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乱说。”褚裒谨慎了看了一眼周围的奴才,心里隐隐不安。“倒是你,佛经都抄完了吗?还敢四处走动?”
“母亲出府办事去了。”褚姌笑眯眯的说:“父亲不必担忧。”
侍婢奉上了热茶,褚姌亲手接过来:“女儿好几日没来给父亲请安了。让人准备了热茶,父亲润润喉吧。”
“多谢你姌儿。”褚裒不禁动容。
“一盏茶而已。”褚姌不解:“父亲何故言谢。”
“为父说的不是这盏茶。”褚裒示意女儿坐着说话:“若不是你说情,你母亲一定不肯留下周娮。这么多年来,为父知道她的存在,却未曾尽到半点责任,确实很对不起她们母女。”
看着父亲鬓边的发丝已经生出几许苍白,褚姌不免心酸:“父亲也有父亲的不得已。想来妹妹和妹妹的母亲是不会责怪父亲的。”
“或许吧。”褚裒端着茶盏,半晌没有做声。末了,只轻轻呷一口,又放下。
“父亲请恕女儿多嘴。”褚姌略微思忖,还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当年的事。“父亲可否告知,周娮的母亲到底是如何得罪了母亲。为何母亲就这样厌恶周娮,并且不许她回褚家呢?”
褚裒不想对自己的女儿说出当年那么窝囊的事情,只是蹙眉。
“父亲,女儿这么问,并不是单纯的好奇。只是觉得要清楚母亲的心思,对症下药,就必得知道当年的旧事。女儿此来,也并不是要说母亲的坏话。但实际上,母亲昨晚并没有为周娮请郎中入府。”
“此事为父知情。”褚裒是再了解谢颐柔不过了。他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对周娮好,那怕是伪装出来的好。“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母亲心结仍在。只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如今你妹妹能留下已经极好了。明里暗里,还得你多照应。”
“这是自然的。”褚姌认真的点头:“妹妹不光是我亲妹,还救过我,我当然会尽量对她好。只是母亲的脾气父亲应该最清楚。女儿只怕有心无力。倒不如多想想别的办法。”
这话也对,褚裒沉默了片刻,道:“当年,周娮的娘只是府中卑贱的丫婢。你母亲入府之后,她就被指过去伺候。她勤快,做事利落,更是烧得一手好菜。你母亲待她很好,十分亲近。也因为如此,为父时常与她见面……”
说到这里,褚裒不禁有些后悔。若不是当年闹出那样的事情,今日也不会让她和那个孩子受那么多罪。
“当时你母亲正怀着你,为父与周娮的娘互生情愫。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周娮的娘也有了身孕。这本就是纸包不住火的事,很快你娘就知道了。于是她勃然大怒,将周娮的母亲赶出了褚府。”
“父亲为何不阻拦?”褚姌很不理解:“即便是娘心中有气,可她毕竟身怀有孕。”
“太复杂,只怕一时也说不清楚。”褚裒叹了又叹:“总之为父没能阻止这件事。后来你娘生下了你,朝中又出了些事。为父的心力都用在料理朝中事物,冷落了才出生的你,以及为生你而受尽苦楚的你娘。先是辜负你娘,又没能照顾好香凝母女。才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褚姌心想,娘那么生气,大抵是因为在孕中受了夫君的冷待。且勾走夫君心的,竟然还是身边得到重用的婢子,面子上挂不住。
“父亲请放心,女儿一定会设法解开娘的心结。让娘慢慢对妹妹改观。只是……你我都知道,母亲的性子最刚烈不过,凡事可软不可硬。盼着父亲能对母亲多些耐心。”
“会的。”褚裒连连点头:“你也是小心些。别惹你母亲生气。”
“女儿明白。”褚姌笑着道:“那女儿不耽误父亲的政事了,先告退了。”
“好。”褚裒不免安慰,幸亏这个女儿的心地特别善良,一点都不像她娘。否则娮儿的日子可就真的要难过了。
谢颐柔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管家殷勤的迎在门口,帮着打点夫人买回来的东西。
“府里没出什么事吧?”谢颐柔问的,当然是那个叫人不放心的贱婢。
“回夫人的话,一切都好。老爷早早的就回府了,一直在书房里忙政事。期间就只有大小姐去请过安。”管家如实的说。
“大小姐去请安?”谢颐柔皱眉问:“是带着哪个丫头去的?”
“回夫人的话,带着揽月楼的粗使丫婢过去的。”管家低头回答。
听他这么说,谢颐柔稍微放心了些。
芙蕖温婉笑道:“夫人这样疼爱大小姐,大小姐自然也知道如何孝顺夫人。”
“但愿吧。”谢颐柔揉了揉脑仁:“让他们把东西都放好。芍药,你去避风阁和栖风阁,请两位姨夫人过来。”
“是,夫人。”芍药应声而退。
芙蕖便让管家去安顿东西了。“夫人这么急着叫两位姨夫人过来,莫不是为了那……贱丫头?”
“正是。”谢颐柔慢慢的舒展薄唇,眉心沁出了凉意:“并非是我心急,你也看到了。昨晚上那么对她,换做旁人,早就哭哭啼啼的去告状,又或者吓的赶紧出府。她却能不声不响的忍住……这丫头的心机,可比她娘深得多。”
“话虽如此。”芙蕖还是有些保留的:“夫人毕竟要顾全老爷的颜面。人才留下没几日就出事,老爷心里只怕明镜似的。”
“那又如何?”谢颐柔丝毫不顾及这些。“如果不尽早下手,老爷成日里看着老情人的女儿,难保不会勾起往日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加倍的怜惜这个女儿,就可能危及到姌儿的地位。若将来,老爷将她作为侧室一同嫁给我精心为姌儿挑选的夫君,那可真就是后悔莫及了。”
听她这么说,芙蕖心里也不禁发寒。“是啊,若将来小姐出嫁,老爷很有可能利用这个方式让那贱丫头摆脱夫人的掌控。她娘就是个十足的狐狸精,难保女儿不有样学样,青出于蓝,到那个时候,咱们大小姐恐怕要吃亏。”
想到这里,谢颐柔就不禁生气。“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是,夫人,奴婢明白了。”
芙蕖扶着谢颐柔往里走,正好看见幼安疯玩着乱跑。
谢颐柔顿时就板起脸来了:“幼安。”
幼安听见这一声唤,手里的风筝都扔了。“母亲,您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谢颐柔一脸的不高兴。“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在房里念书,怎么还到处乱跑?”
“母亲,孩儿刚得了个风筝……”幼安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玩物丧志的道理,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谢颐柔对芙蕖使了个眼色。
芙蕖连忙走上前去,俯身捡起了那只风筝:“这风筝倒是挺好看的。不知道少爷是从哪弄的?”
“是五姨娘给我的。”幼安不敢说谎:“母亲。儿子这就回房读书。只是这风筝能不能还我?”
谢颐柔还没做声,芙蕖就笑着点了下头:“少爷尽可以回去读书。稍后奴婢让人把风筝送到您房里去。”
“多谢母亲。”幼安高兴的不得了,欢天喜地的退下去。
“冒冒失失的,一点稳重样子都没有。”谢颐柔少不得瞪了芙蕖一眼:“你为何答应还给他?直接扔了就是。”
“夫人。”芙蕖走过来,低眉道:“旁人眼里,少爷可是您的嫡子。您即便不是真心疼他,也总归要做做样子。何况老爷这么多年,也只得这一个儿子……”
“哼。”谢颐柔皱眉,心里的痛楚让表情显得狰狞:“他还能有这个儿子。可我连有儿子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倒好,他仍然念念不忘那个贱人,还把野种留在府里。芙蕖,我成日里哄着别人的儿子,抚育别人的儿子,这种心情就只有你最明白。”
“是。”芙蕖连连点头:“可夫人既然选择这么做了,咱们就得做的像样些。有了这个儿子在身边,夫人想要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罢了。”谢颐柔瞟了一眼那个讨厌的风筝,沉闷道:“还给他。”
“是,夫人。”芙蕖松了口气。“内室已经沏好了茶。夫人赶紧进去歇歇脚。等下对两位姨夫人说话,怕是又要伤神。”
“命该如此。”谢颐柔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不幸的女人了。
不多时,五姨夫人齐月莱,八姨夫人何心前后脚到了。
彼时谢颐柔已经换了一身蜜合色的衣裳,正在内室品茗。
“拜见夫人。”两位姨夫人很是恭谨的行了礼。
“免了,都坐吧。”谢颐柔看了何心一眼,不得不说入府三年,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娇嫩。
“听管家说夫人午后出了门,傍晚才回。这时候叫我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齐月莱小心翼翼的问。
“方才看见幼安,拿着你送他的风筝很是高兴。”谢颐柔含笑道:“你总是这样体贴,事事都惦记着幼安,我该好好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