了。”
“我来看看你吧。”
“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早就可以活动了,就是好不容易能找个借口休息几天。”
挂了电话,叶佳楠收拾了一下包,就准备溜达去医院。
要出门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那个地球仪,鼓起腮帮子,不服气地又把它弄到太平洋那面去。
叶佳楠独自坐车去医院输液,为了避免一个人太无聊,她站在门诊部大门口的杂志摊前徘徊了一阵,在一堆文学、财经期刊里面挑了一本封面印着“千重珠宝和泊灵表业首次牵手”字样的时尚杂志。杂志套着塑封口袋,也不能拆,于是她瞄了一眼就匆匆付钱了。
门诊输液室,患者比晚上急诊观察室的多了许多,压根儿没有床,她只好找了个空位置坐着输液。
虽说今天是她一个人来的,但是脱臼和扎针都变成同一只手,方便多了。
没想到,叶佳楠打着点滴正准备看书,居然接到了行争鸣的电话。
叶佳楠有些吃惊,没时间研究怎么应付,于是忐忑地说了句:“喂。”
“小叶?我是行争鸣。”
“行叔叔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提起这个称呼,她就有点牙疼。
“住得怎么样?”对方问。
叶佳楠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了解是不是行崇宁对他说了什么,只好含糊地说:“挺好。”
行争鸣呵呵笑了:“那就好,还怕你不习惯。”
“哪有,给您添麻烦了。”
“我今天回国了,刚刚到,明天晚上陪行叔叔吃个饭吧,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
“不用了,净给您添麻烦,您长途跋涉,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叶佳楠说。
“你妈妈来那天,我恰好不在,现在回来了无论如何要见见你。明天晚上六点,我叫司机去接你?”
叶佳楠从和行争鸣的谈话中能感觉到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既不知道自己现在和行崇宁在同一栋房子里活动,也不知道昨晚他们发生的事情。
叶佳楠盛情难却,只好说:“好吧,我在家等。”
“那到时候见。”行争鸣满意了。
挂了电话,她重新翻开杂志,一页一页地读着,读完了三分之一之后发现在千重珠宝的专版后面,除了泊灵表业以外,还有一些居然是关于行崇宁的。
上面有一张他的照片,照片风格和一般采访有些不一样,并非正面,拍摄的仅是他的背影。他穿着衬衣和西裤,衬衣的袖子就如她在帝王谷看到的样子,随意地卷在手肘处。照片上的他,背对着摄影师,站在玻璃幕墙前,低垂着头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那背影居然让人感觉有些落寞。
叶佳楠随意地扫了一眼文章的开头,不出意料,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吹捧而已,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于是手指一翻,将那几页跳了过去。
叶佳楠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那个地球仪——没有动,保持原样。
他没有来。
她放下心来哼着小调,做了饭,看了会儿电视。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基本没有问题了,就是还不敢做大幅度运动,有点心理阴影。
她静下来后,不禁想起行崇宁的那个背影。
这男人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一点人品也没有,居然翻脸比翻书还快。想到这里,她提笔理了一份协议,准备下次见到行崇宁就让他签个字,免得他又临时变卦,时不时威胁着要把她撵出去。
第二天是周六,何茉莉一早打电话来约她吃饭。
“有帅哥介绍给你。”何茉莉说。
“别再说帅哥了,我看到帅哥就头皮发麻,还有心理阴影。”
“那你准备喜欢女人?”
“我喜欢你!你不就是女人!”
“我说真的,男人,稀缺货,今天我们吃个饭。”
“晚上有约了。”叶佳楠说。
“中午你有时间吧?”
“哦。”
“那你早点来,我们先见个面,来了我跟你说。”何茉莉强调道。
于是,叶佳楠吊着个胳膊,跟个伤兵似的出了门。十点在甜品店先和何茉莉会合。
何茉莉看到叶佳楠的绷带,大跌眼镜道:“姑奶奶,你跟人打架了?”
叶佳楠没好气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胳膊没事吧?”
“没事。”叶佳楠将右手活动给她看。
何茉莉撑着下巴说:“所以……你是和他耗上了?”
“谁怕谁。”
何茉莉抚额说:“你这人一直这毛病,以前念书的时候和我吵架怄气就是奔着一副‘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过得好’的架势。”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懂不懂?!”
“那你晚上见你妈那个同学,你准备怎么办?”
“看情况。”
“哦,对了,一会儿吃饭见个男人。”何茉莉说。
男人叫陆剑,是何茉莉同事的儿子,警察,在公安局上班,二十八岁。何茉莉说:“他整天扑在所里,周围全是爷们,急得他妈妈上个街都跟个雷达似的。”
“所以你就出卖我了?”叶佳楠问。
“没有!你上次不是来我们学校找我吗,然后她当场就看上你了,这些天托了我好几次。”
“敢情我长了一副恨嫁脸是吧?”叶佳楠说。
“哪有,你明明就是一张倾国倾城脸。”何茉莉笑着奉承她。
“真要去啊?”叶佳楠撒娇道。
“去看看吧,我见过,觉得人家还不错。反正就是见见面,以后做个普通朋友也行啊,反正你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你不是对警察叔叔挺感兴趣的嘛。”
进餐厅前,何茉莉瞅了叶佳楠一眼:“姑娘,你一会儿用哪只手吃饭?”
“右手啊。”
“还好。”何茉莉说。
进了餐厅以后,那个叫陆剑的先看见何茉莉,已经早早地站了起来。高高的小伙子,皮肤有点黑,五官长得挺阳光,眉毛粗粗的却不太长。
那一瞬间,叶佳楠的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行崇宁那道又长又密的眉。
陆剑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我是陆剑,你就是叶佳楠吧。”说完,还伸出胳膊想跟叶佳楠握手。
他的手伸到叶佳楠的左边前面,发现她那边居然挂着绷带,然后急忙又换了一只手。
幸亏菜端上来的时候,何茉莉的男友徐庆浩也恰好赶到,才不至于气氛太尴尬。
长这么大,叶佳楠还是第一次相亲,虽然她嘴上没说,心里还是蛮紧张的。
饭桌上,徐庆浩显然比较健谈,带头聊了好些八卦。
“你们警察应该遇见很多有趣的事情吧。要不分享分享?”何茉莉不想冷落陆剑,把话题带给他。
陆剑说:“有一个清洁工,到我们所报过两三次案,就说她扫那条街的一个下水道总是堵。”
“下水道堵也归你们管?”叶佳楠惊讶道。
“是的,只要是报了案就要管。然后我们就替她转了相关部门,疏通什么的。”陆剑顿了一下。
“完了?”何茉莉问。
“没,还有。”陆剑说,“后来又堵了,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就在旁边,所以就干脆叫人过去看看。”
“然后呢?”叶佳楠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发现了一堆头发,再往下,就是碎尸,一块一块的。”陆剑说完后,用筷子往嘴里夹了片肉。
于是,其他三个人同时不说话了,他们都没有get到这个故事里有趣的点在哪里。
吃过饭,因为叶佳楠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只有分道扬镳了。临走前,陆剑扭捏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一个人坐车去了医院,坐在输液室的椅子上时,收到了陆剑的短信:“我到家了,你到没有?”
“到了。”她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护士拿着输液袋子,问了一句:“是叶佳楠?”
“是。”她点头。
得到确认后,护士俯下身给她扎针。完事后,护士把单子递给她:“今天输完了之后就没了,明天不用来了。”
单子是医院机打的缴费发票,白色那一页给医院,粉红色的一页是患者存根,叶佳楠这两天都是凭这单子来输液。
叶佳楠拽在手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发现异样。
患者姓名三个字写的是:叶迦南。
一模一样的读音,字却完全不一样。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原来还能这么写,忽觉有趣,轻轻一笑,将收据随手放进了钱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