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她真的不该吃醋的,但看见他同别人在一起就是不舒服。
那个昨晚进幸的昭仪,叫什么小梅的,她打听过了,进宫三年了,年方二十,父兄有点来头,有太监在里头帮她。和皇帝一来二去,俱各有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她酒醉,成其好事。
杨太真呆坐在椅子上。二十岁,恐怕还是处子,宛转承欢,整整一夜。他们说些什么呢?皇帝虽然老了,可宝刀不老,又是会唱,会骑射,会诙谐,好几十年的风流天子,举世无双的好三郎,谁会不喜欢?
“朕真是宠得你过分了。”三郎笑着举一枚胡桃给她,“这算个什么事儿?她拿什么和你比?你是朕最疼的,其他不过是偶然碰上了,宠幸一下子。再说,按理说不该只疼你一个的,后宫三千,忍心让她们青春荒废吗?”
三郎又想起前事,笑道:“说起来,朕年轻时候也甚荒唐,因为后宫繁众,难以取舍,便让她们掷骰子取乐,把朕当作她们赢了的彩头。那会儿的太监,都把那骰子叫‘锉角媒人’呢!”
“别碰我。”杨太真板下了脸,“说得对,宫人多得是。你挨个儿去宠幸,把那媒人再用起来。只是我要回我家去,不在你这里了。早就出了家当道士了,干什么把人家整了来,也不怕污了长生殿。”
“你这张嘴!”三郎笑道,“竟然还你啊我的喊起来了。快跪下,我才饶了你这犯上作乱的。”
三郎过来扳她的肩膀,却看见了她满脸是泪。“我是犯上作乱的,干什么离我这么近,不怕我犯上吗?你还过来?这三年了,你也该厌了,有点新鲜花样,我也说不着。只是干什么拦着我呢?”她一面哭,一面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三郎很不高兴,她是知道的。他常说自己待武惠妃几十年如一日直到她死,以证明自己是如何的专情,可是这能阻止她吃醋吗?他说绝不会把对她的专宠分惠给别人,可这能让她不吃醋吗?她气急了,真正是气急了。这天她闹得实在不是办法,三郎一迭声地喊,把她送回去,她那么想回家,那就送回杨铦家,别回来了!
她在家里插了门哭。一连好几拨人来:她的哥哥,她的姐姐,她的叔叔。他们都埋怨她吃醋,晓之以大义。他们责怪她任性,说的话与三郎一样。他们都说皇上对她情深似海,对她一家是恩重如山了,而她这样闹实在不是办法,从来没有一个妃子对皇帝吃这样的醋,现在她被撵了出来,再回去是不能了,变生不测,往后还不知道怎样呢。他们一家抱在一起哭,这可怎么好呢!
“不行,我就是宁可死了,也不能让三郎爱别人!”
高力士派来的小轿儿接她回去了。这不是三郎的主意,但是她听说了三郎饭也不吃,坐在那里发脾气。第二天一早,她突然地在他面前现身,三郎愣在那里,愁云顿扫。短短一天内,他俩看上去俱都清减了。唉!这才是她的三郎,他们怎能分开呢?证明了她短暂一生中爱情的存在的是:此后的许多年,直到她死,三郎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他们中间再没有掺杂别人的气味,她的爱情暖如熏风——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事出郑处诲《明皇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