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现在怎么办?”何清仪伸手攥住许巍的胳膊,“快去找孟主任,快去!”
“好,走。”许巍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就拔脚往医生办公室快步走去。
“凌越,照看好悠然。”何清仪匆忙叮嘱了一句,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凌越站在原地,心里一片慌乱,他转身走到病房的门边,轻手轻脚地推了门。
“等等!”正急匆匆地去找孟凡的许巍,突然停了下来,并且一把拉住了妻子。
“怎么?”何清仪满眼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先别慌,孟主任早上刚查过房,他说悠然的情况还算稳定。你先别急。”许巍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眉头越皱越紧,“我突然有个想法。”
“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何清仪急得催促他道:“你快说呀,怎么回事?”
“悠然愿意吗?我是说,悠然,”许巍拉着妻子走到走廊边靠墙边的地方,目光缓缓地落在她焦急万分的脸上,“无论悠然有怎样的变化,或许,她想起什么,或许,与那颗心脏有关,但是,这些,她愿意让别人知道吗?”
何清仪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许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想,她是不愿意的,”许巍的视线从妻子脸上移开,望向的病房的方向,“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和我。”沉吟了一下,他把视线挪回到妻子的脸上,低声的接着说:“所以,咱们先别去找孟主任。”
“可是,孟主任是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他能帮上悠然的!”何清仪定了定神,急切而坚决的说,“还是得告诉孟主任,只有孟主任能帮助悠然解决她的问题。是那颗心,我早就觉出来了,悠然变了,那颗心把她变了。我很害怕,巍子。我们得赶紧告诉孟主任。”
“你们两口子在这呐。”何清仪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孟凡的熟悉的声音。两人一惊,回头一看,孟凡正带几个年轻医生,从旁边一间病房里走出来。
孟凡行色匆匆,冲他们说了一句点了下头,并没有停下来多说的意思,径直带着一行人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孟主任!等等!”忽然,何清仪拨脚追了上去。
许巍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来得及告诉何清仪,他还有更深远的考虑。但是眼看着妻子已经追着孟凡过去了,他来不及及多想,也赶紧跟了上去。
孟凡停下脚步,一行人都停了下来。“你们先去吧。”孟凡冲身边几个年轻医生简短地吩咐道,几个人听话地径自离开。
何清仪追上了孟凡,急切地开口说道:“孟主任,悠然她……她……她情况真的……真的还好吗?”
孟凡看着她和随后赶过来的一脸惊慌的许巍,很肯定地说:“你们别着急。目前看没有太大的问题,会很快恢复的。这个我早上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怎么还这么不放心?”他又扫了两人一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担心,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于紧张,你们自己首先要稳住情绪,才能让孩子更放松精神,这样才对孩子的康复有利。”
许巍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答道:“是呀,是呀,我们还要鼓励孩子呢,自己不能被焦虑压倒了。”
“好,那就样吧。”孟凡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了。
“谢谢孟主任啦!”许巍冲着孟凡匆匆离开的背影喊道。
夫妻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许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个人转身往许悠然的病房方向缓步走去。
“清仪,”许巍停下了脚步,“刚才真是吓一跳,我以为你是要告诉孟主任悠然的事情。”
“我差一点儿,我刚才真的有些慌。话到了嘴边,想起你刚说过的话,犹豫了,又看见你那个紧张的表情,就又把话咽了回去。”何清仪也停下来。
“我觉得心里特别乱,没有头绪。”许巍心事重重地看着妻子,“等悠然醒来,等她身体恢复了之后,我们跟她聊聊吧,再看看她情况。现在,什么也别说,跟谁也别说。一会儿也要再叮嘱一下凌越。”
“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立刻告诉孟主任的,只有他能帮我们。”何清仪抬眼看着丈夫,一脸焦虑地说。
“我再想想吧,至少今天先别说。”许巍沉吟了片刻,抬手撮了撮自己的额头说道。
“好,那今天先这样,我们再观察观察悠然的变化再说,刚才,也是咱们两个有点儿慌了。”何清仪点头说道。
凌越轻轻走进病房的时候,许悠然已经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凌越轻轻搬起床边的木头凳子,放在许悠然床头的位置,抬头看了看吊瓶里的药,然后轻轻坐下。他心疼地看着她,小心地呼吸着,生怕稍有声音就会吵醒了许悠然。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她的眼泪。
他仔细地看着她,许悠然安静地睡着,眉头微微蹙着,耳下的头微微地湿了一绺,枕头上也有一片潮湿。
凌越双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呆呆望着沉睡的许悠然,在心里说道,“悠然,你哭了?你在做梦吗?你的梦是什么样的?”
许悠然正在自己的梦境里惊恐地挣扎。
一间昏暗的小屋,几条黑色的人影。他们正慢慢地逼近她,他们鬼魅一样的影子扭曲着映在墙上。她想喊,可是一丝声音也喊不出来,想跑,可是一丝一毫都动不了。突然,一张丑陋狰狞的脸映进她的眼帘……另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只魔鬼一样的巨大的爪子径直向她伸来……
昏睡中的许悠然突然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惊恐地睁开了眼睛,她急促地大口呼吸着,惊魂未定地转头看着凌越。
“岭生,”她虚弱地喊到,“我又做噩梦了。”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悠然,你醒了。”凌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你这丫头睡糊涂了,叫错了。”
“哦,是吗?对不起,凌……凌越。”许悠然颓然地舒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我总是做这样的梦。”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缝,许巍朝里面看了看,看到两个人正在说话,又看看吊瓶里的药还得一阵子才能打完。就又轻轻合上门退了回来。
夫妻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发呆,各自在想着心事。
“巍子,悠然是真的有变化,而且,真的可能是跟那颗心脏有关。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看样子,是真的了。咱们,还是跟孟主任说说吧,让他给想想办法,”何清仪向丈夫靠了靠,有些红了眼圈,“总不能看着孩子,变得越来越陌生吧?”
“稳住气,咱们再想想。”许巍看着妻子,目光里掠过一丝坚定,“清仪,你想一想,悠然现在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问题,对不对?各种检查都做了,指标一目了然。但是悠然的心理问题,各种仪器是检查不出来任何数据的,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我们不能,孟主任也不能,对不对?”
“可是,我感觉到了,是那颗心,让悠然变了,可能让她想起一些不属于她的事情,”何清仪惊慌地看着丈夫,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很害怕,巍子。尽管孟主任以前说过多次这不可能。可是,或许,在悠然身上,真的有些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如果那样,如果那样悠然怎么办?”
许巍没有吭声,他的表情平静而坚定。停顿了几分钟之后,他静静地看着何清仪,轻声说道:“正因为如此,绝不能告诉孟主任!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看着一脸错愕和惊惶的妻子,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清仪,只要告诉孟主任,他会竭尽全力去找问题的原因,他会尽力帮助悠然。但是同时,你别忘了,他是医生,研究新的病例是他的职业本能。如果真的如你刚才所说,那悠然目前的这些状况,或许对医生来说,是很有研究价值的,就是对以后的器官移植的研究,或许也是有意义的。可是,可是,我是一个父亲,我要保护我的女儿在生活中不受任何的干扰。一旦她成为一个重点研究的病例,一旦她的事情传开弄得沸沸扬扬,那么,她将怎么生活下去产?她的生活恐怕再无宁日了。”
许巍说完,更加握紧了妻子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妻子这些年头发白得很快,他看着她与年龄不相称的花白头发,不由得抬起一只手去摸了摸,就像年轻时一样,在她慌乱不安的时候,他总是用摸她头发的方式来安慰她。
何清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丈夫道:“真的,你说得对,是这个理儿。真的是得好好想仔细了才好。”
“自私地说,我只想保护我的女儿,”许巍轻声说道:“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一个供医生研究的病例,我不想让她成了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只想让她平安宁静地好好生活下去。”
“是的,我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你沉得住气,想得仔细。”何清仪拍拍丈夫的腿说。
“清仪,你想想,最坏的情况是什么?”许巍望着何清仪道:“最坏的情况,无非是那颗心让悠然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当然了,这几乎不可能,但是就算如此,悠然依然是我们最爱的女儿,不是吗?无论她胸膛里跳动着谁的心,她都是我们的命、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何清仪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清仪,”许巍接着说道,“如果说最坏的情况,我们都能接受,那么其它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在最坏的情况之上的,都是好的情况,对吗?这样的话,悠然现在的情况就还算是好的情况,对不?我们都别紧张,悠然现在是最需要我们的时候。”
何清仪轻轻点了点头,用手背去抹脸上的眼泪。
“好了,不哭了,”像年轻时一样,许巍像哄孩子似的哄她道:“再哭可不好看了。”
何清仪破涕为笑,轻轻踢了踢丈夫的脚,“你才不好看了。”
突然,病房的门被猛地拉开了,凌越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叔叔!阿姨!快!你们快来看看悠然吧!”