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惊愕的转回头,看到呈半月形围着他的八个蒙着面的汉子接二连三的倒下,从他们的身后,走出十多个搭着弓箭的蒙古汉子。
他们越过那些尸体,围着扎布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巫。
女孩子叹口气,拔出枪,缓缓的把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她看着扎布,说:“我真的打算给你送个雕像的。”
色登扎布说:“你更想杀我。”
女孩子说:“我没想这么早杀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色登扎布看着她,心里有些难受。她是一个那么迷人的小女孩,他知道,她是必须死的。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得很迷人,有些邪恶。她说:“我知道你叫扎布。二十年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扎布问:“你还要来杀我么?”
他的话没说完,女孩手中的枪响了。
扎布只闻到一丝淡淡的甜腥,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女孩的另一侧额头冲出,女孩还朝他笑了一笑,就摔倒在地上。
扎布记得那个女孩子的话。他知道如果她真的是个萨满教徒,那她是会预知未来的。她说二十年后能来找他,他相信她不会食言。只是他没有想到,等这个女孩的后代真的来找他的时候,她竟然成了个拜火教的人。
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十多年了,当年健壮的色登扎布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闲得无聊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埋怨过那个女孩,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来呢?再不来,扎布可真不等你了。
乡长巴图开着他哐哐作响的吉普车来看他的时候,扎布忍不住问他,认不认识那个当年那个带着人来给他“上课”的女孩子。后来色登扎布想起来,如果不是她的首肯,那些狂躁的小子真能把庙里的佛像给砸个稀巴烂。所以,她还算个好人。
乡长说:“不认识。那时候我还小呢。”
扎布若有所失。但是他还是让乡长想法打听一下那个女孩子的家。他还说出了跟着女孩子一起跑到他的寺庙的几个孩子的名字,也许问问他们,能有收货。
乡长很忙,搬下粮食和奶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扎布去参加拖依的葬礼。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自从失去双腿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扎布是离他最近的人,常常去看他。他每次去的时候,都看到拖依坐在他破烂透风的蒙古包中间,披着毛毯,一口静立的钟一样。
扎布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每次都是帮他收拾一番,或者做点儿好吃的放到他的面前,自己倒几杯奶茶喝,就默默回来。
整个过程,拖依都是一言不发,好像颠着屁股忙来忙去的扎布不过是一只蚂蚁。
几天前,拖依让侄子赶着马车拉着他来到铁马寺。
这是他失去双腿之后,第一次开看望色登扎布。
对拖依的来临,色登扎布感到很意外,甚至有些惶恐。当然,影响他心情的还有天气。那天天空黑云密布,天际线处,干脆就是一片乌黑。有隐隐的雷声从天际处散开来,似乎做着某种预告。
拖依的侄子叫塔拉,他搬下拖依,把他放在地上,就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拖依坐在软垫上,朝着色登扎布笑笑,就稳当当的坐在了那里。扎布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基本不搭理,色登扎布也不奇怪,就忙活自己的去了。
晚上,色登扎布给拖依铺了床,要把这个肉墩子搬上床。沉默了一天的拖依却突然开口了,拖依说:“我自己能上床。”
说完拖依两只手撑地,身体微微的斜着,竟然稳步就“走”了起来。
到了床边,拖依两只手攀着床沿,一用力,竟然就把自己甩上了床。
扎布看着他,拖依得意的说:“你没有这本事吧?”
老扎布遗憾的说:“没有。老了,没有力气了。”
拖依说:“我现在觉得两条腿其实是个麻烦。人有了腿老得更快。我觉得我没有老,如果给我一把长刀,我还可以继续上马杀人。”
扎布同情的看了看他。拖依家里没有镜子,所以他看不到已经毛发稀疏,白发居多的自己。
色登扎布刚要转身回自己的寝室,拖依说:“扎布,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扎布好奇的站住,说:“我都快忘记你还会说话了。说吧,尊敬的拖依。”
拖依看着他,眼里闪着光芒,说:“扎布,我的最好的朋友,你曾经问过我,我的腿是被谁割掉的,现在我要告诉你。”
色登扎布惊讶的看着拖依,静静的听着这个三十年前的问题的答案。
拖依说:“扎布,我们这里有叛徒,他们清楚的知道我们的行踪,甚至每次行动的细节。我的双腿是在乌兰巴托被锯掉的,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色登扎布说:“当然想知道。”
拖依定定的看着扎布,说:“他们说,因为我杀掉他们的人太多。”
扎布想到了那个女孩幽怨的目光,说:“我们杀人都不少。”
拖依说:“可是我不后悔。为了我们的天神不受到打扰,杀再多的人,我也不害怕。我们是怯薛军中的精英,是大汗最忠诚的卫士。”
扎布问:“拖依,你知道是什么人锯掉了你的双腿么?”
拖依淡淡的说:“当然知道。是想打扰天神神圣灵魂的人。”
扎布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具体是谁。”
拖依想了想说:“都是些陌生人。不过我确定,真正的敌人就在我们附近,也许是我们的好朋友。”
扎布沉默着,点点头。
拖依说:“你要小心。李察汗和阿穆尔都是都是死在他们的手里。”
扎布说:“可是我们怎么小心;?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拖依说:“这是最可怕的。我们还是这些人,在这里等着让他们一个个的杀死,而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
扎布看着外面的黑黑的世界,想起了一句俗语:你在注视着黑暗,黑暗也在注视着你。
拖依迟疑了一会儿,说:“扎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线索。我在被他们送往乌兰巴托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黄金面具。他们追杀我们,想知道天神的陵墓,就是为了那个黄金面具。”
扎布想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有着桃红色晚霞的夜晚,那个宽厚的声音的话,就问:“拖依,拖依,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你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
拖依看了看扎布的眼睛,眼神闪烁起来。
扎布叹口气,说:“拖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们即便知道入口他们也进不去的,只要有我们在,他们进不去。”
拖依惊讶的看着扎布,说:“你怎么知道他们问了我什么?扎布,你是不是他们的人?”
扎布说:“不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也面临过一次选择。结果你知道,是李察汗他们救了我。”
拖依那天晚上再没有说话,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侄子赶着马车来接他。
从扎布这儿回去的当天傍晚,拖依的侄子又赶着马车到了扎布的寺庙门前,他进得庙来,看着扎布,平静的说:“上师,我阿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