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火往上撞,我怎么射不死他!我一定要射死他!我必须射死他!巴特把第三支箭拽了出来,噶尔丹策零啊噶尔丹策零,这箭我非把你射个透心凉不可!巴特瞄准噶尔丹策零,拉开弓,拉满弓,再拉弓,“嘎吱吱”“啪”,弓弦绷断,箭落在地上。巴特气得直咬牙,这真是越着急越出问题。
巴特索性把弓一扔,从背后把三尺七寸长的大砍刀抽了出来,用刀背猛抽胯下这匹马,这匹马“希溜溜”一声暴叫,四蹄蹬开,踏碎石,穿小溪,越树丛……巴特暗道,上天我追你到灵霄殿,入地我追你到鬼门关!
巴特两耳生风,两旁的怪石、大树纷纷往后倒,可是,巴特越想追噶尔丹策零越追不上。也不知跑了多远,转过一个山环,噶尔丹策零不见了。
巴特带住坐骑,噶尔丹策零哪儿去了?上天了?入地了?巴特正想着,发现自己单人独骑置身于一道狭谷之中。这条狭谷两边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上寸草不生,都是光滑的岩石。太阳斜射而下,巴特一阵眩晕。
巴特正疑惑之际,大地“轰隆隆”地剧烈颤抖起来,两侧悬崖上的石头雨点般滚落,狭谷前面的出路被石头堵死,巴特的马不由得倒退好几步。
巴特只得拨马往回走,“咚”的一声炮响,一支敌军拦住巴特的去路,为首之人高声道:“巴特安答,你好吗?”
一见宝树,巴特呆了:“宝树安答?你,你还活着!”
宝树在马上点点头:“巴特安答,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巴特莫名其妙:“宝树安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宝树叹道:“巴特安答,难道你忘了当年通智在你背后射的那一箭了吗?当时你翻身落马,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巴特两道眉毛往起一立:“什么?你说我背后那支箭是通智射的?”
宝树惊诧:“巴特安答,难道你不知道?十年前,你拦住我的粮队,劝我反正。我没有答应,你放火箭烧我的粮车,我一千多军兵不敌你的一百多人。恰在此时,通智杀来,向你后背射了一支箭。”
巴特追问:“是你亲眼所见?”
宝树一脸赤诚:“当然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
巴特一直怀疑那支箭是通智暗下毒手,现在宝树说出事情的经过,巴特目眦尽裂:“果然是老贼!”
宝树劝道:“巴特安答,傅尔丹被我军四面包围,你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你这样抵抗毫无意义。噶尔丹策零可汗非常赏识巴特安答,为了把你收到帐下,可汗不惜生命危险,亲自引你到这里。你的箭太厉害了,可汗身披三重宝甲,都被你射穿了,现在医官正在为可汗诊治。可汗说了,只要你能归降,可汗就是再中几箭也心甘情愿。巴特安答,放下兵刃吧,让我们兄弟在一起,杀通智,灭清朝,永远也不分开。”
巴特眼睛一瞪:“宝树安答,你叛国投敌,与朝廷作对,难道还要拉我下水吗?”
宝树凄然一笑:“巴特安答,天下间没有一个人想叛国投敌,都是被逼无奈。我何尝不想报效国家,可我杀敌立功,通智占为己有;我跟他理论,他打我四十军棍。就是这样通智仍不罢休,他命我带伤前去讨战。我连上马都困难,怎么杀敌?结果被准噶尔军俘获。当时,噶尔丹策零可汗是三军主将,是他治好了我的伤,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汗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才降了准噶尔。巴特安答,准噶尔是蒙古人的准噶尔,你是蒙古人,你武艺比我强,能耐比我大,你要归降噶尔丹策零可汗,一定会比我更有前途。”
巴特冷冷地看着宝树:“宝树安答,你的夫人我的姐吉好吗?你的儿子我的侄儿好吗?”
宝树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巴特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一个人独享富贵,置妻儿不顾,不管他们死活,你还有脸劝我归降?我可以死在你手里,但让我投降,除非草原变成沙漠,山羊变成骆驼!”
说着,巴特举起大砍刀。
宝树见巴特杀了过来,他往后就撤。
巴特想杀出这条狭谷,他把马打得跟飞了一般。可没跑多远,“啪”的一声,一道绊马索弹起,巴特一提马的丝缰,胯下马一跃而起。这匹马刚一落地,第二道绊马索弹起,巴特又提马的丝缰,胯下马二次跃起。就在这匹马落地的瞬间,第三道绊马索弹起,巴特再提马的丝缰……
博克托岭,双方大战已经超过了一昼夜,巴特人没吃,马没喂,连口水都没喝,巴特和他的马体力严重透支。如果是平时,这匹马跳三道绊马索不成问题,可是,现在这匹马只跳起二尺多高,“扑通”一声,马失前蹄,巴特从马脖上摔了下去,“咕噜咕噜”地被摔出十几步,“当”的一声,头盔撞在一块巨石上。巴特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宝树从马上跳下,他紧跑几步来到巴特近前。见巴特头盔下鲜血汩汩流出,宝树俯身呼唤:“巴特安答!巴特安答……”
巴特声息皆无。
宝树迅速把自己的英雄氅解下来,旁边一名小校也脱下了自己的战袍。宝树把两件战袍的下摆系在一起,铺在地上,四名军兵把巴特托起来,放在战袍上。
宝树怕对巴特造成二次伤害,他连声道:“轻点!轻点!”
四名军兵各拉战袍一角,宝树命道:“快!随我出谷,马上找医官诊治。”
宝树很快就到了狭谷口,迎面正遇上马尔滚。
巴特追杀噶尔丹策零,马尔滚配合巴特阻击敌军。可是,杀着杀着,马尔滚发现巴特进了狭谷。马尔滚暗道不好,巴特有危险。马尔滚留下大部分人马阻挡敌军,他带百余名土默特左旗蒙古兵来救巴特。
宝树急于给巴特治伤,见马尔滚拦路,他吩咐一声:“放箭!”
“嗖嗖嗖”,箭如雨下,马尔滚只得晃手中兵刃拨打雕翎。马尔滚不但无法接近巴特,而且还有二十几个土默特左旗蒙古兵中箭落马。他干着急,没办法。
就在这时,马尔滚身后有人高声断喝:“马将军,你已经陷入绝境。我们都是蒙古人,都是苍狼和白鹿的后代,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那些满人是什么东西?他们是没有父亲的野种,我高贵的蒙古人,怎么能为他们卖命?”
马尔滚回头一看,见说话之人正是阿睦尔。
Chapter 18
巴特明白了,通智之所以把桐花嫁给我,是想用他女儿堵住我的嘴,封住我的心,通智太奸诈了!怪不得桐花在我们家那般刁蛮!这都是通智的诡计!我要找皇上告御状!我要戳穿通智的丑恶嘴脸!
相传,很久以前,一条苍狼和一只白鹿相爱了,它们结合后生下一个猛男,猛男十代单传,第十一代终于有了两个儿子。哥哥为弟弟娶来一位美丽的少女阿兰豁阿,弟弟与阿兰豁阿生了两个儿子就去世了。可是,失去丈夫的阿兰豁阿又生了三个儿子。人们对这件事颇有微词,阿兰豁阿解释说,这三个小儿子是她与梦中的一个神人所生。每当天黑之后,这位神人就从天而降,早晨迎着朝霞而走。人们惊骇了,都认为这三个孩子是上天的儿子。蒙古民族的风俗是,女人嫁到夫家就永远是夫家的人,即使丈夫死了,她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夫家的。所以,不但没有人否认这三个小儿子是本族人,而且还把这三个孩子及其后人称为纯洁出身的蒙古人。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叫孛端察儿,孛端察儿的后代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十余个部族,这十余个部族统称蒙古部落。孛端察儿八代后,蒙古部落乞颜部族降生了一个震撼世界的男孩,他就是铁木真,后来的成吉思汗。
满人也有自己的故事——长白山有个天池,天池边有棵树。天上的三位仙女到池中洗澡,衣服脱在树下。一只喜鹊衔着一枚果子落到树上。大概这只喜鹊是位生理健全的男性,见三位仙女美貌绝伦,口水便成了涓涓溪流。喜鹊大概是想唱支山歌给仙女听,可一张嘴,果子掉了,“啪”的一声落在最小仙女的衣服上。三位仙女洗完澡上岸,小仙女拿起果子就吃,那果子刚一入口,“咕噜”几声就下肚了,小仙女因此有了身孕,十三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长大繁衍生息,形成女真各部。满人就是女真人的一支。男孩虽有“仙气”,可孩子却是没有父亲的单亲儿童。所以,阿睦尔骂满人是没有父亲的野种。
马尔滚大叫:“阿睦尔,我上了你的大当,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马尔滚两脚一踹镫,杀向阿睦尔。阿睦尔身后的军兵往前一冲,双方战在一处。马尔滚的土默特左旗军兵人少势孤,阿睦尔的队伍将其团团包围。
宝树只想救巴特,无心跟马尔滚恋战,他保护昏迷的巴特就走。迎面噶尔丹策零纵马而来,他胸部缠着绷带,身后跟着无数准噶尔军。
噶尔丹策零老远就喊:“宝树将军,巴特抓到没有?”
宝树迎上前:“可汗,抓到了,可巴特伤势很重。”
噶尔丹策零回头高喊:“医官!医官!”
噶尔丹策零知道巴特是一只猛虎,这只虎不受伤,不可能抓住他。所以,他不顾自己身上的箭伤,带医官赶来。
宝树激情澎湃,可汗真是一代明主,为巴特安答想得如此周全。巴特要是知道,就是铁打的心也会感动。
马尔滚率手下军兵左冲右突,可就是冲不出去。他身边的土默特左旗军兵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马尔滚一个人了。阿睦尔一摆手,准噶尔军停止进攻。
阿睦尔分开人群,来到马尔滚面前:“马将军,你看看地上的尸体,哪个不是我们蒙古男儿?投降吧,我们蒙古人再也不能自相残杀了。”
马尔滚万念俱灰,心说,完了,彻底完了。“咣当”一声,马尔滚把兵刃一扔,把牙一咬,从腰间拽出佩刀。他往脖子上一横,就要自杀。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马尔滚一愣,他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噶尔丹策零向他走来:“马将军,准噶尔汗国是蒙古人的汗国,难道你情愿去死,也不愿为我们蒙古人尽一份责任吗?”
马尔滚看着噶尔丹策零,手中刀仍横在自己颈前。
见马尔滚动了心,噶尔丹策零的马慢慢走向马尔滚。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短,九步,八步,七步……
如果此时马尔滚杀向噶尔丹策零,噶尔丹策零必有危险,阿睦尔大叫:“可汗!”
“可汗!”准噶尔的军兵也为噶尔丹策零捏一把汗。
噶尔丹策零不为所动,他继续向马尔滚走去。六步,五步,四步……
只要马尔滚一回手,他的刀就能刺到噶尔丹策零的咽喉!可噶尔丹策零仍往前走。
“可汗,你不能……”阿睦尔再次大叫。
噶尔丹策零仿佛没有听见。
所有准噶尔军兵都盯着噶尔丹策零和马尔滚,偌大的山谷静得都能听到人们的呼吸声。三步,两步,一步……
噶尔丹策零到了马尔滚面前,马尔滚呆呆地看着噶尔丹策零。噶尔丹策零慢慢地抬起右臂,拨开马尔滚握刀的腕子,拉过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抓过他的刀柄。噶尔丹策零手一挥,刀被抛在空中。佩刀在空中翻了几番,转了几转,“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扎进土中。
马尔滚和噶尔丹策零对视着,对视着……片刻,马尔滚滚鞍下马,“扑通”跪在噶尔丹策零马前:“可汗,马尔滚罪该万死!”
噶尔丹策零跳下马,双手把马尔滚搀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巴特终于睁开了眼睛。见巴特醒来,宝树又惊又喜:“巴特安答,你可醒了。”
巴特头痛欲裂,有气无力:“这是什么地方?”
宝树没有回答,而是说:“巴特安答,你好些了吗?可汗对医官下了死令,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抢救过来。”
巴特两眼无神:“我被俘了?”
宝树自责道:“巴特安答,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伤。”
巴特猛地坐起,他下地就走,可刚迈出两步,就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瘫了下去。
宝树把巴特扶到榻上:“巴特安答,快躺下!快躺下!”
巴特躺在榻上,他在想,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救我,那不过是噶尔丹策零收买人心。我家在土默特,奶奶在土默特,哥哥姐吉在土默特,所有的亲人都在土默特。我降了,他们岂不成了叛贼的家属?可我现在落入他们手中,手无缚鸡之力,我能怎么办?我自杀殉国吗?不!我和通智之间的账还没有了断,我就这么死了,那不是太便宜通智了吗?我要活!我要活着回去!我要找通智老贼算账!猛然间,巴特想到桐花,巴特明白了,通智之所以把桐花嫁给我,是想用他女儿堵住我的嘴,封住我的心,通智太奸诈了!怪不得桐花在我们家那般刁蛮!这都是通智的诡计!我要找皇上告御状!我要戳穿通智的丑恶嘴脸!
又是三天过去了,博克托岭之中的喊杀声一直没有停。双方打得十分激烈,可噶尔丹策零还是坚持每天探视巴特。巴特根本不看噶尔丹策零,只要噶尔丹策零一来,巴特就闭上眼睛。
天黑了下来,宝树端着手扒肉和羊汤走进帐中。宝树要喂巴特,巴特一推宝树的手,他不让宝树喂,自己抓起肉就吃,端起汤就喝。
吃饱喝足,巴特往榻上一躺,两眼一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军兵走来:“宝树将军!宝树将军!”
宝树怕影响巴特休息,他示意这个军兵不要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帐外。
帐外传来说话声——
“什么事?”
“可汗叫你过去,有要事跟你商量。”
“好!你们四个看好巴特,不得有半点差池!”
“是!宝树将军。”
脚步声由近而远。
巴特猛地睁开眼睛,他翻了个身,面朝帐门。帐外火把燃着,四个军兵两左两右站在门外。巴特又往帐内看了看,见帐壁上挂着一个箭囊,箭囊里插着一张弓,还有十几支箭。箭囊下面有张红漆桌子,自己三尺七寸长的大砍刀就在桌子上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